夕阳西下,桃花岛海滨的波涛一阵又一阵的排起来,卷着白色的翻飞的朵朵浪花,拍打着堤岸上嶙峋的礁石,悠远的天空下,海面上仿佛撒了一层金辉,舒展着的泡沫,逐渐沉浸在白沙中。
很快,月亮自海的另一面生上夜空,静静的照耀着碧波万顷的海面,此日正是满月时节,只见潮水越发的汹涌,排起的浪花越来越高,高到越过那些巨大的、隐藏在夜色下的近海的巨石。
无人的沙滩上,一个拿着海螺,看着茫茫大海盗少女,悠然的长叹了一声。
她好像已经来到这里很久了,又仿佛刚刚才来。
她的眼睛忧郁的仿佛蓝色的宝石。
仿佛是在回应着她一般,大海的深处也发出一声鲸鸣。
仿佛一朵暗自盛开的花儿一般,她独自徘徊在这月下的白沙上,仿佛一个落魄的画家在破旧的房屋中欣赏着自己的画一般,她伤感又欣慰的看着沙滩上的反射着月辉的星星点点,她的睫毛垂下忧伤的弧度,朱唇微起,她发出一声舒然的长叹,那长叹仿佛穿越了古今,道尽了凡尘。
玄色的旗袍,揭示着少女窈窕的身材,她那长长的头发飘落,仿佛垂下的瀑布,她明眸皓齿,如果笑起来,想必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让人永生难以忘怀吧——可是现在,这双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却布满了无限的忧伤,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的眼睛倒映着无边无际的翻滚着波涛的大海,悠远又古老的鲸鸣回旋在她的耳畔。
她的眼神充满着悠然,哀怨,无奈和妥协。
……
也许这是个起舞的好地方……
少女的呼吸微微的收紧了些,她的手指开始萌动,她的心融化在了月光与海浪的协奏曲中。
少女停了下来,把手里那海螺放在耳畔,感受自己身体血液的汹涌,那是生命的象征,少女闭上眼睛,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海的子民……如果想念家乡的时候,就会把耳朵靠近海螺哦……”
曾经一个声音……这样笑着对她说到。
但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现在又在何方呢?
……
滚滚的浪花,似乎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
浪越来越大,少女并不在意,她俯瞰着大海,又抬起头仰望星空和月亮,无边的星河下,几只不知名的海鸟零零散散的盘旋在深蓝的远方,在灰色的地平线上消失。
她垂下忧伤的睫毛,接着又发出一声长长的、悠然是叹息,她随即又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胸前微微的,缓缓的下压,慢慢的调整自己呼吸的节奏。
她要做什么?是来到大海旁寻短见的吗?
……
“我想和这大海聊聊天……”
少女缓缓的,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
……
言罢,少女缓缓的睁开眼睛,她的眼神仿佛忽然变得坚定了一些。
毫无征兆的,她飘飘的纵身一跃,仿佛一只轻盈的黑色的鸟儿一般,凌空一个后翻,稳稳的落到了一块巨大的海边的礁石之上。
少女面不改色,她回过头,看着已经距离自己很远的堤岸,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然后又微微的低下头,轻轻的哼起了古老的关于大海的咏叹调。
这声音竟如此婉转、悠长……仿佛能穿透灵魂,治愈心灵的任何创伤,又仿佛比海里的鲸鸣还要古老与神秘。
她张开双手,继续这样哼着不知名的歌儿,一阵一阵的浪花仿佛在为她伴奏,那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就是最好的和声。
这声音仿佛能让石像也能流泪,让白发苍苍的老人也能想起青梅竹马时再也不能见到的裙摆,少女这样,展示着她生命的律动,仿佛她本就是大海的一部分,海的广大,神秘与幻想,都藏在了她的歌声中。
……
少女哼了一小会儿,忽然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继续看着无边无际的,月色下的大海,海风吹拂着少女长长的头发,她撩过额前几缕散乱的青丝,盘膝而坐在了礁石上。
她伸出手来,一把灵动的古琴就那样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怀中,她怀抱着古琴,仿佛这是她许久未曾见到的恋人,但少女的恋人有怎么会是一把木头做的琴呢?
她凝望着大海的尽头,把玉指搭在了琴弦上。
……
她伸出芊芊玉指,有力的拨动着那琴弦,琴弦发出阵阵悠扬的琴音,伴随着海浪的和声一直传到远方,很远很远的远方。
……
“我今晚又来给你弹琴了,可是……你能……听到吗?”
