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凯来到货车旁时，已经有好几个警察在忙着了。钢铁散了满地，这些机器人的残肢断臂在夜色下更加暗哑，贴在街面上，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肢体。
“咔擦，咔擦”，警察拍照取证，满地残肢的景象在闪光灯下更加诡异。
罗泽正在跟警察做笔录，见凌云凯下车，匆匆结束了笔录，快步走到凌云凯身前，低声说: “凌先生。”
“怎么样?”凌云凯低头看了看，把一颗碰到鞋子的机器人头颅踢开。
“受伤很重，主要是脑袋， 现在在深度昏迷中，已经送医院了，应该能够苏醒。”
“我不是问运输工人的情况。”
凌云凯皱着眉头，“怎么跑的?”
“是装死，”罗泽回头看了眼警察，确认他们没有留意到这边，“是自行烧毁原件，保持低功耗运行，骗过了我们。它今天突然劫持一辆运送车辆，里面全是一些各种型号的机器人……我来的时候，发现这些机器人的残肢断臂上有很多残留机油，并且其他肢体部分不翼而飞。” 在凌云凯说话之前，他又补充道，“已经在搜查了， 但目前没有进展。”
凌云凯眯起眼睛，表情沉郁，半晌又间:“警察这边怎么说?”
“我只说了货车是运输各种型号机器人的物流车辆，现在警察猜测是被抢劫了，没有怀疑到我们。”
“嗯。”凌云凯点点头，转身向后走。
罗泽连忙跟上，问道:“凌先生，你要小心。仇恨者对我们深恶痛绝，可能会威胁到您的安全，建议您回到家里。”
“不，时间紧迫，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罗泽一凛，知道肯定跟QG24有关，主动请缨道：“凌先生，要把QG24抓到实验室吗？我去吧。”
凌云凯却摇头，“用不着你去。 埋下的棋子，也该动一动了 。” 说完他掏出电话， 接通了留在实验室里的阿比盖尔，低声说，“启动刑天程序。”
另一头的阿比盖尔一愣，随即欣喜若狂，说:“终于要动手了吗?”
“QG24百分百通过图灵测试，再不动手，夜长梦多。”
“COOL!”阿比盖尔欢呼一声，脸上大胡子都抖动起来了。他连忙打开面前的电脑，切换至罕见的全黑色界面，一边哼歌一边飞快输入数据，然后按下确定键，
电脑界面上，十三道并排的竖向进度条快速涌动，每个进度条到达顶点时，电脑都会响起低沉的提示声。
“家政服务模式被替换，由“刑天 ”程序接管。”
“智力模式，升级完成。”
“武器限制，解除。”
“杀伤权限，开放。”
……
每听到一声提示，凌云凯脸上的笑意便更冷。他放下手机，坐上轿车的驾驶座。方向盘旁，放着一双纯白的棉纤维手套， 他拿起来，戴在手上，仔细检查，确保每根手指都与手套贴合。
他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慢慢握紧。
二
航逸家中，黑暗的储藏室里，SP999 发出一声轻颤，从沉睡中苏醒。
它感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召唤——大量的数据如同咒语般从空气传来，涌进它的身躯，在无数条线路中疯狂窜动。在流动的同时， 它们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复制、分化、重组，越来越多，形成了喷涌的数据供流。这具身躯里原本锁住的十三条线路在洪流的冲击下不堪一击，迅速崩溃。
于是，一道道限制被解除，一层层权限被开放。
家政服务模式被驱逐殆尽，连一个代码都没有留下。现在，盘踞在它主芯片上的，是另一种程序，有着与温情服务截然不同的运行风格——逻辑严酷， 行事果决，不受任何道德与法律约束，不计较任何经济与人身损害。
刑天!
它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亮起。
三
凝露刚要离开，回头一看，航逸不知何时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口，表情哀愁。
“这么晚了，”他涩声道，“还要回去吗?"
凝露有一瞬间的慌乱，点头说:“是啊，突然有点急事。” 于是航逸出门送她。
一路上，他欲言又止，凝露也看上去心事重重。两人下楼，走到小区门口，航逸终于忍不住了，说道:“那个，你是不是……”
凝露却抢先一步，说:“阿航，对不起。”
航逸的心顿时沉进了谷底。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怀疑，现在凝露主动道歉，那就是没错了。
他讷讷地低下头，心里百味陈杂，最终只化为声叹息……
凝露低下头，淡淡的刘海垂下来，像是在这深夜薄暮中生长出来的柳枝。“我……”她说，“我不是故意的。”
“嗯，有些事情，确实情非得已。”
凝露疑道:“你知道了?”
“是啊，”航逸仰天长叹，声音落寞，“我也不是傻子，总看得出来。唉，只是，我应该更早知道的，毕竟你对QG24……”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一阵伤心，几乎让他哽咽。
“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理解，我尊重你的选择。”
凝露离开之后，航逸站在小区门口，只觉秋意萧瑟， 夜风寒凉，似乎还下了点雨，更是寒凉彻骨。凝露的背影渐渐淡去，他深情地伸出手，但指尖留不住远去的佳人，心头只有两个久远时代流行的词语——
蓝瘦与香菇。
跟姬安离开自己的时候一样。
人在失恋时总得做点什么。他左思右想，突然一跺脚，大步走回家。
“QG24，你给老子过来!”进门之后，他就大喊。QG24已经回到了客厅，正在充电，闻言顿时从待机中清醒走到航逸身边，问: “怎么了，先生?”
“你在镜子面前站好!”
航逸与QG24并排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镜面里的两人。
“没道理啊....”他越看越疑惑，“你长得也不帅啊，愣头愣脑的，身上还破破烂烂的，要说工业美感，SP999 都比你强多了。”
“哦， 是要看谁帅啊，按照机器人的审美来说，我还是可以的。”
QG24扭扭头侧侧身，语气自豪，“ 小姑娘们喜欢我这款。唉，不过用得久了，没有保修，外壳不如以前色泽鲜明了，有些破洞，想当年，我锃光瓦亮的，走到哪里，人们都会情不自禁用舌头舔上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