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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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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渐浓,行走黏滞,水珠在QG24的皮肤上凝结。它往前看了看,十多米外的街道已完全被吞噬进可怕的迷雾中。

在一处十字路口,它停了下来,不知道该选择前路,还是左右两边。它只知道后路不能走。

它踟蹰了很久。

“咦,你不是那个每天早上打架的人吗?”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随即又响起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不,他们不是.... 在吵架...而是....扭秧歌....”

QG24回过头,看到晨雾中模糊的两个人影,一个苍发如雾染,一个浑身铁灰色,布满了坑坑洼洼,仿佛经过了漫长岁月的侵染。

QG24很快记起来,他们正是之前看自己和航逸跳舞的赵奶奶和老铁头。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跟你打架,”赵奶奶眯着眼睛想了会儿,“跟你扭秧歌那个小伙子呢?”

QG24说:“我被他赶出来了。”

赵奶奶笑呵呵说:“没事没事,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嘛,过会儿消消气就好了。”

老铁头提醒道:“他们不是……两口子……是主人和机器人....”

“噢,”老太太醒悟过来,叹了口气,“作孽啊!两口子吵架还好劝, 你被主人丢出来了,我就没办法了。唉,你现在去哪儿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去哪里。”

这时,老太太发现了QG24背后插着的玻璃碎片,已经凝结出了水汽,如果雾气更浓一些,就会顺着玻璃碎片流进QG24内部了。“可怜的孩子,”老太太叹了口气,“那你先到我家里吧,把玻璃渣子拔掉。”

QG24跟在老太太身后,在茫茫雾气中穿行,它发现这个过程中老铁头一直扶着赵奶奶。他们走得很慢,在高楼耸立的小区与一个巨型商场中间有一条小巷子,巷子幽深潮湿,一走进去就有一股冷风刮来。

“你家,”QG24战战兢兢地说,“在里面吗?”

老太太点点头,在老铁头的搀扶下走了进去, 晨光熹微,他们的身影一下子被黑暗吞噬了。QG24突然想起,赵奶奶是捡垃圾的,该不会把自己骗进去,拆掉了当废品挣钱吧?

但SP999的话随即在它的回路里响起,自己一无是处,如果能拆了当废品,恐怕是自己唯一存在的意义了吧。 这么想着,它下定决心,但依旧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穿过幽长的巷子,向右拐有一个斜向下的楼梯,楼梯尽头是更深的黑暗。这时,QG24的空气检测系统自动启动,鼻子里的过滤网立刻捕捉到了硫化氢、硫醚、烷烃、烟烃、 卤代烃、 和氨气等臭味气体,其成分已超过了正常指标。

它扫描了一番,发现楼梯旁摆满了杂物,都是各处收来的垃圾,但分类有序,放置整齐,所以看上去并不显得乱。但是,废品终究是废品,还是在散发着异味。

想来,赵奶奶每日拣的废品都是整理好后存放在这里,再定期卖给回收站吧。

QG24突然有些恍惚——外面是煌煌盛世,车水马龙,楼厦密集,人们面目光鲜,一切都繁荣簇新。而在阳光不及之地,竟然还有这样一一个地方,潮湿腐臭,黑暗得看不到尽头。

“跟上啊。”赵奶奶的声音从前方的幽暗里传来。

它连忙走过去,下了楼梯,猛然看到前方有光透出——光照来自一间地下室,里面空间狭小,顶上悬着一盏椭圆形的灯。

居然是老式灯泡,灯光虽暗,但有一种暖暖的泛黄色调。 QG24站在地下室中间,看到这里虽然狭窄,但一桌一床、水壶毛巾都摆放得很齐整,连床上的被子都叠得一丝不乱。而且房间连接上了通风口,屋子里的气味清爽了很多。

“这是我住的地方,小了点....”赵奶奶边洗手边说,突然一笑,“差点又忘了你是机器人,都跟你客套上了。来吧,我给你把玻璃取出来。”然后又转向老铁头,“老铁头,你去充电吧。”

老铁头慢吞吞走到墙边,从身上抽出一根电线,插到了脚下的插座里。它脖子上的一排红灯开始闪烁,显示正在充电。赵奶奶洗净了手,抽出一个工具箱,挑了挑,最后选中了镊子和扳手,说:“过来。”

屋里没有椅子,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样子很旧了,钢架床腿已经锈蚀斑斑。QG24在窗前半跪着,背对着床,而赵奶奶戴上了老花镜,坐在床沿。

赵奶奶先是用镊子夹着玻璃碎片,小心地取出,把碎片放在小铁盘上。这个过程很慢,她的呼吸轻轻落在QG24的皮肤上,加上灯光昏黄,一刹间,QG24甚至有一种错觉——赵奶奶似乎并不是在维修机械,而是慈祥的祖母正在给晚辈缝补衣服。

但这种错觉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它听到赵奶奶说:“大片玻璃取出来了,但还有一些渣子掉进去了, 我要打开你的后背板。”

后背板里面有关键线路,随便剪断一根, QG24都会失去行动能力了。它记得楼梯口的废品中塑料居多,也有整齐码放的饮料瓶,废纸也叠了很厚几摞,而最值钱的废铜废铁却不多见。

但把自己拆了之后,这里就能多出很多机器元件可以卖了吧。这样也好,卖了之后,或许赵奶奶能添置把椅子呢。

QG24这么想着,静等赵奶奶下手剪断电线。

它的触觉传感器遍布在皮肤上,内部只有重要元件和线路,所以它无法得知赵奶奶正在自己背后做什么。但等了很久,身体的元件依然并有序地运行,不但没有突然中止,之前一直存有的卡顿感还减少了一些。

“起奶奶,”LW31感受着身体的灵活,问,“你做了什么?”

“好了!”赵奶用扳手把它后背的隐藏螺丝拧上,拍了拍,满

意地说,“把玻璃渣子 拣出来的时候,看到几根电线的接口松了,就顺便给紧上了。看你的年头,也用了不少年月啊。”

“是啊,我是十年前出厂的,再过不久就要被回收了吧。”

赵奶奶笑了声,拍拍它的头,“那你跟老铁头比起来,还是年轻人。”

QG24向墙角望去。

昏黄的灯光洒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也在老铁头皮肤的沟壑 上游动着。可以想见,它从生产线上出来时,还是锃光瓦亮的全金属机器人,每一个动作和语音都带着最先进工业的骄傲。但随着漫长的服役,它银白色的外壳被时间腐蚀,变成了暗哑的灰褐色,虽然有时常擦拭的痕迹,但这种程度的保养阻止不了锈迹从头顶蔓延到脚底,有如藓疾。而身上密布的划痕更是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它背后的型号甚至都模糊得不可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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