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离得太远,我根本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只能远远观察一下。
在蒙德的历史上,劳伦斯家族显然不能给我什么好感,那被称作伯爵大人的圆脸老头也完全一副贵族做派,而古恩希尔德家族这个古老的骑士家族,自跟随风神建立蒙德之后,就一直坚守信仰,作为蒙德的守护者存在,琴团长和芭芭拉就是出自这个家族。
我仔细看了看那个被称作古恩希尔德侯爵的金发男子,看起来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从他进来的时候可以看出他在狼神部落有着极高的威望,这个竞技场恐怕汇聚了所有的贵族,而只有他和那个劳伦斯伯爵有专属的位置,而他还要压劳伦斯伯爵一头。
那这竞技场是怎么回事?古恩希尔德家族能够允许这种东西存在吗?甚至,还跑来观看?
“这里是挥洒热血的地方,这里是用生命高歌的地方,欢迎大家来到狼神部落竞技场!”
只见古恩希尔德侯爵身旁一个高帽子男人大声喊道,他踏前一步,走到前方的墩台上,让所有人都能够看见他热情洋溢的高帽子。
“首先,让我们向最尊贵优雅的古恩希尔德侯爵大人,和劳伦斯伯爵大人,致以诚挚而热烈的欢呼!”
顿时,整个竞技场都陷入人们高声的呐喊之中,那些平时扭捏作态的贵族们,都跟疯了一样毫无风范地举手欢呼,反而是坐在墙头上的这些衣着简陋的人们,倒是个个端庄矜持。
耳朵里被塞满了嘈杂声,我看着插在竞技场边缘的剑冢,以及墙壁上的狼首浮雕,这样难道不会惊扰到北风的王狼吗?
为什么要把竞技场专门设在这里呢?安德留斯应该不会喜欢才对,不过从进狼神部落以来,除了山脚下的那个白狼神像,我似乎并没有看到这里的人表现出对狼神的信仰,在这样一个魔物横行的世界,有一个魔神愿意庇护人类,嘴上都不多念叨两句吗?
当众人的欢呼声平息之后,那个站在墩台上的高帽子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摇头晃脑起来。
“现在,让我们欢迎狼神部落最强的角斗士——伊蒙洛卡!”
随着人群的再次高呼,竞技场的栅栏被打开,一个戴着方框眼镜的男人慢慢走向大众的视野,他还是那身穿着,上身短袖露出健壮的臂膊,下面是一条黑裤长靴,只是这回手里拿着一把短剑。
除了伊蒙洛卡这个姓氏,我至今不知道眼镜男人的名字,于是向男孩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男孩却是并不说话,紧紧闭着嘴巴,目光完全被眼镜男人所吸引。
“你不知道吗?”
旁边的卷发老头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看着竞技场上的眼镜男人,“伊蒙洛卡小的时候叫嚷着伊蒙洛卡家族的人都是斗士,天天跟人打架,但实际上那个家族只剩他一个人了,所以都叫他伊蒙洛卡了,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只剩一个人?可……”我震惊地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的男孩,一个荒诞的事实出现在脑海里。
“哦对,一个人那是以前的事了,伊蒙洛卡十多年前娶了个妻子,有了一个小伊蒙洛卡,对,就是他咯,跟他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卷发老头边说边看向男孩,脸上有着冷酷的笑。
我理了理思绪,看着男孩问道:“狼神部落最强的角斗士,伊蒙洛卡就是你的爸爸?”
男孩点了点头,依然望着竞技场,十一岁的削瘦脸庞上没有多少表情。
其实早该想到的,许许多多的东西在我脑中串联起来,我想起先前卷发老头说的关于男孩爸爸的那番话,什么疯子、贵族的刽子手,以及狼神部落最强的角斗士、男孩爸爸的身份……这一切和昨天拱桥上看河水与夕阳的眼镜男人叠加起来,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看着竞技场的中心,那个被称作伊蒙洛卡,没有名字的眼镜男人,他拿着一把短剑,十分自然地站在那里,距离太远,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我想起先前在墙洞里的那一幕,他用银剑劈开我手上的锁铐,然后说:“离开吧,离开狼神部落。”
昏暗的墙洞中,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忧愁、哀伤,太多太浓。
他救了我,但也使我悲哀地明白了,是他,一切都是他,所有的一切都能在他身上重合,不管是疯子、刽子手还是恶魔,他全都是,如今他更是作为狼神部落最强的角斗士站在这里。
那个高帽子再次喊道:“但是今天,伊蒙洛卡的对手,噢!”他将双手摊开,激动地高举起来。
“这该死的奴隶,他简直就是野兽,最喜欢用手扭断敌人的脖子,他用一场场血腥的屠杀,向无数人证明了他今天有资格站在这里向最强发起挑战,他就是——”
“兽奴!”
“兽奴!”
人们一遍遍高呼,那个宛若野兽一样的疤痕男人在热烈的声浪里出场了,无数人挥舞着双手,贵妇们纷纷把手中的丝巾抛向场中,男人们则手握拳头,奋力挥向空中,咬牙切齿地大吼大叫。
一个奴隶却拥有着比最强角斗士更高的人气,按照常理来说这肯定会让人感到奇怪。
但即使是我,此刻也并未有太多意外,因为我早就见过了这个被称作兽奴的男人,也是这个男人,在我面前亲手杀死了一个人,从小到大,从地球到提瓦特,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在我面前。
并且他是那样地轻描淡写,没有法律的世界,力量的不平等就可以让他随意抹杀别人的生命,我一直觉得生命是沉重的,但他却让我感觉到生命的无足轻重。
七国消逝的世界,制度也跟着散落,狼神部落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美好,而这却又可能是整个世界的缩影。
我想起转刀女说要重建世界的秩序,现在看来那依然是极其狂妄自大的话,不过我此刻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感受。
极端的狂妄是人最卑微的表现。
如果不是目睹了至深的黑暗,又怎会不自量力,乞求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