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千种区的地下实验基地第35层,协定魔恍测试间八十五区。
这是控制着那个巫女小鬼的隔壁禁忌区。这个巨大的空间甚至达到了大阪的长居球场的面积,房间的四周铺垫着观察室与资料调研所。
……这同样也是一个可以无视规则的合适战场。
刚刚还沉浸在数量上占有优势的【骑士】们,转眼间就被魔偶巨大的手掌拍成了肉泥。从他们身上的那种血的味道可以判断,他们都是实力在A+级别以上的Knight,是战士。
但是,他们的意志不够强烈。那样的觉悟在战场上是无谓的送命而已。
在压倒性的力量差之下,他们的[刃器]甚至还未等完全展开,就全都平等地死去了。甚至没有什么可以抵抗的时间。
“遗体回收以及粉碎粒子还原修复工作,开始————!”
但是,大量的爆炸所引发的破坏,使得墙壁及其他的房间遭到牵连。为了防止基建及更多魔恍设施的损坏,这时总会有穿着白色系种军服的管制军来处理现场。使用那些奇怪的拱形设备及粒子修复机,将一切回归原样。
“真的很厉害呢,【屠龙者】大人。这次也回收了大量的[Knight Seal]呢。”
“……无聊。”
虽然他的话语里有几丝敬畏,但那只是故作假笑地奉承着罢了。
弱者的存在令人感到恶心。这些曾经在大连收容所以及前线基地屠杀过无辜实验人员的后勤部,面对什么样的惨状也可以露出微笑。那就是令人厌恶的,人类的本质。
龙澪用双手捧起污浊的血液,用力擦拭着自己的脸庞。
鼻孔早已适应了那个味道,双手也不会因为斩杀无辜之人而感到心痛。
杀。杀。杀……
一切的妨碍之物,全部都要毁灭。
只要能够早一日见到那个人。
被厚重的衣物领口遮挡住的少女的面孔,在数具尸体的面前突然陷入了沉思。
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倒数近两千年的时间里,惑星格剌艾尼依旧还存在着。按照这个世界的科学来解释的话,它位于天兔座的反射星云M32之中。
那个世界所存在的一切,后来被一个名为神麻加牟陀·进的男人命名为【第四世界】。
那颗星球,那里由盖乌弗迦勒所诞生的光辉而圣洁的一切,每一部分都是自己无可替代的故乡。
那时,【龙澪】这个愚蠢的名字还不属于自己。
格拉瑟·盖乌弗迦勒这个光辉而圣洁的名字,才是自己的真正归属。因为盖乌弗迦勒一族神圣而光辉的使命,自己从年幼时期便继承了【屠龙者】的名号。
为了族群的安定及世界的和平,斩杀【终末之魔王】所饲养的【龙】。
但是…………
…………
……属于自己的世界,从某一天开始彻底陷于虚无。这一切都是【龙】所犯下的罪行。
你在哪?
想杀死你。绝对要杀死你。
为了死去的双亲复仇。
为了毁灭的亚兰德复仇。
为了完全陷入死亡的格剌艾尼星复仇。
单单是让你体会到至亲之人的死亡还不够。
要再让你体会一下、失去了全部之物的痛苦。在那股真正的恐怖源头诞生以后,再将你彻底地、完全地否定掉。
甚至为了实现这一瞬间…………就算是变成你也可以。
屠龙的少年在斩杀恶龙的瞬间……自己亦将化身为恶龙。听说地球上也有类似的有趣传说呢。
所以,【九重塔玉子】才会来到这里。真可惜,她和她的母亲要以同样的方式去死。
……借我之手。
格剌艾尼起源的历史文明比起宇宙的近邻行星要早上数千光年。这是一个可以维护正义及和平的理想国度,由已经掌控了全部格剌艾尼星近1.5光年的亚拉德政权统治着。
政权划地的准则以城邦的战力多寡为准,是一种延续在历史许久的契约分封制。人们拥有上位智慧,魔法与自由意识,并一再开拓了世界新的领域。
但是,那个世界的人类并非绝对拥有纯净之心,在相对和平的年代里亦有窃据彼此属地的行为;只是,从某一天开始的那种现实,令最阴暗的小人也不得不举起武器对抗最初的[魔物]。
那是占卜师,魔女,王族星相都未能预料到的,非常特殊的一天。
[君主]·[帝王]·[欧利锡蒙],亦被人类称作[终末的魔王],在某一时间降临于格剌艾尼的大地。
在不知何时诞生于极光笼罩的基法喀勒山脉,他率领了数量巨大的魔族啮物,建立了以四大邪御将与魔柱神为主的恶魔般的军队,[魔王军]。
人类的平静历史最终被打破。魔王军依靠巨大的数量与压倒性的战力,很快如病毒般迅速侵入人类的领土。
恶魔的种族虽然繁杂,但可以通过外表进行判断与归类。简而言之,就是巨大身躯与毛茸茸的野兽四肢的杂交物,同时以人类的基础躯干承载着的人形怪物。
恶魔与猛兽们的铁蹄踏过长年安逸的防卫边境,与世界各地的人类部队进行了数十次冲突,甚至王都的边境亦开始了小规模遭遇战。
最终,这场种族之间的冲突演变为压倒性的侵略战。人类一方无力抵抗,防御战线被一次又一次撕裂。
在一个和平的世界里,[魔王]用扭曲般的笑容,驱使恶魔们毁灭了无数个城镇与王堡。
他残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竭尽所能去做所有可以超脱道德底线的恶事。
让世界涂满鲜血,不付代价地为人们带来残酷与悲伤,纵容所有的恶魔为所欲为。
没能从村庄逃走的一般民众,沦陷于绝望与黑暗的恶魔阵营。
男性被击败,杀死。
女性被侵犯,发狂,坏掉,死去,最后尸体随意地遗留荒野。
……
为了对抗魔王军,残余的人类势力成立了[亚兰德起义军]。为了战胜并杀死拥有多种属性的魔族,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学习魔法与剑技,高位冒险者甚至开始学习古老的破灭禁术与咒术。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对于没有负罪感的怪物们,根本无需手下留情,只有将其完全歼灭一途。
就连只会做饭的妇人们,都顺理成章地完成了军队的一部分训练内容,到了能够保护自己并不受兽人侵害的水准。
由于[魔王]的存在,使得各族人类无心互相纷争,将全部的战力与智谋投入至与魔王军的对抗之中。
这种无休止的战争持续了大约0.5光年。仿佛神灵在惩罚世界的弱小人类一般,除了无法停止的战争,甚至还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瘟疫、毒泉喷发甚至是陨石天灾。
弱小的人类经历了异常残酷的天灾和战争后,其总数下降到了不足原来的五分之一。银色的大地生灵疲敝,世界的天空长年被战火熏烤成绝望的血红色。
魔王军在支配了整个世界的四分之三后,终于停止再度征伐。不知是什么缘故,不老不死的怪物们在某一条结界的线条之前无理由地停住步伐,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踏进一步。
魔王军撤军了。
于是,人类军第367代的勇者王便以自身的全部魔力,在银色的陨石群阵与黑色的克卢内塞河的交界处进行了封印仪式,设立了高耸不见尽头的[墙]。它作为世界暂时回归和平的象征,保护着即将崩坏的人类阵线。
世界终于重获短暂的和平。
在陨石停止坠落的20年后,时间到了银河年历3276年。
在亚兰德的魔术势力的努力下,终于诞生了新的[武器]。那并非是具象化的魔刀或权杖之类的特殊法咒武器,而是某种【资质】。
格剌艾尼星上所有粗陋不堪的人类,终于拥有了可以足够与魔王抗衡的力量————成为【骑士】。
那是一个新纪元的开始。年轻的格拉瑟·盖乌弗迦勒事先预见到了那股力量的到来,她提起自己的长剑,同样来到了冒险者们聚集的穆瑟塔尔祭坛。
能够颠覆了全部悲剧的世界的一切,那就是至高力量的来源,【Knight Seal】。
格拉瑟如此想着的同时,胸口被龙爪割裂所产生的伤疤,以及诅咒带来的疼痛似乎亦被减缓。
于是————
被父亲萨洛恩盖德·盖乌弗迦勒所召集的奇袭部队的冒险者精英们,也包括了还是少女的格拉瑟。
自己的血液及魔力基础可以被预测魔咒书所认同的冒险者,在1000人之中也只有一个,是难以复制的、极其稀有的能力。与其说是血统或遗传物之类的天赋,倒不如说是靠运气才能获得的,属于战士的殊荣。
[屠龙者]也是其中之一。使用身体充分吸收Knight Seal的力量的话,可以将原本的魔力及身体动能发挥至原来的二十倍、甚至三十倍。
简直是神之御赐。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在停止战争的时代,魔族的战力削弱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魔王军中的四大邪御将,已有三个被人类军剿灭。他们的军队骄傲狂纵,甚至自己跳入战争陷阱的例子屡见不鲜;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人类付出了数十倍于敌的伤亡代价。
最后一大邪御之将,便是传说中的[龙]。
于是,身为盖乌弗迦勒王爵的直系后裔,年仅16岁的她踏上了属于自己的王之旅程。
“呼……呼啊~~”
在一般平民们的欢迎阵仗中备受挤压的格拉瑟,甚至有想一拳将他们打飞的冲动。
【什么啊、为什么接待我们的阵仗这么夸张啊……?!】
大家的行程并非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习惯了战争存在的人类,将面对灾难一般的战前动员活动视作家常便饭。但那对于受到战士一族传统熏陶的格拉瑟来说,无疑是难以理解的举动。
聚合了35名【骑士】的强大战力,而且拥有与主力部队的圣旗属互相协同作战的至上权力。每一名战士都拥有以一当千的强大力量,是各个兵种中挑选的精英。
单单是协同作战的配合训练也花费了半年的时间。不只是阵型与战力的默契搭配,还有更重要的羁绊。
而人数较少的理由也很简单————奇袭是不露声色的特殊作战,并非与大股敌人在战略上处于拉锯战态势。即使运气不好发生遭遇战,也可以以最低代价快速解决敌人,从而进一步接近藏匿着[魔龙]的记录据点。
父亲率领的这支奇袭队伍受到了类似旧世界的家臣一般的招待。民众之间亦在飞快传播的信息中知道了————这是[屠龙者]带领着的队伍。
比起前不久刚刚路过城镇的圣旗主力军的欢迎仪式虽然差了不少,但依旧是让人无法挪动脚步的盛情招待。虽然大家抵御住了酒宴和舞女的诱惑,但还是有无法冲破的“险关”。
领头的盖乌弗迦勒公爵与热情满满的公会代表们一个接一个不停地握着手。这些人都是大型魔术技术测验理事会议的顾问级别的人物,也是拥有一定权势的个体投资户。起义军的巨额战争预算都是由世代交替的理事顾问们费劲心力筹措而来,因此即使是再粗犷的英雄也要向他们表达尊重。
平日里冷静沉着的战士格拉瑟,看到这光景都不禁面露僵硬的笑容。
这些遭遇的行为被“饯刑”。词汇并非是说明出错,而是这个欢送的方式完全不在正确的时机。不久之后就是与[龙]的正面交战,而这样令人期待的命运之战,怎么开场竟变得如此草率?
