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呐，语冰，请问这是什么？”我看着面前盘子里一团不可名状的黑色球体问道。
不妙啊这个，吃了绝对会死的吧。
“是烤马铃薯哟。”顾语冰在旁微笑答道。
“因为在附近发现了一片马铃薯地，所以就打算用马铃薯做晚餐。”
是研究室内的农林实验地吧，不过我记得那块地因为受到污染已经无法使用了。
我咽了口口水，将面前的盘子推开，然后语重心长地对顾语冰说道：“语冰啊，以后就不需要准备料理了，我吃罐头就行了。”因为现在能吃进肚子里的就只有密封良好的罐头了。
“语冰不理解，罐头缺乏必要的营养物质，长期食用会诱发各种疾病…..“语冰歪了歪脑袋。突然，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向我低头致歉。
“对不起，语冰没有考虑到轻言的经济状况，忘记了轻言根本买不起食材。“然后又抬头说道。
“不过其实就算轻言吃了也没有关系，我体内有专门配备的急救药物，重伤什么的也能轻松治好”
“……”
她好像已经把我当作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了，但我又无法详细的解释现在的状况。
在机器人诞生之前，各界人士都表达出对机器人出现与发展的担忧，担心日益人性化的机器人会有一天像各种影视剧里的机器人一样觉醒自我意识，妄图推翻人类的统治。
为此，研发公司为民间机器人添加了一系列核心指令：机器人无法产生任何暴力行为指令，无法识别主人下达的任何暴力指令，无法处理任何与暴力有关的信息。
这一系列指令从根本上杜绝了机器人反叛的可能，但这也使机器人的思维灵活性降低了不少。
比如现在，我若是强硬的向顾语冰解释战争的事情，估计就像是学渣上英语课一样，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不过这附近还真是荒凉啊，我刚才用雷达探查了一下，方圆五公里内除了轻言就没有其他人类了，买这样的房子不会不方便吗？“
“是呀，是挺不方便的，我也希望附近有人住啊。“如果可能的话。
晚饭是一如既往的豆罐头，味道难以下咽，但又不得不吃，因为终于出现了一个能与我交流的人，即使是机器人，也增加了我活下去的念想。
所以现在我还不想死。
五
研究所很大，但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却很少，且大部分都被炮弹轰烂了，尤其是位于中心的展厅，上方的天花板被轰出一个大洞。
唯一能居住的地方是一个会客室，这里保存的还算完好，角落还有一台小型空气净化器，只需提供很少的电量就能工作。
战后的环境很糟糕，大多数地区的空气都含有大量有害气体，顾轻言所在的地区受污染不算严重，但即便如此，常住地也需配备一台空气净化器才能保证肺部不会感染什么奇怪的病毒。
晚饭后我就回到了会客室，里面的布置很简单：两张破旧的沙发，一个布满灰尘的茶几，天花板上只有一颗孤单的灯泡在发光发热，还有一个木制书架，但书架上什么也没有。
我倒头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说起来今天是我三年来第一次与别人对话，虽说是机器人，但总感觉很安心，一直占据在心里的孤独感化解了不少。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在这烂透了的世界里和语冰一直生活下去也不错啊。”我这样想着。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资源的匮乏，恶劣的环境，下一秒突然死去也说不定。
“也许我就不应该修好顾语冰，我只是单纯觉得孤独，想找个人聊天罢了，但为此唤醒她来陪我，让她置身于这糟糕的世界，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会不会有这样的怨言呢？即使是机器人，在拥有高度思考能力的情况下应该也是有负面思想的吧。“
正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会客室的门忽然开了，顾语冰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看。
“怎么了，语冰，有什么事吗？“我记得她刚才说是要独自参观一下房子（研究所）离开了。
“轻语还没给我安排待机的位置，所以我不知道该去哪。“
啊！对，我既然把这事忘了。
但整个研究所好像也没有适合语冰待机的地方，一般的家庭应该会在晚上把机器人安置在充电处，可研究所的充电器是全设备共用的，现在那边没有位置，再说把她一个人安置在那个地方好像也不太好。
我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这儿。
但这不太好吧，虽说顾语冰是一个机器人，但从设定上来说她也是个十五岁的美少女，应该也不太愿意跟一个十七岁的异性共处一室吧。
抱着试探性的心理，我向顾语冰问道：“那个，这儿，可不可以？”
“好的，我明白了。”顾语冰好像不是很在意，大大方方的走进会客室。
“？？？“
我很诧异他就这样进来了，“你不会反感吗？跟一个男生共处一室。“
“诶？“
顾语冰似乎不太理解我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道。
“我只是个机器人罢了，不会在意这些的。“
只是个机器人罢了，吗…..
