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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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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荒芜。残存的植被上依旧残留着焦黑的痕迹,凑近过去看就可以看到在高温下蜷曲的树叶,到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颗甲虫大小的碳颗粒球。如果再继续观察下去,就可以发现更上层的树枝已经变成像黑色钟乳石一样的形状,让人想起圣卢西亚岛的岩钉。

不只是树丛,周围的地面上同样有着经历过灾难的明显痕迹——像是生石灰一样的粉末,遍布整个场地的由黑、白、灰混合而成的不明物质,还有挥之不去的一股子呛人的焦油味道、消毒粉的味道,还有令人感到恶心的烤肉的味道,一想到它到底是因为什么产生的我就像找个地方呕吐。

火灾摧毁了这一带仅有的秩序。据神父说,当时火灾席卷了三分之一个难民营,整片天空都染上了血一般的红色。

“您的意思是说……实质上教会在这次维和行动之前就已经在这一带开展行动了吗?”

“对的。”凯奇神父回答道,“从波西亚难民营建立之初我们就已经在这里积极开展活动了……只不过前两年我和这两个孩子,”他看了一眼希尔和胡地,前者双眼无神,眼睛像是在看着周围的一切又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在观察,看上去和洛冰会有很多的共同语言;而后者,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脸上流露出一股子死宅加二次元加嘉心糖加皮套人观赏者特有的混合式姨母笑,看得我后背发凉,“前两年我们是在非陆进行人道主义救护,再早一点的时候我们再拉丁美陆。”

我无声地点点头,继续观察着四周,这一次我把注意力主要放在了周边的这些居民身上:他们大多面露悲怆之色,跪在地面上祷告,他们身前往往是一具尸骨或者是来自他们亲友的衣物,总体上来说我并没有看到有谁表现出了癫狂的神态或者是存在武器。

对于我们来说,这几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鬼晓得先前那些以严谨著称的德意志佬是怎么管理他们那片区域的,我们那片儿区块治安及其恶劣,简直和洛杉矶的犯罪频率有得一拼。在初期的时候我们就击毙了七个想要进入基地的暴徒,后来到了人道主义救助阶段时,我们还遇到过想要抢劫运输卡车的、持枪抢劫的、拿着刀上来就想要和我们来一下的等等不胜其数,逼得指挥部把人员分为了‘治安’、‘维稳’、‘处突’、‘快反‘和’内卫‘五个部分,但从目前来看这个分派也没对打击犯罪起到多大作用,我们管的区域和哥谭市一样,我私底下给东方暮雪起了个名字叫东方暮焯。

“他们看起来……很安稳。”

“也只是在这里了,如果换个地方,他们说不定早就离开了。”神父不置可否地回答,他慢慢说出了原因,“我们这里是移民最慢的一个区域……欧陆的独立区很少愿意给我们这里的人名额,即使是有,也多半是给那些科学家或者什么数学家之类的人,在这里的一整年我从未见到过有那些普通的人或者是真正可怜的人从这里离开。虽然他们才是真正需要这些的人。”

他看着不远处的民众,脸上泛起苦涩的波纹:“这里可以说是整片波西亚最安全的地方,没有抢劫,没有强.奸.,有这么一段时间这里甚至都没有.毒.品.,但是他们也离不开这里,如果一直呆在这里也就等于一直呆在了波西亚……之前有一次白俄尔罗斯宣布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我们看到了希望,但最终去的人有很多还是回到了这里,剩下的……”

他摇摇头:“愿主给予他们好运。”

我对此同样无话可说,只能随着他一起摇头。在教会的安排中我现阶段要一直跟着胡地和希尔,他们两个的任务就是在需要的时候呆在神父身边作为安保力量。有些尴尬的是,因为我是以交流学习的原因来到这里的,所以我除了少数自卫武器和防弹衣以外并没有携带什么别的东西,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保镖。

远处还有人在施粥——看上去是粥,至于它究竟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除了浥特兰以外大部分的维和部队都会采用自己携带的救援物资,例如俄尔罗斯就是特别大的面包,华夏用食堂打饭一样的方式。从我这距离开过去,我只可以看到难民们手捧着碗到被明显打上教会符号的帐篷中去索取什么,出来时脸上带着满足。

“嗯……先生,”我还是不禁问了出来,“我想请教几个问题可以吗?”

“你可以问老夫啊,”胡地慢慢地溜了过来,“神父知道了老夫基本上也知道的了,是吧?你想问什么你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不要打扰神父。”希尔打断了胡地,“你总是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垃圾话。”

“啊,你这么说老夫会很受伤的。”

“其实胡是一个很好的请教对象,”一边在负责区域里巡视,一边神父如是对我说道,“虽然胡并没有大了你多少岁,但是在一些他所擅长的东西来说,他已经到达专家级别了。”

“包括垃圾话。”希尔补充了一句。

“嗯,我想问一下,”我斟酌着我的问话,“你们这里有出现过类似于……人质劫持或者……反正就是你们是怎么处理你们辖区内的安全事件的。”

“嗯,其实是很简单啦,”胡地信心满满,我也不知道是他故作老成还是就是纯粹地吹牛逼,“就像你走在路上,然后就忘四周看,然后你就假设前面有个人,然后你就仔细看他,欸,鬼鬼祟祟!然后你再仔细看他,看他这个人不像好人,然后你就上去,欸!……这不就抓到了吗?”

“?”