“父亲………父亲大人,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吧?我们必须快一点…………”
不久,格拉瑟不耐烦地微鼓脸颊,用手肘敲了敲男人身后的长剑。
“格拉瑟,你啊…………理事和司祭,以及民众们的热情也不能随便应付啊。就当作战前的动员吧,你看————
不只是城镇里的人群,就连你的同伴们都高兴得不得了呢。”
“……这群白痴…………!!”
现在,他们迎接着女人的白痴般的表情,完全点燃了格拉瑟的怒火。
“……喂、行军途中不能随便接收民众的礼品,在出发前我不是说过了吗————?!”
起义军的同伴很轻易地被格拉瑟吓跑,在慌乱的同时冲她吐了吐舌头。
格拉瑟示威地举起手腕,用鄙夷的目光加以回击。男人们真是一群愚蠢的家伙。
……父亲也是。
“可是,这样大张旗鼓的话…………我们的秘密路线有暴露的可能不是吗?”
“那个也不需多心。在靠近城镇之前我已经在城门口立下的结界。在庆祝后没有人会记得起义军的奇袭队伍曾经经过了这里。”
“什么啊……就算是在战争中可以补充魔力和经验,也未免太过松懈了。”
格拉瑟这样说完后向后仰起身体,伸展手脚抻了个懒腰。身后的巨石作为她不耐烦地倚靠着的座椅,甚至连棱角都被背铠磨成了平面。
即使耐心被消磨干净,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粗犷的男人其实在有关战争的所有准备方面都做得滴水不漏。
洛恩盖德·盖乌弗迦勒公爵,是自己为之骄傲的父亲,同时也是第368代勇者王的同伴。曾经身为贵族战旗队伍的左右手的他,以一只巨大的圣盾与极长的斩星断刀闻名于亚拉德,最终以巨大的战功被起义军政权封为公爵。
也许就是那种凌厉的武器太过显眼,所以才会被热心群众唰啦一下包围住吧。
同伴们多是身经百战的年轻男子,他们身着合身的银白色硬铠,手臂与腰间绑缚着一些稀有的魔术道具,少数人戴着沉重过度的鹰头饰头盔。但就算是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艰难生活的他们,也会有松懈的时候:尤其是女人们拿着礼物拥上来的时候。
无论如何,这种任性的送别方式很容易让同伴们放松警惕啊。
……对。比起这些无聊的事,现在有更加需要优先处理的事情。
再次确认了身上的装备与激化【Knight Seal】的道具后,少女从腰间取下一支短小精悍的匕首,将剑刃从土灰色的剑鞘中慢慢拔出。
【圣剑·杜兰达斯】。也有传言说这种短小精悍的宝刀并无实际的伤害力,仅仅只是那柄【法奥塔斯盖德】的钥匙而已。这真是无知之人的愚昧见解。
正因为自己继承了[屠龙者]的名号,才会深刻理解它的使用方法。仔细想想,自从被Knight和圣剑聚集在身边之后,自己的内心仿佛就像被锁上了一样——
只剩下了斩杀[龙]的这个想法。
她的瞳孔慢慢眯起,眉毛微妙地皱起并陷入了沉思。
[因撒霆瑅法之龙],亦称作[魔龙]。
虽然曾经见识过同样的恶魔种龙族,并与其进行赌上性命的战斗……但依旧对那种恶魔的进攻方式感到恐惧。
如果没有Knight的力量给予人类祝福的话,起义军的实力欲图打倒那个怪物至少还需要一千年的时间。
那是传说中的[魔王]饲养的一只最高阶级的牲畜,被列入起义军的最上位斩杀目标的首位。
连不入城市之流的偏远城镇的小孩子,都可以流畅地唱出关于那只怪物的童谣。
又过了几个小时。大家终于离开了城镇的一方大门,准备再次起行。
格拉瑟用手轻抚了与一下打卷的橘色长发,以澄澈的青色瞳孔目视着天空。
和平的黎明终于可以再临了。以人类的胜利来终结。
“那么…………差不多该出发了吧。这是人类的命运之战——”
她拔出了那柄匕首大小的圣剑,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喊道。
“等等………你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父亲突然拍了拍热血沸腾的姑娘,指了指远方的城门。
“……什么啊?!”
“你没看到吗?一直跟在我们的队伍后面…………至少到了快离开城门的时候,就去好好地打个招呼啊……”
“队伍后面…………不是吧?!”
她看到了————打扮成农妇的中年女人与身后的橙发女孩。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格拉瑟心中大喊不妙,接着低着头灰溜溜地向队伍的前方走去。
“喂……!”
突然,似乎是为了防止格拉瑟的逃跑,父亲的手掌死死地捏住了格拉瑟的肩膀。而她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身体摇摆不定,那种滑稽不堪的动作引起了战士们毫不忌讳的嘲笑。
“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听老妈的说教啊………快点让我去斩杀[龙]啊!”
是的,也许母亲和妹妹从一开始就跟过来了。因为这支队伍成为了众矢之的,即使是会导致失去部分记忆的临时魔术结界启动,也根本无法阻止妇人的脚步。
“她们之所以跟了这么久,应该是想做最后的嘱咐吧——你就这么离开会辜负家人的心意的吧?”
“什么啊…………”
那个长发、目光犀利的女人从队伍中穿过,队内的同伴们毕恭毕敬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肯定又是说教吧。老妈年轻时也是起义军有名的贤者,在战斗方面有些固执的见解,性情也相当古怪——
“老妈……母亲大人,现在可是至关重要的时刻哦。家族世代传承的使命就要通过我手中的[圣剑]达成了。再过不久,我就要亲手斩下[魔龙]的头颅,为起义军的主力开辟一条毫无阻碍的大道。你们这么擅自跟过来,我会…………大家会很困扰的。”
格拉瑟先发制人,摆出一副【没有时间听你说教】的别扭而自傲的表情。
“什么啊……真正最重要的一刻,应该是面对那只传说中的巨大恶魔的时候吧。还没等出发就绷紧了脑子里的弦,这点和你父亲真是一模一样,莫名的神经紧张。”
“我……我什么时候会犯这种毛病?”
“还说这种话……其实你比谁都要看重这次的战争吧。那么早就收拾备用的道具和药品,连早饭都没有吃就离开家参加战斗会议…………白痴吗你?!”
“…………对不起。”
反驳着母亲的父亲大人很快气势就泄下去了。
相思心爱之人的中年男人也会犯害羞的毛病。能够了解这一点正是老妈的厉害之处。
“姐姐、姐姐~~”
妹妹很害怕周围陌生的战士与兵刃,从母亲身后瑟瑟发抖地探出头来。她的眼中是青色的兽瞳,弯曲的橘黄色短发,简直就是一个幼年压缩型的自己。
格拉瑟弯下腰,对可爱的妹妹示以微笑:
“小阿内莎…………你怎么也跟过来了?不是约定好了要在家里陪着弟弟认真念书的吗?”
