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披着黑色大衣的年轻女子看着来人，皱起眉头。
“我们在这块地方待太久了，木柴可能会更难找。”
站在身后的鹿角少女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劝解道。
“我想我大概能解释。”
佝偻着背的蒙面男子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
“我在听。”
“好……好的……就是……这个……”蒙面男子整理着语言，“这次没有砍到很多柴，不过我给你带了点别的东西。”他指了指身后的雪橇。
闻言，黑衣女子挑起了眉毛：“什么？”
“我觉得……你还是自己来看比较好。”蒙面男子搓了搓手，走到雪橇旁边。他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将盖在上面的厚毛毯掀起一角。
“啊——”跟着过来看的鹿角少女不由惊叫一声，连忙捂住嘴。
黑衣女子陷入了沉默，只是眉头紧锁。
在那掀起的一角下，是一张苍白的男性面孔。
耳朵没有特征……像是东方人的面孔……她暗想到，东方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乌萨斯帝国的雪原腹地。
“他……他……他不会是死了吧？”鹿角少女下意识地躲到黑衣女子的身后。
“还活着。”蒙面男子叹了口气，“但是……”
“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这次发问的是黑衣女子。
“我不知道。”蒙面男子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说道，“他的呼吸很微弱，但是没有冻伤的症状，就是叫不醒他。”
“让我看看他的身体。”黑衣女子冷冷地说道。
“大姐，他可是什么都没穿。”蒙面男子有些犹疑。
“那就更有必要了。”她点了点头，随后发现另外两人的表情不太对，“别想歪了！”
“好吧。”蒙面男子耸了耸肩，把整张毯子都拿了下来。
黑衣女子细细端详着这具**的男性躯体，一言不发。
体表上没有明显的感染痕迹，也没有任何种族特征，体型看起来还比较匀称，皮肤下隐约透出些许肌肉的轮廓。
鹿角少女阿丽娜戳了戳他的身体，“他的皮肤看起来好嫩誒。”
因为严寒和终年呼啸的暴风，还有一定程度上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作，这里居民的皮肤大都出现了提前老化的现象，即便是像阿丽娜这样年轻美丽的少女，皮肤也要比这个人粗糙一些。
“说的是啊，你瞧这家伙的手，一看就没干过农活，跟城里的老爷似的。”蒙面男子不无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提醒了黑衣女子，她蹲下身来，抬起昏迷男子的右手：“中指上有明显的老茧，应该是经常拿笔写字。”
“会写字？那可不得了。”蒙面男子一拍大腿，愈发相信此人是个城里的老爷，至少也是个文员。虽然他也解释不了这个人身上怎么一点种族特征都没有，不过既然长着一张东方脸，那肯定就是哪个没听说过的东方种族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听说先皇的时候连撒卡兹的魔族都能当老爷，冒出一个东方老爷也很正常。
“把他搬进我的帐篷里，然后去把大夫叫来。”黑衣女子叹了口气，姑且下令道。
所谓大夫是个叫狄安娜的瘦小女性，她当然不是医生，只是个半吊子的萨满，在养育她的老萨满被纠察队打死之前学了点基础的草药知识。
“怎么样？”
“我看不出任何问题，就像瓦西里说的一样，真是见了鬼了。”狄安娜在昏迷者的身上胡乱戳了几下之后选择了放弃，“按正常的情况他早就该死了，但是严寒并没有影响到他，或许我该感知一下？”
狄安娜没有动，她在等待黑衣女子的首肯。
“感知”是狄安娜特有的源石技艺，是她从那个可怜的老萨满处学来的。不过狄安娜的技艺并不高超，一天之内最多只能使用三次“感知”，否则精神状态就会严重恶化。因此“感知”的机会非常珍贵，必须由首领来决定。
“其他人都先出去。”黑衣女子下了命令，周围想看热闹的人都悻悻地从帐篷里退了出去，“不包括你，瓦西里。”
