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小主人真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鼻子眼睛嘴巴,哪个部位是最相像的?”绘仙的目光紧随着渡舟流离的视线,眼神认真而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渡舟抿着嘴,绘仙、慧仙本就是同一个人自当是哪里都像,可她哪能如此回答?
“不,眼睛、鼻子、嘴巴,您和她…处处相像又处处不像。”女人柔目望着女孩,柳眉微蹙,目露悲怆之色,“她没有您如此冷漠,也没有您如此绝情,可是您真的很像她,很像小主人。”
这个人形到底在讽刺她的脾气,还是在讽刺她的脾气?绘仙望着女人,极力忍住不耐:“我不想听这些,我只听慧仙的事…你们的小主人在性格、相貌上到底与我有哪些不同?”
“您为什么要问这些?”
女人的提问让绘仙着实暴躁,一个个和她无关的人形因为她与原主人慧仙外貌的相似而一次次搅乱她平静的生活,她还打听都不能打听了?
况且这个慧仙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断定此人已死,虽然她与慧仙未曾谋面,但好歹也有一点血缘联系,连续几日被痛苦缠身,她总要找到慧仙死去的原因吧!
“我与她彼此血脉相连,我就不能问问她的容貌吗?”自己断定慧仙已死的消息还不能让这两个寄宿的人形知晓,于情于理,这两个人形到现在还记得原主人,好歹忠心善良,倘若她此时吐出真言,两个人形恐怕会悲痛欲绝。
“渡舟,告诉我,我的那个小姐妹,长相与我有几分相似?何时当了人形师?又何时上了学,你们那时候是住在哪里的?我听徐玥说当时慧仙与她聊天经常聊到自己的父母……慧仙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好看吗?和她又有几分相似?和我呢?”
渡舟手中的辣椒拌饭已经让绘仙提不起任何兴趣了,她此时唯一急切想知道只有这些。
渡舟放下盘子,她能感受到投掷在她身上灼热而明亮的目光。
“慧仙小姐长相与您有十分相似,若您换上她的衣裙,我们都辨识不出…我并不知道小主人是如何制造出我们的,制作人形的技术,听白酥说似乎是无师自通的。”
绘仙望着她的视线已经流离至地板,“无师自通”也是她对自己的评价,就像是玩泥巴玩出了一个人形,她的第一对作品出世。
“小主人上学只上了几年而已,她只读了两年的小学,我想想年纪,好像从八岁读到九岁就没再读了,当时是她求夫人让她去读书的。”
夫人?!熟悉又陌生的称呼,绘仙猛地抬起脑袋:“是她的妈妈?”
“对,是小主人的母亲,一个很温柔美丽的女性,就和白牡丹一般美丽,清丽端庄,您…小主人很喜欢黏着母亲,母亲从哪里下来,她就像一个小尾巴待在母亲后边,母亲也对我们很好。”
这次绘仙没有打断,而是让渡舟继续讲述下去。
“因为读书的缘故,母亲带着小主人一起住到了离源曲比较近的小区,小主人说‘屋子小,她们怎么安置?’母亲就又买了上层的屋子。”
“那你记得那个小区的名字吗?小区的周围有没有堪比海之类的可以游泳的区域?”绘仙道。
渡舟皱眉扶额想了想:“不记得了,不过水池好像有一个,但是似乎不能游泳,那个水池只有几十厘米的深度,大概在大人小腿的高度,您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问问而已,你继续说,慧仙的父亲呢?”
渡舟面色有些尴尬:“小主人应该是没有父亲的…有一次她上学回来好奇地问我们‘嗳,为什么来接同学的都有爸爸,我没有?妈妈和爸爸离婚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主人。”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扶着桌面的手有些颤抖,绘仙微微皱眉,将手又往袖中塞了塞:“那慧仙的母亲和父亲是真的离婚了?她的母亲有多少岁?”
看着女孩认真的模样,渡舟压抑忽然涌上鼻腔的酸意,无论是初见,还是现在,她的小主人没有一点变化,她动作轻柔地摇摇头:“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父亲,小主人的母亲说她不知何时怀上慧仙,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生下了小主人……我们一开始就不知道小主人父亲的名字。”
听到这重内幕的绘仙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未婚生子,不知道父亲是谁?这个对于已经有自身意识且上了学的敏感小孩而言足以成为自卑的源头。
“慧仙她自己知道吗?”
“主人……那次回来就知道了,好像她们那节课写一篇小随笔,小主人提到了母亲,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小主人回来还问我们‘父不详’是什么意思,说同伴的小孩指着她说‘父不详’。”
这个小姐妹的遭遇莫名让绘仙心口堵着火气,她知道小孩直率,话不经大脑,但凭借绘仙对自己的认识,自家这个小姐妹定然早熟地厉害,肯定在问渡舟几人之前就明白了这个意思。
“……之后呢?”