“我们中间谁会有心思念书啊,特别时是在这种重要出征的时候。对了,临行前阿内戈隆还托我向姐姐请教点问题………”
“好啊……书本里的问题的话,我一定知无不言。”
“就是…………按照古亚兰德的法典规定,姐姐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了。那么,什么时候能生个小宝宝出来呢?”
格拉瑟的脑袋似乎响起了“嗡”的一声,恶魔的话题宛如冲击一般将头脑剧烈地燃烧。
没想到,自己最差劲的恋爱话题居然被小自己八岁的妹妹提起来了。
“哈?哈…………?!”
她的脸颊微微发热,接着捂着脸惊慌失措地差点跳了起来。
“哦哈哈哈哈…………阿内戈隆的思维好像有点跳跃啊。真不愧是我儿子啊。”
“嗯~戏言归戏言,但格拉瑟到了这个年龄,差不多真的该找个好人家了。总不能一天到晚一直提着剑做个男人婆吧。”
和父亲不同,母亲似乎对这种事情很认真,根本不是开玩笑就能糊弄过去的。
“母亲……母亲大人、还有大家…………到底在说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啊?!”
“盯————————”
没有人相信这个喜欢打腔调的姑娘的发言。大家齐刷刷地用视线扫视着她。
“我是……我是继承了盖乌弗迦勒名号的冒险者,同时也是一名光荣的Knight,以斩杀[魔龙]为使命————现在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去谈男女之事……!!”
母亲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是是…………你既是【骑士】又是家族使命的继承者,但也是个女人啊。无论结果怎么样,等你凯旋之时,就是我负责给你安排相亲的时候。怎么样,妈妈考虑的很周全吧?”
“——到底哪里周全啊?!都说了…………”
格拉瑟微微动着樱唇,啪嗒啪嗒地跺着小脚,红着脸躲过了众人期待的视线。
父亲适时地站出来,在女儿和妻子之间打着圆场。
“差不多了,我们马上就要到新的补充结界。”
“她没问题吗?虽然比年轻时的我要强上不少…………”
“格拉瑟很努力,在剑技方面也非常有天分——虽然在实战中有一点微瑕,但依靠同伴们的阵型保护就没问题了。而且还有我在身边呢,放心吧。”
母亲她们一直跟到了【破灭的英灵碑】据点,最后再父亲的劝说下不再送别。
这是个拥有大量恶魔的残骸建筑,与矗立着近上万名战士的英灵碑的墓场。这里从一次次的战火中存活,现在已经变得春意盎然。
下一个据点,可能会爆发与恶魔们的第一场遭遇战。
“……一路保重。愿亚兰德的圣渊保佑你们。”
“姐姐,保佑你们……!”
她们挥舞着手掌,目送着英雄们的队伍说着。
“……嗯!我会平安回来的——”
格拉瑟眯着眼露出了笑容。自己似乎终于能以最佳状态面对战争了。
◇
这是一场比想象中要艰苦太多的战斗。
面对战斗的借助【骑士】的强大力量,格拉瑟使出了最后的能力。
“——————[魔泯王咒]·[龙斩]!!”
通过魔偶手臂释放出的波阵般的巨大剑锋,最终猛烈地划过那根过分粗壮的[龙]的脖颈。倾斜出粘稠的漆黑血液时,格拉瑟几乎是在发泄自己无边际的怒火。
它真的很强。关于它的情报原本就不够完整,所以无论是能力还是种族特征全部是未知数。
实际遇见[龙]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惊诧的无法出声。
除了那山一般高大的身躯意外,极其灵巧的战斗方式以及坚不可摧的筋力、防御能力,都是恶魔种龙属的战力巅峰。
那就是[因撒霆瑅法]。它弯曲着残破凛冽的身躯,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下宫殿的黑色血泊之中。
所有人有好长一段时间几乎僵在原地。
仅有一个安静到令神经发痛的沉默支配着世界的全部。
按照经验来说,即使杀死了这种强悍到异常的恶魔,也绝对不能松懈。也许它还存在第二条生命,或是施下了诅咒类型的再生咒术。
总之,即使[龙]毫无气息,也坚决不能触碰它。
父亲洛恩盖德长年手持的盾牌甚至已被打碎,鲜血从额头处不停地涌出。还好,他用微弱的气息,用视线指挥着手持魔杖的战士们。
负责封印魔力的贤者与术士点点头。他们绕过已经被烈焰烧焦的战场,从两翼包抄着将怪物的尸体控制住,并进一步驱动了封印结界。
几分钟后,三道诅咒术式被预设魔力激发,从魔龙巨硕的尸体表层吐出深紫色的光环;但是,贤者们提前察觉了那种卑劣的陷阱,因此维持着术式的魔力被一口气抽空,最后因无法维持发动要素而崩溃。
[魔龙]复活的最后时机已然落空。
格拉瑟闭合上睁大的双眼,长时间的细致观察已经令她的双眼发涩。在术士们同时举起安全含义的手势时,她悲愤地从手背抽出了血淋淋的【圣剑】,高举过头顶,用力喊道:
“[魔龙]·[因撒霆瑅法],已被吾等完全斩杀…………大家,高声欢呼吧—————!!”
冰冷的氛围被一句话完全点燃,彻底的亢奋情绪令空荡荡的宫殿里爆发出幸存者们阵阵欢欣的呐喊声。
像一位英雄一般怒吼着的姿态也是十分勉强。很快,格拉瑟双膝一软,迅速瘫倒在地上。
感觉浑身都散架了。即使在最后监视的一刻,防御于格拉瑟周身的深蓝色魔偶依旧保持着御敌状;直至完全确认了[魔龙]的死亡后,那股力量才犹如一阵烟尘消散。汗水,血水,从裸露的皮肤及伤口内大股地释放出来。
黑隆隆的巨大宫殿中竖起了更多的火把。原本的队伍人数减少到17人,其中重伤5人。剩下的战士们全部牺牲。即使如此,情况依旧还在可控范围之中。
为了斩杀最后的邪御,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过多的悲伤只是对那些为正义而奋战至死的英雄们的侮辱罢了。他们的家族及亲朋,都会因他们付出的血的功绩而得到巨大的赏赐。
惨烈的战斗之后,人手已经捉襟见肘,拥有治愈术的术师也只剩下一名。治伤用的魔力药剂与大瓶的药草早已用尽,也只能从最后阶段的撤退作战中尽量掠夺一些。
接下来的任务并非等待援助,而是屏住气息安全撤退。在被外面的恶魔守卫发现之前,必须尽可能地避开低级恶魔,返回都城。
“抱歉,公爵大人…………立刻为您治疗!”
“麻烦你了…………”
即使洛恩盖德的身体锤炼得异常强大,但在治愈魔法的刺激下依旧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年轻剑士们略显兴奋地开始了关于那条巨龙的话题的交谈:
“那怪物的战术虽然有些落伍,但是却有很多没见过的高阶魔术啊。”
“我的炎之刀也被斩断了。区区老古董一样的魔之齿居然还能锋利到这种程度……”
“唉……能活着就很幸运了。查彼得拉和达莫尔受伤太重,已经没有呼吸了。”
“不只是他们,很多人在那种诅咒结界的影响下甚至没法挥动武器。全力以赴的魔力入侵也只是损伤了它的几片鳞片而已……”
“…………那些受损的部位全都是要害。还好有屠龙者·格拉瑟的指点,指明了龙种的基本弱点,我们才能释放出足够有效的伤害啊。”
“嗯……如果不是格拉瑟的魔偶释放了圣剑的力量,我们的这种攻势恐怕会被压下去吧。”
话题无意间转向了格拉瑟这边。她愣愣地看向众人,左手的治疗药卷缠绕得更紧了。
“嗯…………以前我也差点被龙种的巨型恶魔用利爪击穿胸膛。不过幸好如此,我才了解到了那些家伙在前倾攻击时身体会产生的某些死角。利用那些就没问题了。”
“好厉害…………”
大家发出赞同的惊叹。少女明明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但面对战场的冷静与战斗能力简直像个年纪颇大的老剑客。
“在作战时瞬间利用细节来分析敌人的弱点…………作为战士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天赋呢。”
“公爵大人……!”