我疑惑地看向另外两个人,希尔光洁的额头上爆出一行狰狞的青筋,而神父则笑得很开心,与希尔的神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还是我来和你说吧。“希尔做了一个深呼吸来压制自己对搭档的不满,”对于我们来说我们有另一套维护治安的方法……通常是它还处于萌芽阶段的时候就把它铲除。如果需要换一种方式来阐述的话,就是‘在犯罪还在萌芽阶段的时候就将其消灭‘,从源头解决问题付出的代价最少但是收获却最大。”

“那如果事件没有在一开始就被抑制,而是成为了一个严重的公共安全事故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就像那种已经比较严重的,嗯,就像人质劫持一样的事情。”

“我感觉你是在暗指着什么,嗯……”胡地抚摸着自己已经有少许胡渣的下巴就重新插入了我们的对话当中,“你是说你们上次那次人质劫持案吗?我感觉已经过去好久了。”

“不要讲废话。”希尔看了胡地一眼,“至于这种事情……一旦超出我们自己可以解决的范围的话我们都是找别人来处理问题的,比如说隔壁的大不列颠军队,SAS对此类事件一直抱有相当丰富的经验。”

“你们可以找毛子啊!”胡地在一旁振臂欢呼,“欸机枪!欸RPG!欸装甲车!人质说给我一把枪!我要和你们一起杀出去……”

“你可以对他的话进行无视,嗯,”希尔对于胡地的举动表现头疼,和先前的表现相比她此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一直废话都是这么多……你就当没听见就好了。”

“约翰!”有人在呼喊。“约翰!”

一个我没有见过的男子向我们跑了过来,从他脖子上的记者证和那及其醒目、带着“WG”的头盔我第一眼就判断出他是一个战地记者。在克雷伯尔的行动期间我就见过不少战地记者,但是他们通常都不会收到欢迎,一方面是他们真的没什么用,一方面是在前者的基础上我们还要专门派遣人去保护他或者她。

我的第一反应是摸向大腿外侧的枪套,不过在看到胡地和希尔的行为后我取消了这个行为,因为他们并没有做出警戒行为,而且看上去认识。

随后他们之间的交流就证明了这一点。

“像认识一下吗?”神父像是无意间谈到我一样,“他是来自于浥特兰的。我记得你之前有说过想去他们那边去做一次采访。”

“现在不用了。”男子苦笑道,“我是准备接下来都不做记者了。”

“为什么?”听到他的话神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你是遇到了什么吗?孩子,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你尽可以向我倾诉。”

他主动拉起了他的手,就像父亲拉起孩子的手那般亲切和自然:“如果你觉得在这里不太好倾诉的话我们也可以一会儿到忏悔室中详谈……”

“不,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记者先生笑得很勉强,“我就是来向您道别,车已经在那边等了。”

“是因为芭莎吗?”神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沉默数秒后,他才沉重地做出应许:“是的。”

“愿主庇护你。孩子。”神父给予他一个拥抱,“愿主庇护你。”

接着他们依次拥抱,在重复了三次这个动作之后记者离开了,我从他的影子中看到一丝沉默。他的背影孤独得就像一座雕塑。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说我只是突兀地见证了一起告别而已,没有开头没有过程,只是看上去有一场孤独而又沉重的结束而已。

“你想要去知道吗?”神父突然问我。

“不,不想。”隐约可以猜到大致过程的我很果断地拒绝了,“只不过是又一起悲剧而已。我看到过的悲剧已经很多了。”

包括我自己。我在心底自己对自己说。

“鸭累鸭累。”胡地接话,“说得很对。”

“神父!”突然又有人跑过来,扑进了老人的怀里,“耶!“

“慢一点慢一点,“虽然是以抱怨的语气说着,但神父还是笑着把她抱了起来,”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

“她谁啊?”我悄悄对着胡地问道。

“阿拉维·沙赫曼。”胡地小声回答,他和我说话的角度从外人看来就像两个一起在走廊上罚站的学生在窃窃私语,“14岁,难民,原来好像是欧陆人,之前跟着父母去了中东我也不知道哪里,结果现在也就成了难民……她好像是已经在这里呆了很多年来着,三年还是四年?反正她是和她哥一起呆在这里的。”

“那按你们之前的话来讲……她接下来不就是一直要住在这里了吗?”

“鸭累鸭累,老夫觉得多半会是这样的。”

由于我们说的是汉语,周围的流民们并不理解我们的交谈内容,况且他们也不在意。相对应的,配备了同声翻译的希尔看向我们所在的地方,微微皱起眉头。

不久之后神父结束了和阿拉维的谈话,那个并没有比我小多少的女孩欢笑着跑开,我注意到她的脚上并没有鞋子。看到我的目光,神父若有所思地把我叫过去。

“有什么事吗,先生?”

“你,”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神父的双眼中绽放出别样的光彩,“你是怎么看待他们的?”

“您是想听怎样的说法?真实的?”

“主不喜欢谎言,孩子。我亦如是也。”

“我不知道。”我可以避开了神父的目光看向远方的天空,对上他的目光让我心底产生一股愧疚感,“可能是可怜或者其他……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会感到难受,可有时候想想我连可怜我自己都来不及呢。”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嘴角带上了一丝自嘲的笑。

“主用苦难来磨练我们,是我们得完全,更坚强,不至跌倒。”神父低下头念了一句我不知道出处的话,随后继续他的提问,“那你觉得我们是为了什么来他们的吗?”

“是悲悯吗?”

“是尊严——对人世间一切不幸都不能置身事外的尊严。”

……

“……那次交流之后,队长其实就变了很多。”

“性情大变?”东方暮雪放开了猫,任由它自己跑开,它很果断地选择埋进了诸葛雨的怀中,“顾逍遥还会有性情大变的时候?他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吗?除了现在变得……佛系,不,我感觉更像是摆烂。”

“这样说队长好像不太好,但他现在就是这样的啊啊,没办法。”

“那你所谓的‘变了很多’指的是?”

“队长似乎明确了他的目标。他之前更像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吧,但自那之后他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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