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让开一点。”
稍微看了一眼立柱边仍然没有苏醒迹象的加登，语气低缓的赫蒂走近几步，开口叫过了想要上前的瑟维斯。
“怎么了吗？”
“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再加上战斗装甲的重量可不是你这样的家伙能背动的。”
“可是只有你自己的话……”
“你忘了我的能力了吗，只要稍微用上我的念动力，移动他不是什么大问题。”
继续靠近的赫蒂摆了摆手，随后瞥了一眼门廊外的落雪，她转回目光，稍作观察地蹲在了男人的身前。
由于经历了先前的战斗，对方的面部还覆盖着一层暗色的面甲，能被两人看到的只有一片阴影与微光。
“他怎么样了？”
“一样，和之前我看的时候没什么变化……不用太担心，我会尽量小心点的。”
思考中微沉的话音落下。
对于此时的赫蒂来说，为了保证能力的使用和距离的足够安全，她必须先背起眼前的男人。
很快，微弱的能量渐亮，就在她的精神逐渐处于集中时，一阵窸窣的响动打断了她想要伸出手臂的动作。
嗒——隆——
“……？”
和警觉的瑟维斯一同，她转头看向了四周。
就像先前一样，门廊外笼罩着虚白雾气的建筑依旧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平静。
“你也听到刚刚的声音了吗？”
“嗯……好像是从附近发出来的。”
两人的动作停滞，这样看着赫蒂皱起的眉头，放低声音的瑟维斯点了点头。
出于对未知的警戒，他们暂时停下了试图搬运的工作，转而用目光环顾起了四周的街道。
“奇怪，都已经安静这么久了，附近怎么可能会有声音。”
“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先找过来了？”
“不可能。”
即使放低了声音，两人的对话在寂静的雾气中也显得很是突兀。
之后和站在原地的赫蒂寻找了一会，没能及时找到声音来源的瑟维斯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立柱边无声的加登，他的情况还是没什么变化。
“刚刚的声音像是石头碰撞发出的声音，而且只有一次，不像是常人行走在地面或是建筑里发出的。”
“那会是什么……”
嗒—嗒—
沉默之间，细微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似乎是一阵稍纵即逝的敲击声，来源不算清晰，只是因为缺失了最重要的合理性，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管是谁听到都会感受到某种异样的违和。
这一次的赫蒂察觉到了一些被忽略的细节。
稍后默不作声地绷紧了精神，她走下门廊积雪的台阶，缓缓向着上方的高处抬起了头。
眼前漫覆在建筑外墙边的迷雾很是浓重，几乎所有来自建筑的纹理细节都被遮盖了，不过在这片满是苍白的雾气之中，还有几点隐约的淡芒正无声排布在半空。
虽然遍布四周的雾气投散着模糊了那片幽光原本的色彩，但赫蒂还是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当心！鲁珀特！”
几乎是在她抬起手臂的瞬间，数根暗白粗重的丝线四散开来，突破半空的雾气毫无阻挡地贯穿了门廊的结构，使其在冲击下碎毁为了大块的残骸。
邻近的所有地面崩裂绽起，与气浪间飘飞的霜尘一同，大片的裂痕开始在雪层下的石砖蔓延，其中唯一淡蓝的能量屏障只显露了一瞬，随即就被如雨的网丝遮盖，严密地包裹在了其中。
暗处的视线悄然隐没了，只是还未等封锁街道的网丝凝固，一点炽芒映亮了满目的灰白。
伴随着四周空气的扭曲，数缕交错耀眼的焰束爆发而出，撕裂烧尽了阻碍的丝线，也高高穿透了建筑之上的雾空。
无数炽热的灰烬取代了稀疏的雪，依然闪烁的光芒间，逐渐减淡的焰束化为了飘散的火花，以青年为中心扩散开来的火焰继续燃烧着，席卷吞噬了余下的残丝。
“解决了吗？”
飞扫的热流拂动了两人的衣物，几次全神贯注的观察，想要寻找到袭击者踪迹的瑟维斯落回了目光。
邻近的积雪已经被高温融化蒸发，除了被屏障保护的区域还留有门廊缺损的结构，附近就只有混杂火光的雾气与一片被彻底粉碎的石砖残渣。
“还没那么容易，没有痕迹留下，它肯定还在附近。”