少女心绪却渐渐紊乱,她低下头,罢了琴音,默默的这样想着。
……
叹了一口气之后,她继续弹了起来,这次她的指尖用了更多的力量。
古琴仿佛拥有摄人心魄的力量一般,不断传播着一层一层的声波,这声波中也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与此对应的,琴音也越来越悠扬,急促,反映着少女心情的变化,眼看就要把一曲悠扬的《碧海潮生曲》,给弹成了充满着肃杀之气的《十面埋伏》了。
少女紧紧皱着眉头,她也想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她手指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忽然,她竟不自觉弹错了一个音,由于她心绪复杂,琴弦上着力过多,致使琴弦崩断,霎时间不远处一块巨大的礁石,被这巨大的失控声波炸成了碎石,碎石块天女散花一样落在了海里,溅起无数白色的小小的浪花,那声音仿佛许多豆子落在柔软的布上。
“呼……哈……嗯……唔……”少女黯然的看着崩断的琴弦,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滴汗水从少女的额头滴了下来。
……
“那么……如果你今天不来的话……我明天修好琴,晚上还来弹琴给你听……”少女说完这些,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遥远的月色尽头的大海深处,用戒指收起古琴,沉默了一下,便慢慢的转过身想要离开。
少女调整好呼吸,又是双手在胸前缓缓下压,接着一个空翻,稳稳的落在了白色的沙滩上。
“我要走了……一年来,我天天都在给你弹琴……今天这次,是我弹断的第三根弦了……我没法压抑住我对你的思念。”少女用十分真诚的语气,摇了摇头说到。
然而,空旷的海面依然如旧,没人能来回答孤寂的她的问题。
少女又不自觉的呆呆的看着海面,等了一会儿之后,才调整好心情准备离去。
……
“等一下……等一下……”
少女相信,舞是和自然最和谐的交流。
“哈……我……我真想只为你起舞……没有……没有其他人能看到我的舞姿……我只属于你,我的全部,我的一切……”
少女的脸微微的泛红,她说完,急匆匆的脱掉鞋子,踮起脚尖在白沙上起舞,海浪的和声中,她一直跳到天边泛出鱼肚白,才累倒在沙滩上罢休,她虽感到全身都很累,却又十分的高兴。
……
她看着破晓的暮色,抚一抚脸上的几粒白沙,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她露出了满意而又疲惫的笑。
……
曾经少女有很多凡俗的欲望,对于金钱,对于地位,对于尊严,对于荣耀。
而现在,经历了很多之后,她却只想着一个人跳舞,不受打扰的,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鼓掌,只有自然的和声与鸟儿的伴奏。
这是生命的律动,这是呼吸的音乐,这是肌肉协调的极致。
她不愿意说话,常常在回家的地铁上闭上眼睛,思考着这个手势的角度,或者是那个抬腿的时机。
……
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唯一。
她常常把自己看做森林里的一棵树,天上的一只鸟,甚至是沧海里的一朵白色的浪花,每一个变化了的没有变化的食物,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让她肃然起敬,她知道她的生命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大自然。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固然是大自然亘古不变的真理,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奋斗的血与泪后,再弱小的生命也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花朵。
她常常满含热泪,因为她是那样深沉的爱着这个世界,她许下一生为这世界起舞的诺言。
“我什么也不想要了……我只想听清楚自己的心跳……我为了舞蹈而活……别的一切都可以不要……”
……
少女觉得自己必须留下些什么。
她拍摄了自己身体的照片,她用她特殊的手段请来了一位女摄影师,她的身体是完美的,完美的曲线,完美的体脂率,完美的发际线,一切几乎完美的不真实……还有少女的那种特别的气质,
但就在第二天,少女死了,她删除掉了记录着自己优雅形体的所有照片,这样摧毁美好让她觉得十分……十分……
死去的少女嘴角微微带着生前微微的笑意,仿佛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杀死自己,让人类永远也没有资格欣赏到自己的舞。
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其实有一个路过的附近的高中女生,拍下了她曾经的翩翩起舞,于是少女的计划失败了,她的舞蹈被传播开来,人们尊称她为本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无数的人开始寻找关于她的资料,心理学家们分析着少女的想法,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少女的坟墓前吊唁,诺贝尔文学奖甚至破格颁发给了这个已经死去的人。
少女处心积虑的计划好的自己的这一生,包括对自己的死亡的谋划,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她的计划也完全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