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琳眼神模模糊糊的,向前走了两步,抬起柔细的脖子,搭在了触感粗糙,气味腥臭的绞索上。
然后是长达三分钟左右的宁静,在这期间,不断的有哀嚎声从四周响起,但都很模糊,好似隔着一道膜。
一片片薄片状飞灰随风起舞,在空中分裂成更加稀碎的薄片。
轰!
雅琳只觉的自己脚下的木质台架向下开了一个黑漆漆的洞,自己直直的掉了下去,但是由于绞索的收紧,自己又无法真正的掉下去,只能悬在半空中。
窒息感立刻涌了上来,然后又是一阵阵撕裂感,接着少女柔软的脖颈内部发出“嘣嘣嘣”的断裂声。
雅琳吃痛的尖叫一声,她的意识忽然清醒,视线恢复清明,目光所及之处是明媚的阳光下散发出恐怖恶臭的无尽尸山血海。
她刚想举起双手却发觉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完全丢失,试图挣扎两下,雅琳又觉得天旋地转,又是一阵玄而又玄的下坠感,和咚的一声冲击感,感觉上痛极了,她掉到了一块水泥平台之上,视线居高临下,雅琳的眼前出现了一具无头赤果仰躺着的躯体。
雅琳的眼睛忽然睁大,瞳孔骤然收缩,眼前的那具躯体她在熟悉不过了,尤其是胸部鼓囊起的高耸程度以及腹部肚脐旁一块小小的不规则胎记。
——那是她的躯体,脖颈处碗口大小的口子汩汩的流着黑色的血液。
一道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悲鸣从雅琳的胸腔和喉咙传出来。
“啊!”
雅琳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上下黏黏糊糊的,似乎是出来一整晚的冷汗。
恐惧依然弥漫在她的眼中,以至于她的胸口依然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
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被白色窗帘遮挡打碎成一片片细碎金箔粘在雅琳的身上,可是雅琳依然觉得很冷,她用手摸了一把面部,想要把冷汗给甩掉,可是一股铁锈味窜入了鼻腔——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了,是血。
伸出手掌,雅琳看到了鲜红色的粘稠状液体涂满了她的整个掌心,低头下看,洁白的床单和被子粘上了无数早已干涸的红棕色块。
“咣,哗啦~”一盆温水被放到了床头柜上,打了水来的艾琳夏从金属盆里面捞出了条毛巾,拧干。
“怎么样?有难受的感觉吗?”艾琳夏举起毛巾想要擦拭雅琳满脸的血迹。
可是就在毛巾即将碰到雅琳的脸时,雅琳忽然暴起,左只手猛的钳住艾琳夏的胳膊。
雅琳胳膊微微颤抖,这是她用了力气的状态。
“雅琳,别怕,我在。”艾琳夏用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雅琳柔软的脸颊之上,神情温柔,丝毫没有因为手腕处几乎要断裂的剧痛而被影响。
“做噩梦了?不用怕,不用怕,不用害怕。”艾琳夏絮絮叨叨的说着,将雅琳轻缓的揽入怀中,让雅琳的脑袋埋入自己高耸的柔软温床之中。
“哇!啊啊啊啊啊……”
雅琳哭了,她的手松开,双臂垂下,脱力一样软软的瘫在艾琳夏的怀中。
看见雅琳卸去了警备,艾琳夏用沾了温水的毛巾温柔的擦拭起雅琳的脸颊与身体,十五洲合众国出产的棉花配合迪亚斯的纺织技术,柔软、温和、舒适,不用担心它有什么缺点。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艾琳夏咬着双唇,这句话没有从她的声带震动出来,因为她不敢说,她也没有脸来说,她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敌人已经开始试探了。
至于敌人是谁?
太多了。
几乎是所有的魔女或恶魔吧!
……
富人区西边——圣耶利亚教堂顶部。
这一个由花岗岩和木头组成的巨大造物,在风雨中历经了七百多年的洗礼依然屹立不倒。
利剑一般直插在天空的十几座尖顶以及好似擎着白云的数十根大理石立柱。
教堂的尖顶里面有一个小阁楼可供住人。
其中最不为人问津的一个尖顶之中,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四个人穿着棉布薄长衫或帆布夹克,正守在一台装在皮箱里面的迷你电报机前,等待着电报机打出纸带。
滴,滴,滴……
漫长的等待终归是有结果的,打点装置来回跳动,在滚动的长长纸条上有着十数行群蚁排衙的黑点,不知是喜是悲。
最后纸带停止了运动。
“阿索,翻译一下。”四个人中年龄最大的胡子大叔撕下了纸带递给了四人中个子最矮的年轻女孩手中。
“先锋探测队对一个十六岁的从行武装士兵进行了精神轰击,对了,是个女孩。”阿索只是稍微扫了一眼,撇撇嘴,直接就说了出来,“帕克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还有被杀的风险,你不觉得很乖吗?”