不知何时,脸上缠着药带的老盖乌弗迦勒也挤进凑成堆的人群,掺进了话题。格拉瑟看着自己的父亲,发现药带缠绕着的末端系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您的女儿虽然还年轻,但非常可靠呢。”
“确实…………看来在[勇者王]那边进行修行是非常正确的决定。格拉瑟,你做的很好。”
“父亲………你还好吗?伤口怎么样?”格拉瑟皱着眉毛,看着一身伤痕破甲的洛恩盖德问道。
“……我没什么事。顶多是些发痒的皮外伤。”
“真会勉强啊。”
“呼…………这次多亏你了。能够被圣剑认同并彻底斩杀[魔龙],真不愧是我洛恩盖德·盖乌弗迦勒的女儿…………”
得到了父亲的真正认可,格拉瑟微红着脸,略显尴尬地挠了挠杂乱不堪的长发。
“哈哈…………下一次推荐我去圣旗属那边效力吧。我可不想被人说是沾了父亲大人的光,才勉强去讨伐魔龙……”
“嗯…………我会妥善考虑的。”
幸存的战士们配合着唯一的治愈术师将重伤的人集中在一处,谨慎地连接魔力会路进行急救。剩余的高阶治愈药水很有效地止住了伤口,没有造成失血过多或感染病菌的情况。
除了封印死亡的魔龙尸体的术士以外,所有人的魔力消费都消耗到了极点。想要恢复之前的战力,就必须加速同时发动最后的回复术式,然后利用魔力强制使身体还原至全盛状态。沉浸在比较宽裕的魔术回路中,消耗了大约为一小时的时间。
驱使大量的魔法阵进行的传输工作最后一具英灵的遗体后,战士们突然被宫殿深处的声音所吸引:
“…………那、那个!”
是刚刚的两名术士的声音。
“……这、这里有类似监狱的构造。似乎、有什么人被囚禁在这里…………!”
在不远处的山一般的魔龙身躯之后,有什么东西存在。圆环状的铁笼伴随着火把与魔焰的逐渐照亮,浮现出复杂而肮脏的异金属之上的青色花纹。
巨笼中站立着的,是一个脏乱不堪的孩子。她揉了揉脏兮兮的眼眶,在长发下的一只淡蓝色瞳孔隐约露出惊恐的颜色。
也许是被魔龙野蛮地当作祭品,关在了深深的牢狱之中等待死亡的命运吧。牢笼顶层一串串青铜色的锁环在不知名的抖动之中嚓嚓作响,而那种微妙的血的颜色很容易被人察觉。
不过,被关在那种囚笼之中的生命,与其说是囚犯,倒不如说是个可怜的奴隶。她低着头,一股腐臭的味道从接近铁笼边缘的小手慢慢散发出来。
格拉瑟依稀看到,那只手似乎泛着银白色的光泽。
“真是很坚固的牢狱啊…………啊,抱歉,已经吓坏了吧。现在已经没事了,大哥哥们很快就会救你出来的。”
“喂喂,这种口气…………这样的小孩子也不放过吗?”
“……你在罗嗦什么啊、这种距离使用小型的传输阵也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快点做结界的准备啊!
————来,抓住我的手!”
但是,那名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的小孩子,并未触碰战士的手,而是径直地拐向房间的某个角落。推开沉重的铁门,生锈的边缘滑动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门没锁。
仅仅是一瞬,她察觉到了空气中散发的呛人的杀气。那名低头向前迈进着的少女,似乎有几分异常。
直到走入那两名术士身前的那一刻,依旧没人能看到她的脸。
“这里……没锁啊。也是啊,有那种怪物在,根本就没有可能逃离…………”
突然,他的话音毫无征兆地停止了。以一种,是一种违和的血肉膨胀的声响。
脑壳被毫无防备地从中间部分一分为二,简易头盔与沸腾的脑浆一股脑从头颅的部分飞出、接着下半部分的头部迅速被银白色的手掌敲碎。
女孩一副冰冷的面孔,亦与一瞬显现出的那副杀人的侩子手姿态完全相符。
“什么…………!?!”
术士的同伴惊恐不已地向后一退,接着便反手从腰间抽出钢剑。然而,还未等待他拔出武器,不知从何而来的、几近透明的短小剑刃便直接将他的整个身躯横截着切断。
粉碎的肉块与脏器在空中泼洒着,如同因急速炸裂产生的烟花。
仅仅是目击了那短暂的一幕,格拉瑟的胸口随着猛烈沉落的心情一通发出相当剧烈的疼痛。自己的双眼甚至无法辨识如此恐怖速度的攻击。这是何等不可理喻的事情。
两名同伴被残忍地杀死的事实,甚至还来不及反应。
………这个孩子的确是被隐藏在这栋宫殿之中。
但是,她并非是魔龙所处宫殿之中的奴隶。
“全体、后退————!!”
父女同时发出惊悚的警告命令。
女孩抬起了头,眼中是陷入虚无漩涡之中的恶黑色。她握紧了那只裹满血液的手掌,周身吐出一股强得可怕的气息。
格拉瑟意识到了一件事。刚刚使用利刃穿透同伴身体的,不是什么短刃,只是那个孩子的手掌部分而已。
【糟了…………】
格拉瑟暗自吞下一口唾液,将手中的短小圣剑反握着做好格挡的动作。
虽然还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但是,能够在一瞬间杀死队内两名上位术士,足以证明那是个深不见底的怪物。
交涉已经不可能了。也许只要做错一步,所有人都会被杀。
“………………”
“……你、到底是什么?!”
“克索里奥君和达欧利君…………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啊啊啊!!”
队友们再次亲眼目睹了同伴的死亡,情绪上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语调不禁因愤怒而变得颤抖。
女孩没有回应的意思。她的双眼无神,那种空洞的瞳孔却不知为何,凛然浮现出一种模糊的悲怆。那道目,光似乎凝聚在了不远处的巨龙尸体之上。
“————不要犹豫、全力杀死她!!”
父亲脸上的惊恐不言而喻——甚至几乎丧失了原本在战场上的那种镇定,他只是竭力用自己的铁壁般命令来唤醒剩余的战士们继续战斗。
在数次驱动着巨剑与缠绕雷电般的螺卷魔力不断向女孩的方向劈去。
“陨落吧————[霆灭]·[魔聚光碎杀]!!”
“上啊——————”
剑士们怒吼着,使用各种各样的破坏术式、剑技与魔术组成了撕裂般的强力冲波。在那些充足的休息时间之后,战士们的魔力值逐渐恢复最后决战之前的状态。
格拉瑟将咬破了拇指,将血液滴在右手的【圣剑】之上,同样施放了大面积灼热的高阶魔咒系剑技——
“……[圣剑]·[王咒暴光斩]————!!”
加诸在那些威力巨大的魔力粒子之后,创造出了烧灼盾牌,融化铠甲的威力,使得身材矮小的女孩瞬间被深埋在各种吞噬态的魔力波动之中。大爆炸引发了宫殿尽头的龟裂的墙壁迸发出大量的碎裂矿物。
即使是圣旗属的最终防御线的[铁幕]也无法阻止。在这种破坏力的支配下,可以将大多数恶魔化为齑粉的强烈威压。
但是,沉重的烟尘被什么力量一口气扭断了。
少女的身姿未移一寸,她所作出的动作仅仅只是将举起的双手放下。
“………………怎么会”
格拉瑟感觉到心脏像是被刺入了钢针一般发痛。但是,那并不是因为面对的怪物的异常的作战方式与无法理解的行动——纯粹是,出于恐惧罢了。
仅仅有这种程度的力量,还无法沾染毁损自己身躯的半点毫毛。站在力量至高之处的女孩,似乎眼神中包含了相当恐怖的意味,那并非是格拉瑟等人能够理解之物。
简直是…………毫无意义的攻击。
“《……弱小的生物。人类的残副品吗》”
她终于开口了。漆黑并处在微弱燃烧状态下的薄弱衣物只残留着撕裂状的几根布条,但娇弱瘦小的身体似乎安然无恙。
令人无法忍受的就是那种恶魔的低呓,简直是噩梦般的嘈乱杂音。
“《…………去死吧。[罪启]·[神恩颂歌]》”
浑浊的暗之力侵蚀着四周的空气,最后卷进了女孩纤细的四肢之中。
身为人类的战士们似乎听到了神启一般难以理解的晦暗之音。如同从冥府而来的异国乐曲……
“唔……啊啊…………声音……!”
格拉瑟与周围的人们一样,在身体吸入那种奇妙诡谲的声音陷入软烂状态的同时,耳鸣一般的副作用使得身体丧失了一定的抵抗力……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格拉瑟的认知。
脏乱不堪的灰黑色身形以无法描述的速度从空间中横扫出银白色的气浪。
无比飞快而锋利的手刀利落地将防御阵仗中的人们逐个击杀,任何兵刃或魔力术式都无法阻挡。
残破的灰色墙壁上洒满了赤色的烂血与火焰。变形的烂碎肢体在极端果断的屠杀之中露出血腥的光。
“唔唔…………混蛋………!”
“动作、完全看不清楚啊啊啊啊!”
“这到底是什么恶魔术式…………不可能……!!”
他们的哀鸣、惨叫,以及最后见到女孩冷漠而枯燥的表情之时——
那种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表情,深深地刻印在格拉瑟的脑海之中。
但是,但那种速度被逼迫停止着在某个人的面前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吼叫声刺痛了格拉瑟的耳膜。
绝对…………是幻听吧。
少女如是想着,接着僵硬地利用魔力的感知寻找到了那个女孩停下脚步的那个特殊的位置。
“————你、居然……!!”
