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术士的存在打破了原本的计划，而你在生死关头成功……那什么，觉醒了？”
塔露拉静静地听完了冬青的叙述，总结道。
“可以这么说。”
“你之前可从来没提到过这种事。”
塔露拉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判断冬青所说的真伪。
“觉醒的几率很低，在我们教派里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人成功过了，我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冬青连忙摆出提前想好的人设补丁，反正塔露拉也不可能找到别的拜上帝教成员，要是又出了什么bug就全部甩给失忆。
“那我是不是还得恭喜你一下？”
“在这个时候，没必要。”
冬青的视线越过塔露拉的肩膀，轻伤员们正在收拢战死者的尸体，其中一部分已经辨认不出形貌。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整理好这些物资，然后我们就可以招揽更多的感染者，然后正式打出旗号……”
冬青把自己之前做好的计划娓娓道来。
“我指的是你个人的打算，在得到了力量之后，你还要跟着队伍吗？”
听到塔露拉的话，冬青登时怔住了片刻，才意识到她仍然在怀疑自己，即便是已经一起战斗了几个月，即便是自己去当敢死队九死一生，就因为他不是感染者！
他觉得自己应该愤怒的，却只觉得有些发冷，从脚底直冻到心头。下意识地握拳，发出淡蓝色的莹光。不用法杖、徒手释放法术，这正是感染者身份的清晰证明。
“你被感染了？！什么时候的事？”
塔露拉的瞳孔骤然放大，流露出惊讶与些许担忧的神色。
“这是……觉醒的代价。”
冬青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不是那个意思……”
塔露拉试图辩解，难得露出了有些害怕的表情。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不太好听。”
“请讲。”
塔露拉咬了咬牙，慎重地点头。
“黑蛇应该教了你很多，他希望你成为天生的王者……当然他的许多观点是错的，姑且不论，但他至少说对了一件事——人不能只站在一边看问题。”
“我……”
“这正是你犯的错误，塔露拉！柯西切任由城市居民欺压感染者，难道是因为他痛恨感染者吗？皇帝颁布《感染者甄别法令》，难道是因为他真的觉得感染者肮脏堕落？感染者只是一个标签，一个分类，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以利用来达到他们的目的工具。看看这片大地，有哪个地方只有感染者在受苦？难道非感染者便能逃过饥饿和寒冷，难道那些讽刺时政的文人不用被流放？”
“感染者大多数都要受苦受穷，并非是因为成为感染者而贫穷，而是穷人更容易变成感染者。煤山里、矿井下、工厂间，哪里都在不停地死人。看清楚究竟是什么在吃人，是什么在制造悲剧。搞清楚你的敌人是谁，朋友又是谁。”
“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真正差别绝不会比一个乌萨斯人与莱塔尼亚人的差别大。那些富有的、自以为流着高贵血统的家伙即便染上源石病又怎么样？他们可以得到良好的照顾和，依旧可以享受高质量的余生，绝不会与那些倒在流放路上的感染者共情！”
“那些处于底层的感染者无法看得更远，是因为他们缺乏良好的教育，困于艰巨的环境。但你，你拥有比他们优越许多的条件，你应该站得比他们更高，看得更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粗暴地用简单的身份标签来判断别人！说实话，我很失望……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们就不要再谈了。”
冬青见自己一段话把塔露拉打出了沉默，也不打算再苛责她，便给她留点时间思考一下。
“冬青，我……”
塔露拉犹豫着叫住了他，
“我希望我能相信你。
我也希望能相信你，塔露拉。
冬青摆了摆手，加入忙碌中的队伍。
战死者的尸体都要就地掩埋，除了名牌被摘下之外，其余的遗物都跟他们一起入土。而敌人就没那么好待遇了，全身上下被搜了个精光，在冬青的坚持下才给他们多少留了件衣服。
冬青正半跪着给瓦西里整理领口，这位可敬的战士曾经长期充当着队伍里的搞笑角色，可现在没人能再露出笑容了，无论是躺着的瓦西里还是跪着的冬青。冬青用手合上瓦西里凝固着愤怒的眼睛，把那杆被炸断的猎枪放在他的手里。仿佛还能听见他临死时的怒吼。
“安息吧，我的兄弟姐妹们。”
所有人都暂时停下了工作，对着那一排排低矮的土堆垂下脑袋，真挚地默哀。仪式非常简单，连悼词都没有。许多人的眼睛都发了红，人群后面有几个女人在轻轻抽泣。的确，感染者们付出了惨重的牺牲，但也得到了存续的机会。这支队伍没有被挫折打败，反而被挤压得更加团结。
“先知大人，都在这里了。”
一名感染者向冬青捧上一个箱子，里面堆满了木制的名牌，冬青曾亲自在每一块名牌上刻下他们的名字，如今还能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其中大部分人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记得那个时候，有许多人都问他：刻这个有什么用呢？
“这是……活过的证明。”
他松开手，属于瓦西里的名牌落入箱中。
这是最后一块。盖子合上，六十七条生命就此长眠。
活下来的感染者们满载而归，那高大而坚实的铁皮车轮咯吱咯吱地撵过腐败的落叶。寒风紧跟在他们身后，把干涸的血腥味，潮湿的粘土气息和残雪的苦闷撒遍大地。
原本的营地已被废弃，塔露拉他们另找了一处隐蔽的地点扎营。战斗中剩下了十三个车厢，整整十三辆大车的物资啊，不仅有如山的粮食，还有作为实物税上缴的成堆兽皮和土布，以及押运队自带的生活物资，其中包括最宝贵的药品。看到上面搬下来的货物，连悲伤的氛围都被冲淡了不少。
新的营地被选在两个无名高地中间的盆地内，只有一条隐蔽的小道通往外部。堵住这条通道，再在山顶的制高点上设两个哨，就可保太平无忧。盆地还是比较大的，最关键的是有一条溪流穿过，可以提供水源。待这里土地平整过后，可以尝试种些农作物。这也是之前就选好的，有缴获补给以后，感染者们终于可以开始建立更坚固的据点了。
塔露拉疑似被冬青说破防了，回来之后就一头扎进帐篷里，对工作不闻不问。好在阿丽娜调配得当，才没有出现太多的混乱。
那二十几号俘虏全都被放了出来，分成几个小组派去干活。这些俘虏本就是怕死主动投降的，如今在感染者的监督下，他们哪里敢偷懒，个个都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很是卖力。
冬青分给他们的工作是给木屋外墙抹上黄泥，自然风干之后会有比较好的防寒效果。而且这个工作不需要给他们发工具，用手就行，杜绝他们趁机暴动的可能性。
同时冬青也有对他们进行安抚，表示只要他们好好干活，过几天就会把他们放了，态度越好放得越早。他还耍了个心眼，宣布如果有人偷懒或者想反抗，其他人要及时举报，举报者会被优先释放，被举报的则会受到严惩。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但多过几天这种举报机制就会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