她的记忆力很好,所有密码暗号她都记得滚瓜烂熟。
名叫帕诺克的大叔摇了摇头,说:“我会给她做弥撒,希望上帝能原谅她。”
“她也是异教徒?”一直倚靠木制支撑柱的托马索尼毫不遮掩的表示自己很是不屑,“迪亚斯也有异教徒?只有喝了十斤威士忌才会做这种白日梦。”
“闭嘴,所有的地方都有异教徒!”帕诺克莫名其妙的恼怒起来,他指着托马索尼的鼻子低声怒喝。
“你生气啦?你神经有问题啊!我说的对不对别人都没反对,你怎么就生气啊?”托马索尼阴阳怪气起来,“谁规定的,你说的就是权威!?岁数过了四十岁开始老糊涂了是吧!”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一直没有说话的雅达尼斯忽然大吼起来,她的眼中闪起红光,红色的光丝漫上了身体周围,野狼一样的眼神,足够让人全身全身颤栗,“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魔女或恶魔,别互相找不自在!要打先把活干完在打,不然别怪我弄死你们!”
“切!”两个——成年——男人厌恶的同时啐了一口,分了开来谁也不瞅谁,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并不是不想干一架了才停下来,而是忌惮雅达尼斯——她先一步驱动了“术”,两个男人要现驱动“术”需要一小段时间,分秒之差,生死之别。
雅达尼斯点了点头,收起了“术”,举起了望远镜,透过被卸下来几块砖的墙壁向外继续警戒。
阿索拿起了润滑油和螺丝刀开始检查调试电报机,这种小型的电报机很容易没油。
润滑油是红色的,外界的一片“灾难”后的富人区是灰色的。
小空间安静了一段时间,托马索尼忽然来了一句:“迪亚斯这小破地方,怎么就成了中心点了呢?”
“废话,哪怕是贫民窟里的贱民只要读过一点书都能知道。”帕诺克也学托马索尼阴阳怪气的说。
“贱民?”阿索猛然将手中的纸带攥成一个纸团。
“怎么了?贫民窟里的贱民,这个说法没错啊,女人。”帕诺克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啧,没事。”阿索深吸一口气把怒火给压了下去,她出身于十五洲合众国北方米犀利州的贫民窟,奋斗了十多年而毕业于十五洲合众国最高大学的她自认为自己是最了解穷人的,她厌恶任何人说穷人贱。
“呵,我就是感叹一下,这里是重要的战略位置之一的‘身份’我又不是不知道。”托马索尼不屑道。
接下来很长时间四个人之间便没了交流,毕竟按照常理——按照常理来说:几乎没有两个魔女或者恶魔之间有共同语言,往往会因为两个人的理念不符而大打出手。
于是一天多的时间过去了,在这期间四个人一直躲在这个小阁楼里面没有出去过,直到第二天晚上。
忽然间电报机再一次响了起来,先锋队的消息又来了。
四个人立刻从原本的姿势紧绷起来,盯着电报机,很安静,没有人造次。
纸带缓缓的爬出,这次的点孔很少,说明话语很少。
阿索将纸带扯下,由于手抖了一下,纸带粘上了一些齿轮上的润滑油,白纸上浸染了些许殷红。
扫了一眼,阿索发现纸带上的字符和管用的暗号不一样,这下她的疑心骤起,驱动了“术”,闭上双眼,窥探未来。
其他三人看到阿索的动作之后立刻背靠着背摆出应对四方敌人的架势。
阿索忽然指着一面墙小声说道:“我看到了,先锋小队全部死了,但是凶手也会被我们杀死。”
三个人明白阿索想要说什么,纷纷调转朝向阿索指着的方向,手中骨节被捏的“咔咔”作响,八只睛眼中亮起了红光。
战斗即将要开始了。
“不过不用担心,那个女人不是魔女,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阿索低声说道。
“叮,叮,叮!”清脆悦耳的敲击声响起,古旧的墙壁被人从外面用金属物质敲了两下,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人听清。
“我想你们搞错了什么。”一道声音从外面的世界传了进来,因为隔着一层墙壁声音显得很闷。
还不等四个人做出什么反应,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从雅达尼斯为了观察外面而在墙上凿开的洞口滚了进来,“咕噜噜”的来到了托马索尼的脚下。
托马索尼看清楚那个物件急忙惊呼:“手雷!”
可是已经晚了!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阁楼的下班部分炸裂开来明艳的火光在漆黑的天空之中绽放,教堂的尖顶很快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