那是,格拉瑟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一幕。
自己的父亲————剑士洛恩盖德·盖乌弗迦勒,亦直接被银白色手刀贯穿了胸膛。
他试图操使碎剑斜着斩下女孩的头颅————但是,满是鲜血的剑柄在颤抖之中却被很轻易地挡下了。
战士的意志完全被挖心剖腹的剧痛所逐渐磨灭。
粗壮而光滑的巨剑被女孩的手掌捏住并同时轻松地蹂躏、变形之后,沾染血液的剑身像纸片一样毫不犹豫被抛了出去。
“唔、唔啊…………可恶……!”
没有倚靠支点的剑士被短小而尖锐的手刀穿透一步步后退,最后双膝诡异地一软,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喘息声,以及被切断的碎剑砸落在地面的巨响,都令女孩在不自觉之中发出鄙夷的淡淡吐息。
他的脸上满是深红色的潮湿胡须,绝望而悲愤的表情埋没了他干枯的脸。
最后,洛恩盖德的咽喉中喷涌而出了一道衰落不堪的声音:
“格拉瑟、快逃………………这家伙……才是真正的[龙]……!!”
“…………不、不要……!”
那是父亲最后的话语。不,应该说…………是根本不可能发出的、相当不得体的惨痛悲鸣才对。
被当作玩具一样扯断身体,接着浑浊的脏器与肠道等鲜红之物将地面涂抹成灰黑色的色调,最后被诡异地让缠绕而上的恶炎焚烧……
半跪在地面上的格拉瑟呆住了。一股强烈的晕眩感支配了她的大脑。
仿佛世界正在被扭曲、毁灭一般。漂浮的异样臭味袭向鼻腔,呕吐感以极度绝望的方式侵蚀着格拉瑟的意识。
“爸爸…………”
她喃喃自语着,脸上浮现出绝望的表情。
被穿透的胸膛之后,是一只跳动着的鲜红心脏与将其碾压至爆裂的手。汁液顺着手掌流向地面,将遍布鲜血与残焰的地面刺激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你们侵入的痕迹遗留下来的话,那个人的进军行动也会提前————所以,对你们的宽恕到此为止。”
她的话语清晰地印在格拉瑟的脑海之中,接着用手指尖残余的鲜血蹭了蹭脸颊。
数秒之间,转瞬之间,格拉瑟抱着自己的脑袋扭动着身体。
无法原谅的愤怒。
无法原谅的悲伤。
全数化为不可控制的、直接穿透大脑意识的歇斯底里的憎恨。
“你…………居然………………!!”
牙齿发出了喀拉喀拉的打颤声,脸上颤抖并扭曲着近乎脱离人类的非理性表情。
少女怒目相对着双手沾满鲜血的女孩,下意识地将双手的断剑与圣剑握紧。
那样温柔而强大的父亲………
诞生于骑士王之后最强的存在,被视作圣旗属曾经的骄傲,起义军之中的翘楚的父亲………
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死…………
还有……
到底怎么样,才能做到那样去毫无表情地杀人啊。
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将同伴还有父亲…………把英雄们杀戮殆尽了啊。
到底……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狂傲的鲜血涌上大脑,然后这股愤怒的憎恨仿佛伴随着憎恨一同涌上全身。
她高昂着头颅,痛苦的悲鸣之声缠绕着陷入绝望之中的格拉瑟的憎恨,穿透了阴暗的恶魔之神殿……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杀掉……杀掉…………
由我之手,将你…………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大脑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魔力如同高温一样刺激着亢奋而持续转动的脑浆。
她唯一的思考回路就是把这个破坏掉自己世界的怪物,杀死。
手中的断裂巨剑与圣剑以双刀流的方式疯狂地攻向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孩。即使被高温所灼烤的近乎腐臭,但在她身上沾染的那些一定都是同伴的血。
她的双手亮起阴晦的银白色光泽,甚至连前伸分开的手指都异常锋利。是未知的破坏术式。
“《愚蠢的人类啊…………还要继续增加自己的罪孽吗?》”
但是,即使是[圣剑]也无法伤及女孩分毫。银白色的双手就是她的武器,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呈现着仰视方向的半球形态势……
无论怎么用力地挥下剑刃,都被微妙的冲击直接弹开。
“《————你们鲁莽的行为葬送了自己同胞的未来,是恶。》
《再也没有能够拯救你们的机会了》”
“闭嘴——————!!”
哽在喉咙中的憎恨之声,几乎锋利到可以将自己的脖颈刺穿。颤抖的握着几乎渗出血的双手已经无法控制双剑的力道。
“不可原谅————绝对、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这份意志已经不知属于何人。如果硬要说现在是为何而杀戮的话…………
仅仅只是[为了修罗而踏上修罗之道]。
“呲呲…………”
从某一瞬开始,女孩的银白色手刀突刺在速度上发生质的突变。
手刀破除了碎剑的格挡,直接穿透了格拉瑟因颤抖而无防备的左肩。
“噗唔…………!!”
格拉瑟焦灼的额头上飞溅出惊恐的汗水。这种失误性的破绽似乎被冰蓝色的眼眸一瞬间捕捉到了。
紧握着圣剑的手腕被死死女孩的小手抓住,在用力一扭的同时,身体的某处发出了骨骼碎裂的沉闷音调。
“呃啊啊啊啊啊啊…………!!”
“《已经玩够了的话…………就给我快滚》”
对于女孩来说,人类的攻击速度慢到几乎没什么威胁的地步。
她像一条附魔的长蛟,在灵活地蜷曲身体的同时,向格拉瑟的腹部给予沉重地一记膝击。
被抛在空中的格拉瑟重重地砸在了宫殿的天壁浮雕之上,最后惨烈地摔向地面。
眼前被黑色的烟雾所笼罩,意识也险些被黑暗吞噬。
宛如刀刃切割的持续剧痛令少女难以发声。握紧剑的手绵软无力,喉咙干渴地紧缩着,心脏也在颤动之中难以恢复平静。强忍着身体要害的,格拉瑟缓缓地从地面爬起,望着远处混黑的身影。
女孩没有靠近,而是转身走向巨龙的尸体。
“————因、因撒霆瑅法大人……您无事吗?”
她听到了。那是波涛般沉重的、巨龙的身躯之中缓缓呼吸而出的声音。
“什…………么…………?!”
那头满身裂痕的巨龙确确实实是死了。之所以会听见那种声音,仅仅是残余的魔力术式遗留的信息沟通而已。因为没有完全将巨龙遗体的魔力余量完整吸收,所以才留下了这种递送情报的封印术式……
与父亲说的完全一样。这个看上去还不到十岁的少女……
没有鳞片,没有尖利的牙齿,没有尖锐的利爪,几乎也没有一点恶魔龙种族群的特征,仅仅只是个沾染了未知咒术的幼小又瘦弱的少女罢了。
起义军所掌握的情报,完全是错误的。
眼前的幼年少女,比那条濒死的巨龙要强大得多。而她的真实身份…………
正是真正的[魔龙]·[因撒霆瑅法]。
她用手触摸着巨龙染血的鳞片,紧闭双眼地摇摇头。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情全部交给我》”
“吾……无论这世界会归于何种命令…………都想陪伴您走到最后……!”
“《嗯。我也这么想……》”
但魔力完全耗尽之时,它才算真正地永远陷入了深眠之中。
但是,它的身体扭曲膨胀,化为大股黑色的粒子漂浮于宫殿顶端的浮雕之上;宛如幽灵一般被浓密的风包裹在其中,呼啸并积蓄着力量。
——最后,化为两柄长剑握在了女孩的双手。
“《所以,永远留在我身边吧,[龙刃]·[亚戈撒尔]。至于你锋利而粗重的束缚之龙尾,就作为另一把副武器……》”
她微微地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左手的长剑缠绕着深红色的幽光,但剑气与威压无法与右手沉默着的长剑相比。
“《……还是用之前的名字好了。[龙刃]·[十握幻蛇]。”
【圣阶·刃器锻造。】因为无法得到相应的【圣剑】用于作战,前代的勇者王大人也曾使用过类似的术式锻造了崭新的至高魔剑用以斩杀[终末的魔王]。
但是,这种圣旗属的剑士们使用的上位术式,居然轻易成为了恶魔的能力。
而且,她命名的方式居然是……!
“《————斩裂一切。[罪虐]·[暗耀……]”
强烈剑气压制着的飓风以弧线状的割裂波痕将巨大的神殿轻易地破坏、吹飞,残余的深黑色气息将四周宛如脆饼一般的路面及建筑菠萝,所有物质在过量的重力惯性下互相击中粉碎。
将殿堂夷为平地之后,身为恶魔顶点的女孩操使其中的一把长长的刀刃,慢慢走向即将毁灭的世界。
在她的脚步停下的一刻,她的背部膨胀出两团黑色的物质————那是蓬松而宽阔的黑色巨翼。些许漆黑的羽毛从厚重并舒展的双翼中剥落,最终形成了宛如遮蔽天空的绝望般的翼翅。
那正是身为[圣阶·恶魔]的象征。
一定是已经察觉到了。
即将要发生的,濒临绝望的事情。
被坚固而锋利的碎片击穿身体,视野模糊,体力透支。即使如此,格拉瑟依旧可以辨认出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
那是,地狱也无法堪比的恐惧的一幕。
“《全部毁灭吧————在这个世界之中丑陋而愚昧的人类的历史,此刻开始全数断绝……!》”
女孩向天空宣誓般地说着,接着举起了手中崩裂出黑色雷电一般的物质——
“住手…………给我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格拉瑟震动喉咙,在混乱而昏沉的世界之中吐出绝望的声音。
“《…………【恶雉】·【仞罪霆拿】!!》”
无比昏暗的毁灭之力。
一旦那柄长剑挥下的话,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格拉瑟睁大双眼,无视着身上不断流淌血液的伤口,像条悲哀的丧家之犬一般向前攀爬着——
“我、绝对………不会让你………!!”
