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无法验证正确身份,请重新验正。”
“设备无法验证正确身份,请重新验证。”
“设备无法验证正确身份,请重新验证,请重新验证,请……重新……验……”
“身份验证成功,晚上好吕先生……”
云杉选择坐在车子的后座,前面的空间都留给赤羽,一方面如果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两人都有足够的余地来进行处理;另一方面,赤羽的开车技术实在是……当然,在后面随便说些风凉话,赤羽也不至于能在主驾驶座位能够给予他痛击之类的。
“手气不错呀,怎么就找到了一辆吕立的车子啊,还好破解的次数少,要是传到吕立手里我们的车神再怎么会飙车也插翅难逃啊。”座椅的材质确实是上乘的,一坐下就能让半个身子陷下去的感觉。
赤羽没有说话,从后视镜上瞥了他一眼。车子渐渐驶出地下。
云杉的后座有几个按钮,随便按了几下,几个箱子从下面升了上来。箱子里装了几瓶酒,酒瓶上很对旧时代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在车上是看不清楚的。
“这畜生还挺会享受的。”云杉抽了两下鼻子,福瑞节上经历的一切已经让他产生了对此类东西的厌倦感。他想要把箱子收回去,但是按钮按了个遍也不好使,一顿摆弄之后,索性几脚把箱子跺了回去,酒瓶在里面叮叮当当地响着,发出几近破碎的声音,仿佛在控诉这个几乎在践踏它们边缘的力量。
“别把车子踩坏了。”划玻璃声听得赤羽心慌。
“咋啦嘛,这车结实的很。不会吧,难道大名鼎鼎的车神已经到了是辆车都要保护的地步了吗?”
“那就别乱动了,也别废话。”车子上了主路,指挥部已经为他们规划好了路线,路很宽,也没有人,估计是平时特殊的地上运输线吧,赤羽把油门踩到底,车窗外的景色变成了被刷子抹花了的油画。云杉看出来那画里有恶魔,便狂笑着,“仗金镖借银两欺压豪强。俺二人在李家店比武较量,他不胜某的双钩,发暗器把某来伤。”马达的声浪很大,却也盖不住云杉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唱的是些什么。
赤羽的确是有飙车的爱好的,每当双手摸到方向盘的时候,心底总会产生一种狂暴的力量;右脚放在油门的时候总有千万个理由把油门踩到底。在车速飙升的过程中,眼前这块玻璃外的一切事物渐渐起了毛边,一切都模糊了,但是光的灰尘清晰了起来——光是有灰尘的,尤其是人造光,那种灰尘愈发冰冷,冰冷之中又有笑容。她越是看到了笑,心底就越是想要拥有燃尽一切的速度,去对抗,去超越,超越灰尘的同时,超越自己的平庸。
她的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自从和云杉上岛开始执行任务以来,一切都进行地太顺利了,就算面对各种灾难的时候变数百出,也能够按照计划来——这虽然也能算的上是一种顺利,却不同于在浮岛经历的那样。吕立这个人好歹有能力把整个V城C区掌握在手里,是如果吕立真的想要杀她,会给云杉排布炸弹的机会吗?她还能借着爆炸的乱局全身而退吗?这种情况无非就是他会故意放跑自己,这首先是最不太可能的。赤羽并没有泄露自己的半点信息,在吕立眼里,赤羽就是一个自以为很高明的蹩脚潜入者吧。东西不见了?情报中要取的东西能够在吕雅吕立的手中放着,一定是意义非凡之物,但吕立能够说东西不见了!是在麻痹不速之客吗?
“我们即将前往的地点是我们前来要找的东西吗?”现在回想起来,从登上浮岛以来,周围透露出来的气息都在注定一件事情——任务是失败的。赤羽这样想着,疲惫感上了身,却又不敢懈怠,因为前方要找的东西给人的感觉更加不好。
不过也习惯了,这就是国际救援队必然要面对的事情啊。
“不清楚,刚才我把这次任务的情况同指挥部简单交代了一下。”
“你傻吗?”赤羽突然像是触电了一般转过头去,“好歹让我想想怎么说啊,你倒是没有什么大错,我呢?东西没找到,命差点还丢了,完了完了,回去又得挨罚……”
“指挥部倒是没有说啥啦,你快点把头转回去,看前面啊!”