被叫到的正是之前的蒙面男子，他刚刚打算跟着人群离开，又不得不从门口折返回来。
“瓦西里，给我们具体讲讲你是怎么碰到他的。”
“这个……之前不是在东边的林子砍柴嘛，我就把雪橇放在一边。本来我砍得好好的，突然有一道光闪过，我连忙回去一看……他就在雪橇上了。”
“……”听众们一言不发。这个解释实在是太扯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凭空唰一下就冒出来呢？还是**的。
“你……你们干嘛那么看着我？不是，首领，我讲的可都是实话啊。”瓦西里手舞足蹈，但是换作他自己也不会解释这么离谱的解释。
“你们怎么想？”黑衣女子，也就是瓦西里口中的首领，对阿丽娜和狄安娜问道。
“我觉得他没撒谎。”狄安娜举起了手，“正常人撒不出这么简陋的谎。”
“唉……”黑衣女子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哪里的贵族，在路上被人抢劫扒光了衣服。但是……”
“抢劫的不会留下他的性命，而且正常人被扒光了也不能在雪地上活下去。”阿丽娜替她说了下去，“所以，我们只能认为他是从天而降的吗？”
“谁知道。”黑衣女子不由扶额，“使用一次感知吧。”
“是！”狄安娜点了点头，她右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黑色源石项链，左手按在昏迷男子的胸前，无形的力量从项链中流出，导向昏迷中的男子。
“嗯……怎么会？好像有点问题……”狄安娜闭着眼睛，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有股特殊的力量在……”
狄安娜感知着，她伸出了无形的精神触手，感应昏迷男子的能量存在，白色的生命力量，纯净而且强大，只是埋藏得非常深，努力躲避着她的感知。等等，还有一股别的力量，黑色的、未知的力量，这股力量非常狂暴，对狄安娜的试探反应强烈。她感觉不妙，连忙结束感知，没想到这股力量突然就像凶猛的野兽一样对狄安娜来不及撤回的精神触手展开了反扑，咬住、撕裂、吞噬。
“啊！”她突然惨叫了一声，就像大脑被咬了一口一样，思维顿时为之一滞，按在男子胸前的左手则如触电般难以抽出。
“狄安娜！”黑衣女子大惊失色，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狄安娜正在危险之中。可惜的是她并未涉足精神力领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唔……”狄安娜痛苦地呻吟着，她的精神力被那股黑色的力量死死咬住，这种痛苦不弱于万箭穿心。
不好……这一次大意了……说不定会精神失常……可恶……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两边的力量差距太大，狄安娜只能一直处于被动。她感觉自己被包围于无边的黑暗之中，微弱的意识仿佛立于海中的礁石，正在痛苦浪潮的轮番打击之下摇摇欲坠。
正在她绝望之际，一直束缚着自己的压力忽然一松，另一股力量涌了上来，一股温和的、令人平静的力量，和之前感知到的生命力很像，但是有些不一样。这股力量更加温暖，就好像……太阳。
一股温和的力量，还有一个模糊的意识。就像在黑暗被掀开了盖子，阳光撒下，有人向她伸出了手。她感应到了那个陌生的意识，似乎并没有恶意，因此她选择信任，不顾一切地去抓住那只援手。相对应的，那股力量紧紧抓住了她，拥抱了她，将她从那无边的黑暗中超拔而出。
黑色的力量被压制了下去，狄安娜也趁机挣脱了控制，解放了自己的精神。她长出了一口浊气，接着瘫倒在地。
胸前的项链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一道光芒闪过，随即破裂。
众人连忙一拥而上，把狄安娜围了起来。狄安娜是这里唯一懂得医疗知识的人，平时有个小病或者创伤全靠她熬的草药，失去她的后果不堪设想，黑衣女子为自己的冲动自责不已，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阿丽娜跪坐着，把狄安娜的头小心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我没事，就是脑袋有点疼。可能这几天没法再用感知了。”狄安娜发出微弱的声音。