没有力量去保护自己身后的子民的话,自己的存在就毫无价值。
即使死亡,也以最后一丝气力阻止那种东西的降临。
但是,眼前不断升起的东西,将天空染上了一片绝望的漆黑。
剑的尖端展现出稍弯的气浪,扩散而出的黑色而紊乱的如雷电般的力量,刹那间变得更加巨大、不详。
那是仿佛触碰到暗黑色魔力洪流的一切事务都会被碾压、粉碎、瞬间化为粉尘粒子的暴力般的纯粹力量。
与其说是只会虚张声势的雷电,不妨说那是一条积蓄着恐怖力量的、不断咆哮着的漆黑之龙……
在那一瞬间。
周围响彻着宛如天空擘破的声音。
被那柄长剑所斩下的世界彼岸,全部沦为了深陷的焦土。
格拉瑟被剑斩产生的剧烈的风暴所吹飞。
在浮于空中的一刹那,残破不堪的少女不禁摒住了呼吸。
那种距离,还有那个方向…………
她的家乡完全处在那把剑造成的,恐怖的攻击范围之中。
从破败的宫殿之侧滚落而下的格拉瑟,衣物与硬铠被锋利的荆棘与石块切割着划出淤血。
更多的破损口与伤痕裸露在少女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表面。由于受到大量来自恶魔的诅咒,连最简单的回复伤口都无法做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液加速从各个伤口流淌而出。
当一切归于平静之时,少女绵软无力地瘫倒在河流渗透而下的湿润岸边。碎裂的尸块与残破的刃器从上流顺着冰冷的液体。
微微的雨点捶打在脸庞上。消失在[龙]的毒手之中的不仅仅有身边死去的勇士们。
还有……在黑暗的远方,模糊之中已经消失了的大量城市。
“怎么会………………阿内莎!…………阿内戈隆!…………妈妈!!”
悲痛欲绝的少女跪在石缝之间,高声呐喊着不成声的名字。
那些被黑色的魔力所侵蚀着的地域,被深深地剜挖,形成了没有尽头的、一条直线虚无的宽阔断崖。
断崖之间什么都没有。可以感知到的生命或是其他重要的事物,全部归于虚无。
一切,都结束了。
……
关于魔王的传闻,其实仅仅只是传闻而已。
经历战争蹂躏着的一般的格剌艾尼的平民,早已经习惯了关于他的各种传说。即使那个恶魔之首领再怎么残暴不良,也并未亲眼目睹那个怪物。
也有很多平凡的人类,自始自终只是带着对起义军的希望,与魔王的种种暴行的传言,就此终结一生。
被黑色的恶魔法咒包围着的庞大气团,矗立于天空之中的伸展漆黑双翼的恶魔。
那个一个似乎永远处于阴影之中的身影。在侵入[墙]的一刻,对亿万的民众宣称自己的名讳。
【君主·欧利锡蒙】
也就是民众们一直讨论过,却从未亲眼见过的[终末之魔王]。
肮脏,黑暗,嗜血,狂傲,屠杀了无数人类的,从根源上绝对不可原谅的恐怖怪物。
恶魔从那一天开始,完全支配了这个世界。
这件恐怖而绝望的事件,早在几个月以前便已经被【屠龙者·格拉瑟】预测到了。
污秽、令人反感、作呕、背叛、垃圾、**…………
人们把所有的可以称之为【恶】的标签都打在了她的身上。
无论如何,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已经身体残废了的【骑士】。她身为伟大【骑士】的圣洁之光,似乎从那次讨伐[魔龙]失败之后顷刻间消遁无形,仅剩下一个不停辩解并试图逃离罪责的无知少女。
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大部分都是建立在【只有她从讨伐队伍中存活并逃离】的事实基础上。
格拉瑟无论几次环顾四周,看到的尽是充满鄙夷与反感的眼神的人们。
与此同时,亚兰德圣旗属的宣传部传开了勇者王战死的消息。
除了自己仅剩下的弟弟和妹妹以外,再没有人愿意向自己伸出援手。
自己沦为了背叛同伴与家族的罪人,最后被降级成为【奴隶】。那是连平民的地位都无法攀比的、整个人类阶级最低的存在。
至于公爵·盖乌弗迦勒一侧的广大家族,其房屋或财产等全部充公。
母亲在[魔龙]所催生的[仞罪霆拿]事件中失踪,没有找到尸体。在那种天灾一般的惨剧中,大量人类的城市与堡垒的防御术式覆灭,死者甚多。
无法存活的话,就只有不停地逃亡。在被愚昧的自己人设计害死以前,至少要找到亚兰德真正具有战斗力的部队。
但是,弟弟与妹妹的存活,并未给自己带来些许希望。
弟弟阿内戈隆曾经将致命的毒药溶解在茶水中,试图偷偷毒死自己。妹妹阿内莎发现了他的背叛之举后,果断使用匕首割裂了他的喉咙。
在之后的逃亡路程中,阿内莎因村庄莫名传播开来的瘟疫病倒了。
身体似乎感染了不明的病菌,高烧不退,皮肤的各处鼓起紫红色的肿瘤般的坑洞。
这和村庄其他的孩子的症状大同小异。但是,格拉瑟已经是被通缉的罪人,没有任何一位医师愿意承担被腰斩的风险去拯救她的家人。
她只能带着妹妹逃到一个荒废的草屋之中,悉心地照料她。
“姐姐…………真的结束了吗?”
“不、不是的…………你的病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稍微坚持一段时间,我们一定能赶上勇者王所在的圣旗属主力部队……”
格拉瑟撒谎的技巧很烂。即使自己的伤口也已经溃烂发肿,但身上连买一点补给药品的钱都没有。
阿内莎揭起额头上湿润的毛巾,眼皮无力地眨动着,露出太过天真的微笑:
“……别骗我了,姐姐。【骑士王】大人的死讯我已经听说过了。父亲的姐姐…………”
“父亲、还有勇者…………诸多的【骑士】的牺牲不会白费。至少,【杜兰达斯】还在我的手中。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
“即使灭亡是无法改变的命运…………我也会在那个世界,一直祝福着姐姐所选择的道路…………”
“小阿内莎…………”
不久,阿内莎·盖乌弗迦勒在格拉瑟温热的手掌之中停止了呼吸。
安葬了妹妹以后,【圣剑】·【杜兰达斯】被藏在左手手腕的护手之下。似乎由于恶魔的诅咒从侵蚀沾染了皮屑,伤口附近扩散了深紫色的诅咒条纹,导致伤势无法复原。
逃亡之旅最终停顿在了寒冰构筑的世界之巅。已经无路可逃了。
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恶魔。这个残破而冰冷的世界,再也没有人类的容身之处。
它们完全地占据了人类所曾经拥有的一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可恶!可恶!可恶……!!”
格拉瑟用力地捶打着自己左手手肘上不断扩大化的诅咒。由于那种东西的侵蚀,甚至连碎裂的骨骼都无法还原。
她在感受着自己的生命,随着如病毒一般的破坏术式逐渐侵入心脏。即使不选择自杀,自己剩余的时间也不多了。
也许,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存活着的最后一个人类了。
并非是因为自己已经处于世界的终点,而是使用最后的魔力所感知到的结果。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意识逐渐朦胧之际,竟然悲凄地哭了出来。
啊…………这一定是惩罚吧。惩罚自己过分自信,以至于没有劝阻父亲所带领的那支军队。
如果还有第二次机会的话,绝对不会再犯下相同的错误。选择拿起唯一的圣剑之钥匙——【杜兰达斯】的人并非自己,而是寄托了人类希望的【勇者王】。
即使侥幸从[魔龙]的手中逃脱,也并非什么好事。自己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值得保护的重要之物。
不只是恶魔们。就连人类的阵营中,原来也到处都有依靠两条腿直立着的怪物啊。
“我…………绝对不会放弃…………”
绝对不能放弃啊。因为自己曾经是[骑士]·[屠龙者]。
憎恨着全部的恶魔。
憎恨着无法信任自己的义军法庭与异端审问会。
憎恨着夺走妹妹生命的死神。
憎恨着…………软弱而无力的自己。
“如果…………我还能再次拥有力量的话…………”
不论在那个世界。不论是否还在格剌艾尼。
一定要得到力量。无论是[龙]还是[魔王]都无法阻止的力量。
然后,杀死。
我要用最残酷的方式,让他们尝到最痛苦而漫长的感觉,最后把它们杀个精光。
明明没有任何依靠,仅仅拥有一把残破的【圣剑】,却还将这个誓言狠狠地、深重地刻印在内心深处,即便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会让自己忘记这份怨恨。
然而。在即将动手的前一刻。
眼前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扇扁圆形的洞口,犹如撕裂了空间一般呈现在少女的面前。它的中心是扭曲着的黑暗,宛如汇聚着能量的物质在互相排斥,并依序产生强烈的收缩和塌陷形态。
然而,这更像是一扇门。一个看不清终点的黑色之门。
“这……是…………‘宇宙’?”
