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了,毛毛细雨依旧绵延不绝。寒风卷起片片水雾,轻轻泼洒在院中的层层海棠之上。
一辆黑色高级轿车缓缓驶入院中,停在院中的那栋被海棠包围的小楼前。在门口候着的两名士兵立刻撑伞迎了上去。
车上下来一名年过半百的男子,因为操劳已是体态微胖,银发参半。但他肤色黝黑的身子依旧挺拔,泛着似精钢般锐泽的目光不减当年,反在岁月的沉淀下愈发凝炼。
男人走到楼上的一间办公室里,向帮他脱去大衣的男秘书吩咐了几句后。便独自坐在屋中间的办公桌后,便悠然地点上根烟,带上眼镜,翻看起秘书放在桌上的一沓报告。
“铃铃铃!”
桌上的座机突然响起,男人微微低头,绕开镜片从眼镜框上看向伸手可及的黑色铁旮瘩。稍作停顿后便拿起话筒,不发一词。
“莫老,是刘提督的电话。”
男秘书的声音传出,可对方并没有即刻回复。通话顿时陷入沉寂,只有丝丝电流声若有若无的回响。但男秘书也不催,跟了这位坐在隔壁的莫老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他的脾气和习惯。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数秒后,莫老回道:“那就麻烦你接近来吧,小林。”
“是。”
听到那熟悉的南方口音,男秘书没有怠慢,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宽框眼睛,迅速将线路切入。
莫老长哼一记鼻息,扫了几眼房间?,又拿起话筒:“那么晚了,有事吗?刘提督。”
“很抱歉打扰您了,莫老。”对方的语气很是小心“我们把令郎的事情全查清了,已经给您发了报告,而且也向北护二下令整改……”
“你是说北护二所负责的防线被渗透这件事,对吧。”莫老微眯眼打断了对方“我看了上报的材料,责令整改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给他们必要的物资和人员。”
“您说的对,新一批舰娘下水后,就按计划,第一时间补充到各舰队。”
“嗯,还有一件事。”莫老拿起一张报告,边看边说道“北护二的士气、风气这些方面,从几次的报告来看不是特别好,也要提醒他们多多注意。”
“嗯,您说的对。这方面我也会告知他们的。”刘提督应和道。
再稍拌几句,莫老就挂断了电话。身为晓军上司、也是自己学生的刘提督在此时来电,虽然电话里就提及一次晓军,甚至连名字都没说,但算是把来电目的挑明了。
而桌上的那沓资料里,就有晓军遇袭一事到目前为止全部的调查结果,且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增补了。
早些时候北方舰队高层会议时,莫老也提到此事,要点也基本是刚才电话里说的。到这,事情似乎在明面上算完了。调查报告有了,整改令也下了,最重要的是名将之子平安无事,一切就看之后如何。
桌上云雾缭绕,很快只剩烟蒂。男人放下手中的钢笔,看向一边的相框,眼中的铁色在此刻似乎都消失不见。
五口之家,膝下三子。若非世界风云变幻,除老大已随自己踏入军旅,异母的俩小兄妹应该会走上其它的路。从父亲以前看到的,似乎兄从文妹学艺,已是板上钉钉。
但自次子少年从军后,自小乖僻、跟从兄长的小妹也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个家的下一代就注定要与硝烟彻底沾在一起了。
不论是作为将军,还是作为家长。他本都决意去做好守望者的角色,在自己燃尽或他们长成前,挡住明面暗里的黑色。
可被时代赶得太急了,家里老小都在往深潭里走。小的还走的义无反顾,老的也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次,只能先做“活羊补牢”。织好大网,等以后的大鱼从淤泥里冒出来,再一网打尽。毕竟都泡在深水中,而他对自己的水性还是有信心的。
此刻海牙岛同样阴冷,虽然没有细雨绵绵且岛中植被茂密,但岛屿边缘半圈的建筑设施区降温还是很快的。
“嗯……”
突然,沉入梦乡的晓军被突然涌入的寒冷惊醒。本来温暖的被窝好像被拉开道口子,寒气直接涌入,毫不含糊地直拍在晓军身上。
(”还真没让我失望。嘿嘿嘿……虽然感觉老套了些。”)
这突然跳出的“魔音”似是把晓军迷糊的脑子细细舔舐了一遍,晓军立刻清醒不少。赶紧睁开眼——
海上的夜空十分晴朗,月光毫无阻拦地倾泻下来。透过窗帘的缝隙微微照亮房间。
晓军的视线被金色卷发和精致脸庞占据大半,余光中还能看见对方背心短裤的睡觉着装,顿时愣住了。
被发现的萤火虫大为惊慌,用于支撑的手臂一软,整个身子滑下,更加靠近晓军。
“……”
“……”
两人无言,以几乎贴脸的距离对视数秒,隐约还能感觉到对方愈发急促的呼吸。
“小莹……你在?”强制冷静后,晓军小声地打破僵局。
“我我我,我在、额额……”
而萤火虫则手足无措,支吾半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清晰的词句。
突然,晓军视线发生了变化:本在手舞足蹈的萤火虫动作停了下来,好似静止了一般。眼中的颜色也悄然褪去,就如同老旧的黑白相片。
晓军亦是如此,脑子还保留着正常的思维,但身体已经不能动弹,或者应该说,在此刻,身体更不上大脑的思考速度了,所以声音和映象都“暂停”了。
而造成这些的罪魁祸首——
(“你呀你,你在干什么啊!”)