“不管怎么说，这应该就是之前让我们坠机的黯灵了吧？”
“多半就是了……你能解决它吗？”
“应该可以，如果我能提前知道它的位置。”
“位置……”
听到这里，放低手臂的赫蒂闭上了眼睛。
雾气中几乎不存在视野的情况下，想要寻找对方的踪迹，依靠精神力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啧……”
“怎么了吗？”
“还是不行，这片雾气能干扰我的感知，我只能探测到能见范围内的东西。”
“是因为黯能量吗……”
两人简短的对话还未落下，几根由丝线凝成的长枪破空划过，从颤动的气波间沉重地击中了赫蒂再次生成的屏障，另外偏离的数根则穿入地面，震起了灼热的灰尘。
“唔……”
咬起齿间的赫蒂后退了几步，勉强维持了几乎在裂痕下破碎的屏障。
“在那边！鲁珀特！”
相视的会意，从瑟维斯身前凝聚的焰束破开接触的雾气，横扫着在远处伫立的建筑上划出了一道炽热的光痕。
“……不在了吗？”
短暂在尽头耀眼的淡芒一点点地被笼盖的虚白吞没了，没有再留下任何痕迹。
嗒—嗒—嗒—嗒—
“……！”
听到了更加接近的异响，向着声源急转身体的赫蒂抬起了手臂。
视线到达的一刻，沉浸在雾气间的街道建筑上，微亮的身影显露了朦胧的身姿。
毫无疑问，那是一只有着难以想象体积的黯灵。
即使不去看它漆黑外壳上延伸的诡异白色花纹，那在墙面高高支起，远比身体修长的巨大八足也足够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她的手僵住了。
同样发觉了在雾气中隐藏的黯灵，立刻反应的瑟维斯在身周凝聚了热量。
视线模糊着，本应做出应对的时间里，黯灵仍然停留在原地。
直到最后的炽辉迸发，数道来自不同方向的焰束斜划扫过雪中的街道，共同包围切过了黯灵的身躯。
喀喀—隆—
建筑的碎块接连塌陷崩落，然而纷飞的火花间，毫发未伤的黯灵却依然静止在已经被破坏的墙面。
就这样，它默默用头部重甲之间的数对绿芒注视了两人一会，接着移动着庞大的身躯隐入了变化的雾气。
“这样的攻击没有用？……它也是空间型黯灵吗。”
“不对。”
低语的赫蒂将目光落向了身旁惊愕的青年。
“不是空间，刚刚的那个地方根本没有实体的存在，我的能力感受不到它……它真正的本体应该还在其他地方。”
嗒—嗒—嗒—
高处轻敲的声音继续响动着，不过方向已经偏差了更多。
“先撤退吧，如果继续在它的视野下暴露，这样单方面的消耗我们谁都撑不了太久。”
“去哪里？”
“最近的室内，这边的东西已经都被破坏了，要去那边才行，只要有你在，它应该不会选择随便进入建筑，或是用攻击来暴露自己。”
对试图张望的瑟维斯示意了残柱边倚靠的加登，为了保证屏障的防护，赫蒂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了感知。
“你尽量背一下他，我来掩护。”
“好，知道了。”
“快一点！”
嗒—嗒—
四周燃烧的火苗大多已经暗淡，越过渐渐褪去火光的雾气，专注的赫蒂隐约看到了某处移动消隐的幽光。
（真是麻烦的家伙……）
邻近的一旁，已经抓紧机会勉强背起了坐靠的加登，在起步后保持着稍快速度的瑟维斯踏出了火光熄灭的地面，与随行的赫蒂一同奔向了另一边建筑的大门。
不知为何，注视着两人一步步离开，处在未知暗处的黯灵却始终静默着，没有再发起任何攻击。
于是漫长路途的终点接近了。
“再到里面一些！”
紧盯着周围近乎静滞的雾气，使用能力开启身后建筑大门的赫蒂在后退中减慢了视线扫动的速度。
室内宽阔的门厅中有着共同组成某种图案的地砖。
不止是这些，迎照着数扇巨大幕窗投下的光芒，远处富有历史沉淀的布设也体现出了这里是一座与城市风格相符的旧式图书馆，可以看到许多规整排列的木制书架，以及尚未开放，还处在封闭的二楼。
“这里可以吗？”
“嗯，差不多了……”
两人忙乱的步伐与室内回荡的响声一点点停下，一路深入着尽快从室内寻找到了一处算是能观察到门口又不至于被单方面发现的死角，神情稍缓的赫蒂与开始稳定呼吸的瑟维斯安置好了加登，然后默不作声地停靠在了与书架相邻的台座旁。
嗒——嗒——
苍白之间的阴影向着室内投下，尽量控制着不发出太多的声音，身心紧绷的两人紧贴上了身后的台面，而街道外诡异的声音仿佛就在他们的耳边。
嗒—嗒—嗒—嗒—
残存的余音缥缈，死寂的气氛持续着。