前面的路况变得没有之前平整,路上开始出现零零散散的大小石子,但大都很新,是刚刚滚落到路面上的。
看来离目的地很近了。
“不是我们原本要找的东西,能量反应不对,但值得一看。”
“行吧,权当将功补过了。”前面的道路样子越发狰狞了,赤羽不得不将精力集中到观察路况上,各种烦心事也要暂时放在脑后了。仅剩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好的预感,挂在眼前,钉在心头,赤羽不禁怀疑起来能量反应会不会对人造成影响。
“看来能量反应还挺强的,仅靠炸弹的威力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波及力度,可能是爆炸瞬间的威力和能量对撞了。”云杉把通讯设备外放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呢?是某种能源吗?”
“这属于机密了,好好赶路吧,你们离一分钟前的能量反应中心越来越近了,先把防护做好,以防万一。”
“现在能量反应还在进行吗?”
“还在进行,不过要小的多,几乎成了一个点。”
目的地是一片废墟,离得很远也能看得出来,荒废的程度倒不像是爆炸所致。盘踞在残垣断壁上的植物倒是被炸得稀里哗啦,赤羽把车停在废墟外,下了车,向废墟径直走去。
周围没有太高的楼,天空压下了一切欲起之物,让它们的残缺“尸体”尽量地停靠在地面,紧贴上。这是自然的自我取舍,而人为就好似要与自然对着干似的,就像那辆车子,赤羽要它故意停在那儿,它便与这里的一切对峙了。
“喂,你把车停在这么空旷的地方,就不怕被发现吗?”云杉下了车,赤羽却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他以为赤羽没听见,往她那里跑去。
“喂!你没听见吗,车……”
“轰——”爆炸声把云杉的魂往身子外离了半分。
“什么情况?”指挥部那头传来声音。
“一切正常,只是销毁了一点行动痕迹罢了,任务进行中。”赤羽淡淡地道,有戳了戳云杉,“把通讯关了,开始干活了。”
云杉一时说不出话,不知道赤羽什么时候在车里安了炸弹。等到回过神来,才想起要说什么,
“疯了吗?都说了这里有能量反应,万一能量又发生碰撞了怎么办?”
“把心放肚子里行了,我有数。”
“怎么了,你想啥呢,怎的说话心不在焉的?”
即将要遇到的东西给赤羽的感觉很不好,不同于未知的恐惧,那种感觉更像是一种熟悉感,熟悉而又说不出为何。就像是一颗苹果,她总想要看清它核心有什么,脑海里却已有了果核的样子,奈何果核有果肉包裹,那份急躁的情绪渐渐被点燃,火星变成了恐惧的火焰,燃料是焦躁。
IRT在找什么赤羽不感兴趣,至少那东西不会让人感到安心。
“这里好像是个学校啊。”云杉看着满是灰尘的地面,认出了灰尘下面的塑胶颗粒。旧时代的很多回忆都随着突如其来的天灾化成了废墟悄悄离开了人们的记忆,如今能把人们的记忆勾出来的反而是废墟,云杉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巧夺天空的人造之物瞬间化为废墟,眼睁睁地着看着哭喊之音从废墟的缝隙中传来,不禁以为废墟就是哭喊的承接物,是绝望的代名词。
而眼前的废墟竟然出奇的安静,这反而让人感到躁动不安,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沉默的废墟,被植物吞没的废墟。他如何表达自己的绝望呢?他的哭喊又藏在哪里呢?
赤羽的躁动会不会也源自于此?会不会她也感觉废墟一定要加入人的哭喊,加入时代的绝望才算合理?也许,人是一种蛮横的生物,所有人造之物,都要不可避免地承载人的情感,即便那种情感多么温柔,也都是人类野蛮粗暴地为物设立了这种“资格”。可是物真的能够承受人类“托付”给自己的生命之重吗,人类又怎么能够承受情感都被排解到物后自己心灵的近似真空之轻呢?