晓军不解:(什么干什么啊!这个情况,你还幸灾……啊!)
晓军突然明白了什么,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高兴的事”?)
(“对,米错!”)对方很坦然的回答了,还带着口音(“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女生想主动钻你被窝,我都替你爹娘高兴……”)
(滚啊!)晓军骂道(你干嘛不提醒我!)
(“提醒你?提醒你干嘛,而且昨晚你喝了酒,也叫不醒你。”)
(昨晚……什么!昨晚!)
晓军微微陷入混乱。对方则解释,萤火虫今天早上的“叫人起床”,其实是要从晓军的被子里离开,但动作太大加之天气太冷,还是弄醒了晓军。
然后将计就计,在晓军还没反应过来时,用叫起床做借口,掩盖昨晚趁晓军醉酒与之共枕的事情。
而有一就有二,今晚看着晓军先行睡去,即便知道这次有很大风险,也阻拦不了萤火虫自己。
(难怪,萤火虫绝对不会用扒被子来叫我起床。)晓军若有所思,但很快反应回来(不对!那你这次怎么不提醒我!)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吗?”)
对方没有回答晓军,而是反抛出一个问题。
晓军脑中闪过一个答案,也是在与萤火虫共处那么久后,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但在想到的瞬间,晓军就否定了。
(“对,就是那个,就是那个。”)
似是被看了个通透,在静止间沉默几秒后,那声音在晓军的体内响起。
(“别那么不相信自己嘛~”)
对方戏谑道,随后回归正经:(“你差点命丧大海,她差点就把‘害怕’写在脸上了。这次就是导火索,点燃了潜藏在深层的,推动她那么做……”)
(“或许她自己都没想那么多,但那时她的‘律动’是骗不了谁的……”)
(“虽然现在肯定不到时候,但她至少是希望和你靠的更近。你也至少,给她一个好的回应。”)
这段云里雾里,晓军一字不落地听了下来,而后陷入沉思。
但对方明显不给他多思考的机会。
“啪!”
像是响指的声音,晓军的视线回复正常,萤火虫结巴地嘀咕也继续传来。
晓军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就和之前说的一样,这是他首次遇到对他如此积极的少女。
想着刚刚到谈话,虽然TA总是喜欢恶作剧,胡扯些鬼话。但必须承认,有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在你面前点破一些事情,还是很重要的。
特别是对晓军,这种某种意义上的“木头脑袋”而言。
晓军吞口唾沫,小声道:“小、小莹……”
“啊!到!”
宛若惊弓之鸟,被点名的萤火虫娇躯一颤,立刻转头看向晓军,屏住呼吸。已经是准备好对方的责罚了。
晓军被股气势吓到,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又是段沉默,但无人打扰。
两者对视,萤火虫无数次想别开视线,但脖子就是不听使唤,和被水泥糊上了一样。
后悔?害怕?
都不是,这些绝非她心中“所响”。不如说,现在她反倒有股释然的感觉。要是她真的后悔、害怕,就不会在今晚还等着机会去重复昨晚的事情。
就和少年一样,有时候总是要些点破。但就和刚才那连篇鬼话说的一样,现在还不是时候……
清晨的柔阳从昨夜的月光走同样的路子,从帘隙透入,斜照在一处空荡荡的床铺上。
萤火虫轻轻抬起俏脸,看着眼前还在熟睡的少年。即使很近,近到能清楚感到他平稳的呼吸,也还是不由得微微挪动身体,希望更加靠近对方的怀抱。
虽然昨晚晓军暗中拉开到那点微不足道的距离,早就不复存在了。
初升的太阳还未能带来足够的温暖,但他与她共就的温暖,早就能将寒冷抵御在外。
估摸着时间,离晓军开工还早,自己在昨天也没有接到任务。那就沾沾他的光,多睡一会吧。
(“诶,她一晚没睡,和上次基本一样。”)
(那不都怪你!)晓军即刻回复。
(“不,怪你。哈哈哈……但没关系,以后估计就习惯了,就可以舒~服~的睡觉了!”)
(以后?!)
有一就有二,量变多了质变。这是你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