这样经过了片刻的等待，可能是没有了追击的把握，又或许是丢失了两人的视野，那阵似乎在徘徊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又沉沉响动着忽远忽近地淡去了。
“……已经走了吗？”
“只听声音的话，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还不能那么快确定。”
“总之没有立刻追过来就好……”
终于从赫蒂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危险的缓和，紧皱眉头的瑟维斯恢复起了先前压抑的沉重呼吸。
不管怎样，消耗在搬运中的体力与紧张感所带来的影响要比他想象的大很多。
“那到底是什么黯灵？……”
“不知道，灰烬资料库里好像还没有记录过它，应该是第一次出现的黯灵……这样我们也没办法提前知道它的能力，只能靠猜了。”
沉下语气的赫蒂转过头，简单扫视了一圈陈旧的室内。
相比外面的街道，这里的视野要更为清晰。
“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
“那只黯灵……真的不是空间型的能力吗？”
身边瑟维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
“看着不像，它的外壳是生物特征，不是空间型黯灵特有的棱铠，而且一般来说，这种昆虫类的黯灵应该是通常型要多一些才对。”
“是吗……”
“嗯，至少在外形上不会出错。”
简单的回答过后，赫蒂继续看向了已经与两人隔出一段距离的门厅。
四周沉默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旁尚未完全平复呼吸的瑟维斯瞥了一眼倚靠在台边的加登。
“那之后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艾丽卡和卡米拉……还有其他人都在外面，我们要快点去找她们才行。”
正如那份焦虑的神色，瑟维斯的语气中也透露着一种临危的低沉。
“现在还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可如果再这样等下去，她们也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那些。”
不知为何，赫蒂的回应突然平缓了些。
“我的队员也在外面，不是我不想去，是因为想要找到她们，就必须先把附近可能的街区全都搜索一遍，但现在的我们连那只黯灵的能力都没弄清楚，我要怎么才能做到在这种完全被动的情况下保护你们两个人。”
一字一句地说着，面色愈发阴沉的赫蒂用眼神指向了瑟维斯身旁昏迷的加登。
“如果不把精神全都用在防御上，那只黯灵的攻击就可能会打破我的屏障，而且按照你的体力，应该也背不了他太久吧，要么就选择在这里丢下他，只有我们两个人出去。”
后续相视的目光中，想要开口的瑟维斯欲言又止地停顿着，没能说出更多的话语。
“既然你知道自己决定不了，那目前最好的办法就只有先在这里等着，看之后的情况再做决定。”
“……大概要等多久。”
默不作声地听完了赫蒂的话，独自沉思了少许的瑟维斯慢慢抬起了头。
“至少要等他完全醒过来，或者是外面那只黯灵彻底失去兴趣吧……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它肯定还在附近观察，现在随便出去只会让它更加坚定我们是符合它条件的狩猎对象。”
“好吧……”
“还有卡特，她身上的装甲要比其他人特殊一些。”
赫蒂的低语之外，有所注意的瑟维斯再次回过了头。
“卡特？是那个和我们一起来的，粉头发的女孩吗。”
“对，就是她，希格莉德·卡特，灰烬在任的S级战斗员。”
“我记得她之前有说过自己的名字。”
“是登机检查的时候吧？”
“好像是。”
“说实话，灰烬里的很多人都认为她的性格不太好，我也不认为她能靠得住。”
仅存的话语淡去，若有所思地挪动着视线，赫蒂偏过头，默默看向了门厅外沉没在虚白中的雪色街道。
“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况，也只有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