说完，她走到我对面的沙发前，问道：“坐这儿可以吗？”
“当然，还有你最好躺下，不然总感觉怪怪的。”
说完这句话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顾语冰蜷缩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估计已经进入待机状态了。此时的她还穿着我随意缝补的单薄衣裤，也许我该给她准备更好的，但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装扮了。
说起来我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没有正经洗过一次澡了，只是会每隔一周用过滤水擦拭一次身体，以防生病。想到以后顾语冰也要与我过这样的生活，内心愈发苦涩。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把顾语冰当成是真正的人类了，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许是唤醒她的时候，也许是给她取名的时候。
也许是我太自作多情了。“我只是个机器人罢了。“她是这么说的。她说的对，她只是个机器人罢了，不是真正的人类。
但。
“总觉得很抱歉啊….“
六
不知道是几点钟，我睁开了眼睛，夜晚很黑，天花板上的灯泡早已熄灭。所幸现在还是夏天，不然估计现在得要冻死。
一会儿等眼睛稍稍适应黑暗后，我起身在房间内扫视一圈，发现本该在对面床上待机的顾语冰不见了。
我并不担心她的安危，若是城市里的武装机甲，我设定的探测器应该会有反应才对，所我现在比较好奇她去了哪里。
我走出会客室。
这里的夜晚很安静，在白天兴许能听见一些武装机甲的巡逻声，但现在就像是被刺破了耳膜，听不见一丝声响。
忽然，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丝亮光，那里好像是展会的方向。
我走得很慢，尽量不发出声音，一步一步接近门口。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此时看到的景色。
这天夜晚的月亮很亮，周边闪耀的星星为其点缀星光。古老的银河宛若发光的白布，将天空一分为二。圣洁的月光透过展会顶上的洞口照射进来，照在这残破的展厅内。她站在洞口的正下方，抬头呆望着我所描述的画面。
只是她看不到，月光洒在她那沾了点灰尘的脸上，破旧的衣服上，单薄的身体上，好像是被谪下凡间的女神，楚楚可怜。
想起我睡前的想法，我的眼角不禁有些湿润，也许我真不该唤醒她。
我看呆了，没注意脚下的一颗石子，踢到它，弄出了点声响。
顾语冰似乎回过神来，发现了我，带有一丝歉意地对我说道：”对不起，浪费了电量，因为想看看月亮，所以出来了。“
“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摆了摆手，说了句没关系。
“呐，语冰。“我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的询问，要是得到肯定回答的话，我肯定会相当失落吧。
“你有对我把你唤醒感到不满吗？“
“没有钱交水电，没钱买食材，甚至住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顾语冰好像很惊讶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睁大了双眼，但马上又恢复原状。
“不会啊，我今天过的很开心哟。“
“如果不是轻语买下我，我现在也看不到现在的景色，估计我现在还是呆在展柜里。“顾语冰微笑着回答道。
“是吗？“我看着顾语冰的笑容，送了口气，看来只是自己想多了。
“你很喜欢月亮吗？“我想起刚才那番景色，突然问道。
“嗯，喜欢，看着月亮总感觉很心安。“顾语冰再次抬起头。
月亮啊，说到月亮，我想起了我在地下室读过的一本叫做《月亮与六便士》的书。里面的月亮象征的是梦想。
“莫非你有什么梦想或愿望吗？“
但说完我就有些后悔，机器人怎么会有梦想这么意识型的想法呢？
顾语冰像是我的想法，回道：“《月亮与六便士》吗，那是一本好书呢。“
“如果硬要说我有什么梦想的话，应该就是‘看海’吧。“
“看海吗，没想到还挺小孩子气的。”我没想到她还真有。
“因为没有看过啊，所以想要看一次，不过机器人很难办到吧，有各种各样的工作。”顾语冰露出苦涩的笑容，紧接着，她又将问题抛向我。
“那轻语有什么梦想呢。”
“希望战争不要发生。”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即使知道是不可能的。
“希望世界和平什么的吧。”我将心里的愿望换了一种方式表达出来。
“诶~还真是远大呢。”顾语冰睁大双眼，一脸吃惊地看着我。
即使再远大，也只是愿望罢了，我深知这一点，才没在这末世里做出什么傻事。
月光逐渐暗淡，我和顾语冰回到会客室继续休息，不过已经没必要做梦了。
因为今天的好梦，已经再睁着眼睛的时候已经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