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个名字的来源。是完全没见过的事物。无法感知到魔力或是破坏术式之类的东西。
它的另一侧是非常遥远的世界吧。是天国?还是地狱?
无论是哪一个,似乎都没有停滞不前的理由。
如果女性的确拥有直觉这种东西的话,
身后的魔王军对于生灵的征伐,从背后的岛屿不断推进着,几乎已经近在咫尺。
“哦哦————那里还有个女人。上啊——!!”
怪物用粗糙而令人发呕的语言,吐出的声调仿佛充斥着浑浊的唾液。即使不看也知道,又是一只玷污了无数少女的**一样的东西。
但也只不过是那种程度的玩意罢了。首先最重要的复仇对象,就是[龙]。
“……我,一定要完成复仇。”
向前稍稍掂了几步,她被那道光芒吸了进去。
怪物们在失去了侵犯的对象后,几双眼睛陷入了猜忌与疑惑的神情之中。
银河年历3280年,人类完全灭绝。魔王创造了一个只属于恶魔们的宽阔乐土。
但是对于【人类】这一物种来说,世界已经陷入毁灭的深渊。
◇
这是个陌生的世界。
被吸入的一瞬,仿佛产生了一种灵肉分离的感觉。
那种令身体感到冰冷薄弱的感觉,似乎产生了一种特殊的精神力,似乎是令已经死亡的人干涉至另一个领域,并逐渐变得更加强大。对于【骑士】的强大的肉体与精神力而言,宛如浑浊地狱的实感逐渐涌上全身。
身上的伤痕痊愈还需要花上一点时间。但出人意料的是,左手的诅咒条纹停止了扩散,仿佛被冰晶冻结了一般毫无反应。
身体仿佛被蹄铁四处践踏,铠甲破碎成了无法直视的锋利铁块,其余遮盖的衣物已经破烂污秽不堪。
于是,格拉瑟便趁这点时间试图解开脑袋里的疑问。
这个无法感知到一点魔力或是恶魔气息的世界,就是那扇[门]的另一端吗?
然而,明明有很多令人在意的检索讯息,却几乎无法解读。
“嗡————”
突然,格拉瑟下意识地将头脑向后一扬。那是自动检索型的魔力驱动在大脑中产生提醒的讯号。其发动的术式名为[淬魔晶剑]。
【淬魔晶剑】是其检索模式在视觉的左上方施展了圆形的屏障,产生了大量有关附近地点及魔力据点的信息。
它是一个类似于魔术书籍的便捷术式心态,在【骑士】满足了一定条件后可以解放获得的一种解读能力。
似乎所有初期的冒险者,在正式加入讨伐恶魔的队伍前,都需要植入同类型的检索术式进行大量解读工作。其具体对象大概是魔力据点、对战是的魔力等级判定甚至是恶魔间交流的语言。
不过,在讨伐[魔龙]以前,这种能力已经被完全取代掉了。魔力的走向可以依靠自身的感知能力精度感知,大部分恶魔的语言也在长期的实战中学习透彻。
【晶剑】之所以会在这种时候启动,也许是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从未见过的整齐房屋建筑。毫无烟尘与战火的平静城市。
远处街道上的人们虽然很少,但依稀可以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之中感到微妙的陌生与不协调。
很想冲向去和直接他们交谈。为什么这里没有恶魔,以及这里距离这里最近的要塞城市在何处。
但在听到了一阵异样的语言之后,【淬魔晶剑】的语言提示栏便自动开展了解析。格拉瑟不解地咬了咬手指。
一般只有在偷袭恶魔,并偷听他们的对话时,语言分析系统才会自动运行。即使学习了大量的恶魔语言,也无法辨认出那些身着简单华丽的衣物的人类到底在说什么。
只是,他们口中的一个特殊的词令她稍稍产生了一些兴趣。
“【日本】…………吗?”
格拉瑟只能慢慢地躲避着新人的视线窜入窄小的街道。她的身体凉飕飕的,只靠那些破碎的衣物无法蔽体和保温。
手肘微微一动,结果身边碰巧到一个浑身发臭的坐着的人。而只是微微一碰,对方竟将身旁倾斜着的铁桶压倒,露出了酸臭的秽物与到处乱飞的飞虫。
“唔……”
格拉瑟不快地捂住了口鼻。
倒下的那个人,头部从帽子里露出。那是一具是泛着棕黄色液体的骷髅。由于味道低沉发臭,一时竟无法分清气味究竟是来自他的身体旁边的大桶。
“…………不死族吗?”
“…………”
不是。只是具单纯的尸体而已。
检索器可以检测到的生命反应为零。
同样,这个死去的人那种衣服,款式也从来未曾见过。既不能佩戴剑刃,也没什么实际的防御力,完全就是松松软软的布料。如果是按照自己曾经侍奉过的人类阵营的服装等级,穿着那种衣服的大概就是奴隶了吧。
从方块状的绿色铁箱附近换上了尸首的衣物,格拉瑟狼狈不堪地从路边离开。
照着路边肮脏的水洼,格拉瑟发现了在水面中映照出来的自己。
真的是自己。
但是,这简直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孩子。只有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身上的衣物尺寸实在是大得过分,根本无法好好地套在身上。
格拉瑟套好上下身的衣物后,用掺有异味的水流稍稍擦拭了几下脸部。虽然这种简单的冲洗完全没用。
应该先找个可以吃饭的地方,然后在换身合适的衣物,再慢慢地探索这个[奇怪的城市]才好。
格拉瑟决定好接下来的行动,接着有些心神不宁地低着头走向街边宽阔的大道。
再次重见天日之后,少女被一种莫名的烦躁感不断摧残着。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明亮宽广的世界是她曾经呆过的那个战乱不休的世界。
头顶有一团发亮的球体散播着不舒服的热量。被杂树遮蔽着的长道十分凉爽,偶尔会有没见过的小鸟从身边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树木,土壤,花朵的芳香及新鲜又陌生。
即使是担负着痛苦的复仇之人,也能在这种情况下稍稍安下心来。
格拉瑟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将恶臭的霉味从体内快速驱除。
“喂喂,哪里来的小鬼啊…………?”
屁股被一只坚硬的东西野蛮地踢开。格拉瑟踉跄着维持平衡,险些摔倒。
她不快地转过头去,却发现了几个高大瘦弱的,类似流民打扮的男人。
“好像是没人照管的小孩…………这下有搞头了。”
“哦?可以吗?”
“没问题,这附近的酒吧就有我认识的买家。先玩完了再转手卖出去——不过最好不要玩坏了,不然价格就可能大打折扣。”
“好嘞————”
虽然他们的语言非常陌生。但那种低贱而丑陋的面孔以及淬魔晶剑所翻译的语言,令格拉瑟产生了一阵深深的厌恶。
“滚开……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
但是,自己的语言与这些家伙们完全无法交流。仅仅只是了解了对方的语言也无法插话。
他们应该只是些下贱的奴隶罢了。虽然…………自己也差不多。但无论何等窘迫,也不能做跟卖身一样的勾当。
自己发狂一般的怪叫怒吼,只是加剧了这些的亡者们粗暴的手段而已——
突然,一种很特别的响声刺痛了格拉瑟的耳膜。
那些包围着自己的男人们的眼中一瞬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们的身体一动,接着,就闷声不响了。
似乎是头部出现的小洞结束了他们的生命。有什么东西深深地陷入了那个空洞之中,溢出了淡淡的红色血迹,接着从中央冒出了火铳一样的味道。
“什么…………?”
从感知的生命体征判断,他们已经死去了。
宁静的街道不知什么时候便多出了几具亡者的尸体。而使用这种致命手段的家伙们,严谨而细致地从前后包围了过来——
他们是穿着白色衣物的不明之人。手中的黑色之物像是武器,但并没有任何的魔力流动痕迹。
他们前后夹击,步步紧逼。站在这支队伍领头的,是一个白色头发的男人和一个白金色短发的年轻女性。
这两人穿着类似礼服一样工整的黑色服饰。其中首先上前一步的是男人。
“你是…………”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神麻加牟陀·进。希望你以后能够铭记这个名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股莫名的恶寒,微弱而复杂的笑意除了些许的恐惧之外,还有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
“虽然是不太友好的会面,但如果想和你好好地进行对话的话,似乎只能采取一些粗暴的手段不可呢。莲~”
他露出冷峻的笑,指示着审判那个白金色短发的女人。
“——是!”
