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神部落的关隘小道上,太阳还未到中天,空气中有丝丝凉意。
可莉松开我的手,一把抓住一片飘来的落叶,说:“秋天到了。”
由于引动了安德留斯现身,在狼神部落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趁着天色还早,我决定立刻和众人出发了。
回到男孩小屋后,我们把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去侯爵家将芭芭拉的旧衣物拿了回来。
侯爵拒绝了芭芭拉送还礼裙和鞋子的要求,并且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还额外赠送了一些东西给我们。
考虑到天气转冷了,我和芭芭拉商量了一下,只要了几套棉衣,其他的也带不下就还了回去。
侯爵送我们到府邸外面,我们正要离开,他又突然叫住我们。
“要怎么样才能获得神之眼呢?”
他眼底透出深深的疲惫,先前即使败在我手中也不依不饶的傲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消逝了。
精神跌落到了谷底。
他虽然是在问我,但目光却游弋在小钟离身上。
不过小钟离低垂着眼,半张脸都掩在兜帽里,我知道只能由我代劳了,恰好之前小钟离在我询问芭芭拉神之眼的时候,向我解答过相同的问题。
于是我便依样画葫芦开口道:“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信念,神之眼也是一样,所以使人变得强大的其实不是神之眼,而是信念,侯爵大人。”
“信念?”侯爵抬起没有色彩的眼睛,散乱头发下的鼻子哼笑了一声,“我没有那种东西了。”
旁边的芭芭拉忽然开口,“家主大人。”
见芭芭拉又改口叫回家主,古恩希尔德侯爵一愣,神色复杂地看着少女。
这位千年前的古恩希尔德家的贵族少女,芭芭拉继续说道:“您知道古恩希尔德家族的家训是什么吗?”
“什么?”
“永护蒙德。”
侯爵再次一愣,然后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他不是不知道蒙德,甚至可以说,整个狼神部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蒙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先祖留下来的关于蒙德的记载非常之少,正史中可以说是一笔都没有提到,但五年前那个女人出现之后,他开始在各种偏门传记和古旧的残页中,疯狂寻找关于蒙德以及自身家族的记载。
然而他翻遍了整个狼神部落,也没有得到历史的全貌,甚至可以说残破至极,能知晓的只有——蒙德是曾经的七国之一,但最终毁灭了,狼神部落就是蒙德的后裔,而这其实在不少人的嘴上流传着,只能算是验证了一下。
除此之外还找到一点相关的有用信息,那就是古恩希尔德家族是蒙德的三大贵族之一,在蒙德有着非常高的地位,而琴·古恩希尔德更是带领蒙德的一位领袖人物。
其他的就再没有了。
“芭芭拉小姐,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侯爵皱起眉头,蒙德都已经毁灭了,这个家训还有什么意义。
芭芭拉摇摇头,“自冰原时期起,蒙德还没建立的时候,我们古恩希尔德家族就一直扮演着生命与自由的守护者,其实是不是蒙德并不重要,姐姐就是因为这份想要守护大家的坚定信念,所以才强大着的啊。”
“守护吗……”
侯爵想起五年前站在他面前,替他挡去魔物的那道傲然身影,不由怔住了。
这才是古恩希尔德家族存在的真正的意义吗?
这才是琴·古恩希尔德真正的骄傲吗?
他想要触及那道身影,奢望跟她并肩站在一起,却一直就朝着相反的方向在努力吗?
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咚。”
他跪倒在芭芭拉面前,披头散发,两手捂着脸,眼泪从缝隙中止不住地溢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芭芭拉有些慌乱地看向我,我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叔……大哥哥你怎么哭了?”
可莉赶紧蹲在侯爵身前,天真无邪的她关心着身边所有的人。
小钟离似乎轻叹了一声,难得将目光放在侯爵身上注视一阵,然后转过身去,放下兜帽,天空中落叶飘飞,秋色随风扰动着他黑色的头发,挑染如丹霞。
“秋天到了。”
别过侯爵后,我和众人提着大包小裹,背上挂着一杆铁尖枪,走在狼神部落的关隘小道上。
可莉边说边将手中抓着的金黄叶子送给我,我顺手接过,笑着偏过头去说:“怎么,要让我抱你吗?”
可莉立刻拨浪鼓一样摇摇头,背着书包,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
很少见到这个开心果有这样的表情。
疑惑时,可莉小声问我:“吃鱼哥哥,我们还会再来这里吗?”
“可莉很喜欢这里吗?”
“嗯。”
“那可莉留在这里,我们走了。”
“不不不,吃鱼哥哥你是坏蛋!”
“哈哈哈!”
我把包裹挂在肩上,一把抄起可莉抱在怀里。
“那请世界上最可爱的可莉告诉我,你心里有什么烦恼呢?”
一朵红色的百合花出现在我眼前,我愣了愣,好像之前就见到过可莉手里这朵花,不过没有怎么在意,现在看来鲜红夺翠,可莉拿着像个小火球似的。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来送行的那个鱼骨辫女孩,没有穿第一次跟可莉逛街时的贵族服装,身上是一件绘有松鼠图案的小裙子,手腕上戴着彩虹手环,低着头跟在后面。
记得之前我在跟侯爵打斗的时候,她好像也跟着可莉在旁边。
除她之外还有不少因为见到我们与狼神对话,而主动来送行的人。
我问道:“这花是你朋友送你的吗?”
可莉附在我耳边,声音伴着温热的气息钻进耳朵里。
“可莉没有花送给她,要还给她吗?”
我顿时明白过来,毕竟才认识两三天,懂事的可莉不愿意平白接受别人的礼物,上次吃了别人的棉花糖也是送了画笔作为回礼的。
如果以后不再回来的话,就没办法回礼了。
我摸了摸可莉的头,跟她耳语一阵,然后把一朵蓝色的百合花递给她。
“谢谢吃鱼哥哥!”
可莉梭到地上,高兴地跑到鱼骨辫女孩面前,双手把蓝色百合花放在她手里。
鱼骨辫女孩捧着手里的宗室之花,然后抬起头,呆呆地向我看来。
这呆呆的目光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都取代了原先灵动的眼神,重新坐稳家主之位的劳伦斯伯爵却并不觉得自己的孙女变傻了,他觉得自己的孙女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人。
他也十分庆幸因为自己的溺爱,让孙女摘走了最鲜艳的那朵红色百合。
当了二十年花匠,由于母亲是平民,而放不下自己低贱出身,一心想要成为真正贵族的劳伦斯伯爵,在一日浇花的时候忽然体会到:
高低只在人的眼里,心意只是颜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