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刺眼的阳光照在我们每个人都头上,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都塞满了人。领居、朋友、亲戚、家人,我们全都挤在这耀眼的阳光和荒凉的野外。
我的胳膊受伤了,它几乎一度要直接和我的身体彻底分开。我看了看周围的朋友,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的带着伤口和鲜血。
在我们的周围,硝烟四起,地上很多地方都还在燃着火焰,但没有一个人去熄灭它们。
我发现很多朋友和邻居不见了,这片不算太大的荒地上布满了我无比熟悉的身体,只是他们已经没法再动了。
阳光加上岛屿周围海洋带来的湿度,适宜的环境让我这些躺在地上的熟人们身上传来腐烂、恶心的臭味。
已经没有办法了吧?这里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到100的数目,身体健全没有受伤的人我找不到,一个都找不到。
颓废、落寞、死气沉沉、空气中的氛围压的要让人窒息。
我能感觉到惊慌、无助的心情正在我们之间传递,等到这股气氛传遍每一个存活的人,我们这仅剩的一点人估计也就不攻自破了吧。
妻子看了我一眼,我从那里面看到了恐惧和不安。她的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我想要安慰她,但我放弃了,我的眼神里的惊慌害怕又能比她少多少呢?恐怕一点也没有吧。
我想要去寻找妹妹的身影,于是我从人群中挣扎着走了出来。
第一遍,我没有找到她,我一时愣住了。
第二遍,我还是没有找到她,内心的负面情绪已经快要崩溃了。
第三遍,我找到她了。
抱着妹妹的身体我放声的痛哭,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温柔的抱着我的身体。
我没有去找孩子们,当我们撤离的那时候起,我就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他们了,永远不可能。
我的哭声引发了更多人的哭泣,虽然这并非我的本意,但我引发的连锁反应还是越传越快,只是片刻的功夫这片荒地就被哭声所笼罩。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我们安静的生活会突然被打破呢?
为什么我们就连最简单最普通的活下去这个想法都不能继续呢?
为什么我们连最基本都自由都失去了呢?
……
我从妹妹的怀中走出,看着我们原本的家,看着岛屿的另一边,看着被山坡所阻隔,但我永远忘不了的那些始作俑者。
当他们降临岛上时,那一天,我们回想起了被支配的恐怖,还有那被囚禁在鸟笼中的失去自由的那份耻辱。
非人的魔物从天而降,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他们“非人”的资格,但他们笼罩在火焰与冰寒之中落在岛上时,我们的灾难——
开始了。
刚开始我们试图与他们交涉,可那没有任何作用,他们根本不会在意我们的想法。
凡是和他们接触的人,全都变成了他们的傀儡,向我们举起了只会对着敌人的武器。
战斗开始了,我们在几个德高望重的人的带领之下奋起反击,我们要保护自己的家园,以及——复仇。
事实证明我们过于弱小,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一般,我们拼尽全力也只是让伤亡更加惨重罢了,即使对方只有两个人。
我们节节败退,最后只得退到了到岛的另一边,靠着山坡的阻拦,我们获得了暂时、虚幻、泡沫般的安全。
就到这里了吧…我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败意在剩余的人群中弥漫,我们已经无力再战了,等到那两个敌人找到我们,我们那可笑的反抗就将化为泡影。
一切,都结束了。
“快看,是村长!”
“村长想说什么?”
“说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已经放弃了…”
……
身边突然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我当然也听到了他们话题的主人公。
之前带领我们反击的就是村长,我看到他走到了我们所有人的前方,站在一块略高一些的石头上。原本嘈杂的人群,此时竟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目光都盯着那个身材矮小但让所有人尊重的老人。
“我有了一个计划。”村长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我认得他,他是全岛上最出色的猎人,虽然我们其他人平时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敌人会由他来击杀,我需要你们给他做掩护。”
停顿了一下,村长看着一脸颓势的我们接着说道:“我要你们去送死。”
我知道,让我们这些残兵败将都算不上的人去面对那两个敌人无异于送死,但村长这么直白的说出真相还是让我有些不能接受。
其他人也是如此,有的邻居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看着村长那严肃沉默的身体,我听到有人声音颤抖的说:
“你是说,反正都是死,不如在反抗中死掉…对吗?”
“是的。”
村长的声音同样平静,且残酷。
“既然…怎么样都是死的话…无论是被那东西杀死,还是苟且偷生的等死…都是…是没有意义的吧?”
另一个颤抖的声音随后发出,她看向村长的眼睛我没法看到是什么样子,但我猜一定是没有一丝希望的吧。
“正是如此,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村长说下这句话后没有再理会因双腿无力而瘫倒的那两个人,他站的更高了一些,扫视着我们所有的人。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不管抱持什么的梦想或希望,不管过上了多幸福的人生,还是被敌人杀死成为他们的傀儡,都一样,我们总有一天会死去。”
“那么人生是毫无意义的吗?降生在这世上本就毫无意义吗?死去的同伴们也是吗?那些士兵们的死,也是毫无意义的吗?”
村长向我们所有人问道。我注意到他用了“士兵”这个词语,可是…我们根本算不上什么士兵啊。
所有人变得沉默,这里安静的就像是完全没有我们这近百名人员一样。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心里在想着什么,但我的心里在不可抑制的期待他说下去。
“不对!”村长用之前从未有过的坚决和情绪的语气大声喊道:
“为那些士兵赋予生存意义的是我们!勇敢的死者,可怜的死者,能够悼念他们的,是身为生者的我们!我们将在这里死去,将意义托付给下一个生者!”
……
我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们在村长的带领下发起了最后的反击,我的意识中一片模糊,脑海中全是激烈的喊叫和痛苦的呻吟,以及脑海中不断重复着的那段话语。
我们成功了。
彻底断掉的右臂和瘸掉的右腿传来剧烈的疼痛,腹部流淌的鲜血也在说明着我的伤势有多么严重,但当我看到那两局格格不入的尸体时,我只感到兴奋、喜悦。
我想要和其他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可是,其他人呢?
我转身回望着说是地狱也不为过的战场,除了我,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仍然站着的人。
恐惧充斥着我的脑海,我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他们一定只是累的倒下了,一定是。
我捂着伤口开始寻找,可每当我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庞,我的心中就愈发冷了一分。
我看到了村长,身材矮小的他被一颗巨石击中,半个身子都变成了肉酱。
我看到了那个最出色的猎人,他手中的武器结实的刺入了敌人的心脏,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只是,他已经没有了生息。
我看到了邻居,我看到了朋友,我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认识的面容。直到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放进了最寒冷的坚冰之中。
我看到了妻子。
她和身边的其他几个人一样,死于严重的灼伤。我抱着她那已经不成样子的身体,但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么静静地抱着,甚至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我又开始动了,冷漠的翻动一具又一具尸体,最终,我在一个堆积了很多人的地方找到我要找到身体。
我看到了妹妹,她的身体被一块锋利的冰片所穿过。我拉过她的身体,在她的怀中,一个年轻的我不认识的村民被严实的保护着。
妹妹可真是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这种时候了,她竟然还想要保护别人。
“哈哈……”
我想要发出笑声,但身上的伤势不允许我这么做。眼前被无边的黑暗覆盖,在意识消逝的最后一秒,我抱紧了妹妹的身体…
然后,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