“小主人八岁上的小学……八岁在小学里算是年纪大的…那些孩子…”渡舟咽了口唾沫,垂下睫毛,“‘父不详’‘父不详’的一直叫着,还说小主人母亲是…那种...我还是不说了。”
绘仙充分了解了她话中意思:“你们家的小区在源曲这边算得上是高档小区?那些小孩子是不是知道你们住的那个小区,所以才这么说?”
“嗯。”
“慧仙她呢?你说她与我有十分相似,意思就是她和我本质的性格差不了多少,我完全知道这时候我会做什么。”她绝对忍不下这个气,绘仙愿意以十年不吃辣椒为担保。
指节捂着唇,渡舟皱起的眉第一次有些舒展:“小主人向那时的老师借电话打给夫人,说什么自己今天可以会闯祸,让夫人准备好钱和银行卡,这个我记得很熟,大概是下午四点,她们的老师打了无数个电话,说小主人用凳子把人打伤了,伤了六七人。”
够莽,这个小姐妹她喜欢!绘仙目光发亮:“你继续说!然后呢?”
“我们那时候听到小主人闯了祸,五个人再加上主人母亲,都到了学校,那些小孩子都吓坏了。小主人凶巴巴地单手拖着板凳,手上腕上全部都是咬痕,早上梳好的马尾都散了。”
“那几个被小主人拿椅子揍的小孩没有晕,看见我们来,就盯着我们哭,老师说她劝了小主人好久,都不愿意放下手下的板凳……后来呢,白酥上前劝,小主人拖着板凳没有理她。”
渡舟脸上浮现出微小的笑容:“小主人那时候好凶啊,但是好可爱。举着板凳让那些哭着的小孩对我们道歉,后来拖有半小时,那些小孩终于对着我们道歉,小主人也就乖乖放下凳子对她们道歉了。”
“你们赔了医疗费,送她们去医院了?”既莽又稳,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女孩和她的性格倒是差不多。
“对的,小主人赔偿她们医疗费,还语字清楚和他们的家长解释来龙去脉,家长明事理,也跟着孩子道了歉,然后我们带着几个受伤的往医院跑了一趟,大多都是皮肉伤,小主人受得伤比她们还要严重些,脚脖子都扭到了。”
绘仙压在火气总算是没了,她很喜欢渡舟讲述中的慧仙:“你们小主人的性格很讨喜啊,我很喜欢,然后呢?其他人再也没欺负她了?”
渡舟轻嗯了一声:“那天后,那些小孩就和小主人成了朋友,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好上了,小主人第一个收到的礼物就是她那群小姐妹送的,好像是一个自制的发亮小玫瑰。”
之前女人身上藏着的悲怆阴郁似乎已经消失,只剩下忽上眉梢的灿烂,绘仙望着渡舟,还是觉得她现在微笑的模样,胜过之前哭丧脸千百倍。“渡舟,我觉得你还是笑着吧,慧仙肯定合我一样觉得,你笑的时候才是最漂亮的。”
心中那根弦巧遇一朵蝴蝶拨、弹,渡舟羞涩地侧开脸,一手捂着右脸,小声嗫嚅:“嗯…唔,我知道了,我也知道小主人喜欢看我笑,当时只是一见到您就…”情难自抑。
“你和海螺想念极了她……我勉强可以原谅你们,笑笑吧,不要整天哭丧着一张脸,你们的情绪总会感染到我…我受不了那种痛苦,笑笑,远在别国的…慧仙也开心。”
可以用来鼓舞人的绘仙都拿来用了,她将搜刮的好词全部送给了海螺渡舟,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姐妹或许生病又或许远离此世,这些忠诚且善良的人形整日牵肠挂肚,看在小姐妹的份上,还是再给两个人一点期限吧。
“你们在这里住的日子我勉强推迟半个月,你们应该记得黑娅她们房间的位置,无聊的话就找她们聊天,客厅左拐有个小书馆,你们也可以去看看书,我工作室那边挂着钥匙,你们也可以去拿,但是务必要通知我一下。”
小女孩神情温和地拍了拍桌子,和渡舟记忆中永远温和小正经的小主人渐渐融合。
“有空的话,我也会帮你们缝制衣裙,这半个月在我这边住得开心,需要什么便说,不要堵在心里不出声,我尽力而为。”
女人颤抖着嘴唇,半张小口,永远都是如此温柔,永远都是如此,为她们着想,为她们处理一切。
[绘仙...我的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