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要见到的是卡拉城最有钱的几个人，他们控制着整个湼瓦山郡绝大部分的工厂和商队，而且都在粮食市场上占有很大的一块份额，目前城内粮价疯涨就是他们几个的功劳。因此我们若是想在卡拉城站稳脚跟，就必须要得到他们的配合。”
“但他们也需要我们的配合，不是吗？”
“没错，枪杆子和钱袋子总归要合而为一，但关键是由谁来占据主导地位。今天晚上很重要，但你不用摆出气势汹汹的样子，相反，你要示弱。”
“示弱？”
“对，要让他们觉得你可以被他们把控。投下饵料，骗鱼上钩，我想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吗？”
“我也有我的任务，而且你一个人会更有效果。”
塔露拉想起不久前与冬青的对话，她有多久没参加过这种应酬了？在柯西切还在的时候，那条黑蛇曾带着她出席各种宴会，把她打扮成一个精致的洋娃娃，然后推到那些心怀鬼胎的大人物面前。与他们相比，今天的这几个不过是无名之辈。
但那个时候，她背负的是柯西切的野望，如今却要为整个队伍、为感染者的命运而战。“是的，塔露拉，你不是去赴宴的，你是去开战的。这是粮食的战争，尽管没有刀光剑影，却同样血腥，但我相信你能为我们带来胜利。”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前迈进，宴会厅的大门随之徐徐打开。
“欢迎您，塔露拉女士。”
宽敞的宴会厅里只摆着一张圆桌，多少显得有些空旷。零星的几位侍者静静地等候在角落里，那四个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堆笑地对塔露拉鼓起掌。
塔露拉的目光依次从他们的脸上扫过去，最终落到位于主位的那把空置的椅子上。特意把主位让出来，说明他们至少在面子上给了整合军足够的尊重，至于那些巨大的窗帘后面有没有埋伏，那就不是塔露拉该考虑的了。
冬青也完全不担心这些家伙会不会昏头到试图挟持塔露拉，作为整合军的最高战力，在皇帝内卫空降之前，没有任何人能对她构成威胁。
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男子十分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于是塔露拉也对这家伙还以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当仁不让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看起来宽松、实则能凸现身材的衣服，尽管大剑“夜枭”并不在身旁，但她仍有武器。
塔露拉原本就算得上是一位美人，只不过平时都穿着军装，导致颜值都往英气的角度走了。今天她在冬青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肯穿回裙子，再让卡特琳娜稍微化个淡妆，被封印在龙女的棱角之下的那些无穷魅力便得以重新释放出来。
这套黑色的、带蕾丝边和银色装饰的小裙子是塔露拉出走的时候带的，她本人并不喜欢这种风格，纯粹是为了在紧急情况下变装脱逃。这套衣服应该是柯西切的口味，很不幸，冬青也很喜欢。
四个人的脸上掠过同一种色彩，对于漂亮女性的觊觎。塔露拉读不懂他们的眼神交流，却能看出其中的贪婪。自然，这种色彩只是转瞬即逝，作为阅历深厚的商人，不可能随便就被美色牵着走。但反过来，就算有着坚定的意志，但对方的颜值还是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的判断。
某些中年男人总是固执己见地认为女人的美貌与智慧成反比，如果她看起来像个漂亮的花瓶，那么里面就可不能装着真金白银。面对“花瓶”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因为自己不存在的“智商优势”而不经意地松懈下来。这也是冬青坚持要塔露拉穿成这样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他自己想看，嗯，绝对不是。
众人都落座之后，伊尔森便率先为塔露拉介绍起来：
“这位是莫里斯先生……这位是马特维先生……这位是德米特里先生……以及鄙人伊尔森。”
他的手依次划过低垂视线的瘦长男子、在塔露拉身上乱瞟的矮胖男子，以及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人，最后又指了指自己。这四个人的衣着看起来都差不多，应该是今天有意选择了同一风格，想要表现于团体的一致性。
但塔露拉仍能捕捉到细节上的差异，总结下来：莫里斯穿的朴素得过分、没有任何多余装饰，显然是不喜欢出风头的类型；马特维的衣服最奢华，用了上好的呢绒和金纽扣，性格上应该比较张扬；德米特里虽然是四个人里最年轻的，但他的服装风格却最复古，是三十年前流行的款式，也许是因为资历不足所以故作成熟？
塔露拉观察过一圈后，发现伊尔森的衣着最没有特色，介于其他三人之间，看来是相当谨慎的类型。难怪他一开场就隐隐占据了四人之首的位置，不过在被伊尔森介绍到的时候，其他三人的表情并没有那么自然，看来他的地位也不是那么稳固……领导力不足的领袖与各自为政的成员么？和冬青从马克西姆那里获取的情报一样。
“我是塔露拉，谨代表整合军全体向各位问好。”