“可恶……都怪我，不该把这个怪物带回来！”瓦西里愤然起身，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差点害死了狄安娜大姐，早知道就该杀了他！”
“瓦西里！”黑衣女子连忙喝止他。
“首领！这家伙太危险了，等他醒来指不定还会怎么样呢！”瓦西里眼露凶光，手中仍然紧握着匕首，他的情绪十分激动，即便是首领的命令也不能完全起效。这也难怪，这只队伍里的许多人生病时都是狄安娜救回来的，她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具有相当高的地位。现在救命恩人有了危险，怎么能不激动，再加上这个人是自己带回来的，他更是被一种强烈的负罪心理在鞭挞着。
“你现在就算杀了他也没有意义。”黑衣女子神色一凛，“而且他醒了又怎么样？你不相信我的力量吗？！”
黑衣女子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她的剑鞘上。
还未出鞘，一股炽烈的热浪就对着瓦西里扑面而来，帐篷里的温度顿时上升了一截。这是首领的源石技艺，虽然只是她力量中的百分之一，但也足以使瓦西里清醒了：
首领非常强大。是的，只要她拔出那把剑，无论什么样的敌人都只有焚烧殆尽的结局，而他也很清楚违抗她的代价。
“请原谅我的失态。”瓦西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把匕首插回腰间。只此一瞬，炽热的气氛顿时消失，首领恢复如常，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咳～咳”狄安娜喝下阿丽娜递来的温水，看起来气色缓和了一些，“说实话，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是你的项链救了你？”黑衣女子注意到之前破碎的项链，猜测是那条项链替她承担了部分伤害。
“不。”狄安娜摇摇头，指了指躺在那边的昏迷男子，“是他救了我。”
众人一齐看向依旧处在昏迷中的男子，然后又一齐疑惑地转过头来。
“他的力量很强大，即便在昏迷状态下这种力量也在持续运作，保护他不被冻伤，也可以反击我的探查。”狄安娜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享受阿丽娜的膝枕，“这种强大非常罕见，过去我只在你的身上见到过。”
这个“你”当然指的是黑衣女子，她想起第一次接受狄安娜的感知时的情形，就像是被无形的手点了一下。
“但那次你并没有出现像这样严重的情况。”
“当然了，那时候的你保持着清醒，你克制着自己的力量，只是抵抗而没有反击。”狄安娜苦笑着，“但他不一样，他的精神力量还没有完全苏醒。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在这个时候下意识的反击是没有上线的，直到彻底地毁灭入侵者。”
“那大姐你是怎么……”瓦西里显得有些迷惑。
“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克制了自己的力量，释放了我。”狄安娜解释道，“他的意识苏醒了一部分，所以我才能得救。虽然他还没有醒来，但那个时候我感觉到了他的善意。”
“善意？”阿丽娜随手拨弄着狄安娜的头发。
“是的，至少他在潜意识下不希望伤害别人。”狄安娜肯定地说到，随后对着黑衣女子露出恳求的神色，“他是个好人，希望你不要杀他。”
“狄安娜，你要知道他不是感染者。”黑衣女子说道。
“是的。”狄安娜闻言一怔，“但你说过，非感染者不是我们的敌人。”
“的确如此。”黑衣女子点了点头，“他的实力如何？”
“什么？”
“你说过他的力量可以与我相比。”
“不，他的精神力量更难控制，但就绝对力量来看远不如你。”
“即便醒来也无法威胁到我？”
“是，是的。”
“好吧，好吧。”黑衣女子只能叹了口气，“狄安娜，他归你了。看看能不能找点办法弄醒他。”
“太好了！”狄安娜差点蹦了起来，“谢谢你，首领！我会想办法的。”
“狄安娜。”
“是。”
“我相信人性本善，也相信你的判断。他可能是个好人，但好人并不代表他一定会支持我们。等他醒来以后由他自己决定去留吧。”
黑衣女子柔声说道，
“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