在女人的命令下,几个强壮的男人一拥而上。
那不是力量或速度可以摆平的。几乎是瞬间将格拉瑟弱小的身体反剪着压倒在地上。
“你们……想做什么?”
“关于你的事情我很了解呢…………[格拉瑟·盖乌弗迦勒]。”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从刚才开始,格拉瑟就感觉有些微微地不妙。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居然可以和自己进行正常的的对话,而他的口音可以说是非常标准的亚拉德本土语。
不知何时,周围的一切渐渐地被一层淡绿色的屏障所遮蔽,无法感知到那层漂浮着的能量之外的一切。
就像被关入了铁笼的鸟儿一般,只能等待别有用心的恶人的审判。
“放开我………!”
为了不再被愚人们当作弱者,为了复仇…………最终为了杀死[魔龙]。
首先从零开始,将左手的伤痕治愈,再找到圣剑,然后寻找斩杀那些圣阶段恶魔的方法……!
拼命疲力地挣扎,幼小的肩膀和手臂在微弱的刺痛中露出了青筋。但是,在压倒性的体积与力量下,小格拉瑟的反抗似乎毫无用处。强壮的男人们死死地压住了这只不听话并蠕动着的小虫子。
“如果是现在的你的存在为了完成那种愿望的话,那么最好耐心地听我说下去…………”
“……我没有心思听从你这种可疑之人的提案。立刻放开我。”
尖锐的视线和在仇恨情绪中外露的锋利牙齿。她似乎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哈哈……话虽如此,但是相比起这个世界而言,你更像是来路不明的可疑分子呢。”
“…………[这个世界]?”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意思。他的声音在这片封闭的寂静环境里回荡着。
他认真地凝视着这个脏兮兮而心力交猝的孩子,试图用他冷峻的眼瞳探索着蕴藏于少女眼瞳深处的沉重热意。
“你,想杀了谁?”
“…………什么?”
他轻轻拍了拍手,示意周边的士兵们解除束缚。
但格拉瑟疼痛的躯体恢复自由以后,他又重复了一次。
“……你想,向谁复仇?”
即使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格拉瑟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这个令人感到害怕的白发男子,拥有力量,也需要力量。
那种仿佛吞噬着整个世界、甚至是存在着的一切概念事物的巨大热意,令自己想要复仇的内心开始动摇。
“…………全部。”
“是……吗?”
“第一个就是…………”
被憎恨淹没的内心,一下子无法阻拦,被一口气地宣泄出来——
“[龙]杀死了我的父亲,同伴,亲友,家人…………。”
突然,少女的话音戛然而止。
那种东西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这个男人的眼睛。似乎也有那种美丽的东西呢。
他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吧。
只有坚信着自己拥有极致美丽的道路,才称得上是【骑士】之道。
被背德感强烈谴责着的、内心为正义的自己,根本就是垃圾一样的存在吗。
谁会在乎那种事啊?
所以,与其在两者之间不断挣扎,倒不如放松点去充分地享受这场无法终止的罪恶。
用力量奠基着黑色的生命,不断地舔舐着罪恶的甜美汁液。
所以………………
所谓的复仇,是要用尽全力,竭尽一切来折磨对方。
让对方深陷恐怖与绝望的深渊之中。
直到让她跪下来,深刻恳求自己给予其死亡的权力。
到了这种地步,觉得自己那份被玷污、践踏了的感情得以略微消退的时候,再最后杀掉。
…………
……
啊啊。啊啊。
即使再怎么遮蔽耳朵,再怎么紧闭双眼,父亲与亲友同伴们的死状都会不断在眼中重现。
如果环境变得安静下来的话就更是如此。
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扭曲了。
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早已经坏掉了。那种浓厚而深刻的情感,一次又一次炙烤着自己的身心与灵魂。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像垃圾一样。》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拜托了、不要离开我………………》
《我是残骸吗?……》
《该怎么杀死‘它们’?》
《失去的家人们…………也会希望我这么做吗……?》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过度的癫狂般的大笑,引起了咽喉及肺部痉挛般的疼痛。她跪倒在地,脸朝地面疯狂地呕吐着。
“唔……呕呕…………呕恶、噢噢噢噢…………!”
恶心至极致的呕吐感。掺杂着血丝的秽物从咽喉中喷涌而上,最后一股脑地倾倒在地面。
肚腹之中诵唱着十分熟悉的声调。那是与[龙]相近的,类似巨龙一般气息浓厚的毁灭前兆的叹息。
那种可以令世界颠倒过来的心情。就是憎恨吧。
“我现在————想要毁灭一切。”
他露出了冰冷而凛冽的笑容。
“…………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是【龙澪】。”
他单膝跪在少女的面前,用手将其空洞无神的脸庞抬起,温柔地摩挲着她的下颚——
“这样也就满足了你的愿望,是与‘那个人’十分相配的名字。感谢我吧~”
从那一刻开始,那位大人————已然成为自己效忠着的、无法替代的主人。
他遵守了承诺。赐予了自己新的名字,新的修行方式,新的归宿…………
还有那个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的,贯彻始终的使命。
龙澪。十狱鸢龙澪。那就是封闭般的少女的名字。
格拉瑟……什么的,关于那个名字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那个天真而相信着同伴与亲人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后来发生了的种种事情,少女渐渐理解了关于脚下踩着的这个世界的真相,以及现在的自己应做的事。
她被关在封闭的修炼之地,经历了复杂而残酷的训练,接受了新的力量。
崭新的她换上了厚重的衣物,将脸部与头发挡住,浑身上下都藏匿着致命的武器,从头到脚只露出两只眼睛……
沦为走狗一般下贱的【骑士】。为了理解不可原谅的[龙]所犯下的罪行,以及她的心情,她的一切……
龙澪杀死了数以万计的一般民众。看着手上无法洗清的血液,她笑了。
当一切都安定下来,所有必要的准备确认无误的时候……
似乎就是见到那个人的时刻了。也许,她是打算利用曾经自己手中的这名巫女做些什么。
不…………那种东西已经毫无价值了。
龙澪望着被拘束椅控制住的少女,眼中露出的疯狂的颜色。
九重塔玉子依旧处于疲惫的睡眠状态之中。
她的身后多了几具新的白色十字架。这些是由那些被杀死的Knight的印章中提炼出的力量暂时形成的【刃器】。
在停留在千种区的地下3层不久,龙一便遭遇了一队运输着一些物品的管制军。
黑暗之光聚集着的阴暗之处,龙一将染血的尸体整齐地摆放至一处,接着查看仪器上的记录。至于押运尸体的验尸官以及士兵则早已经被解决掉了。
但是,拱形设备上的记录仪同样没有可参考的资料。实时监控在激烈的战斗之前被掐断,接着陷入了一片纷扰的雪花之中。
尸体的数目与视频中又微妙的差别。这不禁引起了龙一的怀疑。
“真遗憾,这里还是有陷阱哦~”
就在龙一盯着监控界面不久,一个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又是一个新的【骑士】以及带领而来的杂牌佣兵部队。这种一堆人聚在一处整装待发、同时竖起枪口的景象,龙一甚至都感觉到已经看得厌烦了。
“又是这样吗…………真无聊。”她闭上双眼,熟练地从身前拔出太刀。
“喂,至少等我自报家门然后再说推理然后再被杀比较好————”
也不知道那种口气到底是恐惧还是中二。总之,无论形势如何,杀意是一成不变的——
在准备动手之前,龙一稍微地说了几句:
“……被收集起来准备测试数据的尸体只有十一具,但是从电路切断之前的监控中Knight的数量却是12名…………也就是说,在那场残酷的洗礼之前,撤出战斗的一名Knight————应该就是那个欺诈师【ZERO】的临场表演吧?”
“哦,是这样啊…………才不是!!那种东西、才和我没有关系啊;我等自始至终都是[屠龙者]大人的剑刃,只会听从她的命令。所以,你就乖乖地给我——”
“……死吧。”
龙一瞬间绕到了废话连篇的刽子手的背后,接着迅速斩下了太刀。
…………
……
不知过去了多久。玉子在熟悉的潮湿、粘稠的环境下最终苏醒。
那对幽暗,恐怖,空虚至不见底的瞳孔,完全无视着自己的存在。
十狱鸢龙澪稍稍俯视着玻璃罩一般的结界之后,敞开的大门。
“蹬、蹬。”极具规律的清脆的声响,突然停下了。
人越走越近了。在她的细长的而茂密的刘海下,一双锐利的冰蓝色瞳孔猛地睁开——仿佛是被血液和刀刃刺中的,凶暴怪物的眼睛。
少女抬起头,望着头顶那片迸射着刺眼白光以及残酷结界之后的一切。
在透明结界的另一层,玉子则是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姐…………姐?”
甚至以为自己还处在冰冷而不安的梦境之中,于是用化脓了的手腕上的伤口继续摩擦束缚的金属接口。
“唔——!”
强烈的痛楚顺着伤口袭来。玉子先是无奈地紧皱眉头,接着便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痛苦表情。
“——————姐姐!!”
似乎是挣脱了理性的束缚,玉子满是泪痕的悲切表情里,掩藏了一丝温柔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