塔露拉勉强挤出一个营业式的笑容。
“哪里的话？都来到卡拉城那么多天了，我们现在才正式招待您，实在是有失地主之谊，还请您原谅。”
伊尔森笑着按下手边的铃铛，在一旁等待许久的侍者们便开始上菜。
一般来说，首先摆上桌的都是面包与盐，这种传统的待客仪式有着契约般的神圣性，接受了主方提供的面包与盐的人就是贵客，会得到主方的保护，绝对不得加害，否则主方就会堕入地狱。
然而这次摆在塔露拉面前的却是高卢式的时蔬前菜，这当然可以理解为他们赶时髦，但或许也在暗示塔露拉自己并没有被视为真正的客人，他们仍保有武力手段。
但塔露拉才不在乎什么武力威胁呢，她神态自若地把目光从蔬菜沙拉上挪开，转而看向四人：
“我还真有点饿了，不过按照传统，得主人发话了客人才能动刀叉，谁来……”
塔露拉的目光依次扫过他们的脸庞，捕捉着那些一闪而过的微表情。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很明显，由谁来宣布宴会开始，谁就是这里的主人……他们总不能一起宣布吧？
全场突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瘦长男子目光游离，矮胖男子和眼镜男子则看向伊尔森，后者愣神片刻，继而笑着说道：
“一般来说，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总能拥有特权，不如就由您来宣布吧？”
“啊？可以吗？”
塔露拉故作吃惊，之后又作出因为恭维而开心的样子，接着摸了摸肚子，举起酒杯笑着说道，
“那现在就开始吧。”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应和，觥筹交错之间，刚才的尴尬氛围顿时消散于无形。伊尔森笑着将酒杯贴至唇边，悄悄注视着因为饮酒而脸上有些潮红的塔露拉，眉间几度松紧。
难道她刚才真的只是无心之举，并非在挑拨离间？是自己想多了。
已经上了五道菜，塔露拉也已经用餐纸擦了十七次嘴，但这帮家伙还是没有谈到正题，显然是有意消磨她的精神。四个人各怀鬼胎地恭维了塔露拉一遍又一遍，同时也在用尽一切机会探听整合军的情报。
而塔露拉则按照和冬青讨论的结果，装作失言地甩出那些经过加工的信息，比如队伍的人数接近三千人，比如阿拉卡季已经被杀死、只是辨认不出尸体，还有最最关键的……整合军的粮食只够吃七天。
而实际上，各种渠道弄来的粮食足够吃三个月。
闲谈过程中，塔露拉也注意到这些人对冬青的信息非常在意。这段时间冬青在卡拉城内几乎是神隐状态，从不抛头露面，所有命令全部由塔露拉发布，但是从整合军战士那里却能探听到这个神秘但重要的角色存在。
“很遗憾，我们没能见到那位冬青先生。”
“他有事要忙，实在脱不开身，但我会把您的祝福给他捎回去的。”
他们自然不会蠢到追问冬青忙什么去了，一个队伍的头头有很多事可忙。
“说起来，您晚饭之后还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去马特维先生那看看……啊，请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想邀请您看看他们家的表演。毕竟卡拉城里最有意思的就属他那里了。”
酒过三巡，伊尔森的脸上也染上了些许醉意。
“表演？”
塔露拉好奇地回过头。
“没错，很特别的表演。马特维先生在他的地下赌场里养了几头熊，都是那种货真价实的大黑熊。您在那可以看到人与熊的搏斗，力量悬殊、生死相拼……可有意思了。”
伊尔森的笑容有些僵硬，他终于甩出了杀招，这是最后的试探了。
“您别想太多，我那可是政府允许的正规经营，每个和熊搏斗的勇士都是自愿报名的，绝无强迫，您可以看合同，就连孩子也发了工资的。”
马特维插嘴补充道。
“孩子？”
“是的，孩子也有。不过孩子的玩法不太一样，毕竟没人会赌孩子能打败黑熊，那样就开不了盘了，所以咱们得赌点别的。”
提到这的时候，马特维的脸上明显带有几丝令人反胃的兴奋与陶醉，
“我们放两个小鬼进笼子，往他们头上淋点血或者蜂蜜什么的，然后赌熊会先吃哪个。一个小鬼被咬死了，剩下一个就能被放出来，领走赏金。哈哈，一般来说，两个小鬼在黑熊扑过来之前就会先拼个你死我活，比起不认识的人，还是安排朋友或者兄弟姐妹一起参加更有……观赏性。这种刺激的活动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您要是有兴趣，我马上就命人安排。”
矮胖男子自我沉醉式地介绍着，而其他人都或暗暗或直接地注视着塔露拉，观察着她的反应。
这群家伙，比冬青预料中的，还要混账啊……
塔露拉放在桌下的左手险些直接把裙子扯破，她用力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直到掐出血来，总算克制住了当场烧死这些家伙的冲动。
“您在说笑，这种表演可能不适合我。而且……我要是太晚回去的话，某人可能会很不高兴呢。”
最终，她还是以笑容相待。
听到她的回复，四人的视线交错了一阵，得出了统一的结论：真正控制着局势不是女人，而是她背后的那个巫师。女人怎么可能成事呢？一贯如此！
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对她施压了，把我等的意志加于其上，让她背后的那个男人知道谁才是卡拉城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