有些恐怖注定会发生,有些绝望注定会到来,然而人类是不信的,他们嚎啕大哭品尝着绝望,又不肯叫出绝望的名字,继续寻找生的理由。
云杉看得出来有一栋楼是刚刚倒塌的,裂痕很新,就算是在黑夜里也能认得出,希望下面没有人被压着吧……
“能量反应的中心应该就在那座刚刚倒下的废墟里。”
赤羽听到云杉的话,就像是一场梦被叫醒了一样,但还在麻木地睡着,无意识地向废墟那里跑去。脚步不知为何,总感觉不是连续的,而是被分成了一个个节点,就在某个节点处,事情发生了,可能赤羽已经熟悉了断片的节奏,在事情发生之后的几秒内,竟然没有特别的惊讶。
身后的云杉不见了踪影,而自己又不愿独自面对眼前的东西——废墟不见了,大楼竟然就那样直挺挺地立在赤羽面前。仿佛时间被分成了很多个片段,变化就在两个片段之间突然发生了,好像建筑有了呼吸,有了生命。
建筑里有微光缓缓散出来,奇怪,时间好像变慢了,光好像变成了小颗粒,一点一点抛入黑暗。赤羽虽然见过各种灾害,要说恐惧与绝望是没少经历的,但眼前的正一点一点向她透露的东西竟让她哑口无言。
从稳妥方面考虑,赤羽应该立刻后撤,撤到怪事刚刚发生的地方。但赤羽没有后退,如果有人说她此时此刻的精神已经被干扰了她也承认,她总是感觉这些光点有着生命,想要引着她深入,即便光点看起来温柔无害,仍有一丝半点透露出来的气息被赤羽捕捉到,一种狂暴的气息,带着毁灭一切的势头。四周虽然空旷,但也寂静无风,光点不断地朝天空飘去,在空中的无限远处,化作了乌有,赤羽一时想到了这光点像什么,却又说不出,是感官麻木了吗?是那些光点让赤羽的神经迟钝了吗?不,更像是光点让赤羽知道了什么是迟钝,在这之前,自己无论做什么竟都是迟钝的。此时赤羽终于让那个一直才肚子里盘旋却倒不出的词汇——火星!
是的,点燃一切的火星,只要拥有一点点枯燥的、框架的但仍是正在活着的,遇到火星,要么走向死灭,要么走向疯狂。任何处于框架之中的生灵都有活着的权利,但是往往不自知。直到遇见了火星,他们成就了自己的一切,同时也毁灭了一切的自己。
建筑里面仍然是一片狼藉,但显然不是由于不久前的爆炸所致,却不知道哪里的风将刚才火星一样的光点吹得一干二净。是什么呢?
赤羽看向飞的满屋都是的类似传单一样的纸张,是什么力量让它们像刀片一样锋利,每一张纸都拖着长长的“尾巴”。
是“尾巴”把这些纸组织起来了吗?
“‘尾巴’竟然是光!”光是无形的,但此时的光芒像是旗帜,正在迎风招展……是风!风也是无形的,此时的光,变成了风的样子,无定的风,无桎梏的风!
“明明周围都是死物,却有万物新生的感觉。”赤羽感慨之余,又看了看通讯设备,仍然是无法通讯。此时飞舞的纸竟然有目的一样向下俯冲,赤羽双臂护住要害,接下来的冲击可能会十分强烈,是灼烧感吗?很有可能,让人不自觉地想到了刚刚的“火星”。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威力呢?
纸张堆叠在一起,像是乱麻,遮住了赤羽的视线,即便是在最危险的情况之下,闭上眼睛仍然是不可取的,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危险。“直面危险才能获得生的希望。”IRT的人们都会理解这样的道理,虽然没有人这样正式的对他们说过,但有些感情相通的痛苦与经验之谈早已约定俗成。于是,赤羽看到了“光”。
迎面而来的光竟然没有以为的灼热,是因为这里的光不是“火星”而是“气流”吗。眼睛旁边的气流越来越寒冷起来。“气流”的速度越来越慢了起来,皮肤上的一点点热气都要被吞噬。此时,光冷了下来。赤羽放下了手臂,又不得不用上了力。手臂竟然浮在了半空中,浸泡在了光里。
赤羽这才意识到,光有自己的颜色,而且在不断变换,只是因为此时的光变成了与之前泥云之别的冷色,它的变化才引起注意。
光开始变得厚重了起来,原来光还可以是潮湿的!从常识的角度出发的话,光与空气是割裂开的吗?人们没有办法说吸入了空气的同时又吸进去了光,如果光是可吸入的呢?那么光极有可能变得和空气一样厚重了,那样的光会不会具有潮湿的属性呢?会不会像水一样呢?
楼里有几根柱子,撑起了整栋楼,如果让它们拥有感情,一定也很痛苦吧……不,这就很是人类的自私了,或许整栋楼的意义在柱子眼里举足轻重。赤羽相信,它们是有长远眼光的。呈现在赤羽眼前的,是几个柱子撑起来的光的海洋,光成了液体,将一切都包裹起来,像琥珀,包住了整个森林。
光的海洋是没有黑暗的,处在光明之下的无知有知之物都可以清楚地向外展现出自己本吞噬的过程。光的海洋是没有标准的,被吞噬其中,赤羽感觉不到任何的来自五感的刺激,说感到燥热也可以,说感到寒冷也可以,但说到最后还是只能承认光的海洋是不会因被吞噬者的感觉而产生了什么外界对它的评价。既可以成就一切,也可以毁掉一切。
“难怪人们总喜欢把海洋和宇宙相比较啊……”
赤羽想到“平等”这个词汇的时候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平等”的概念消失的那一刻。光的厚度还在增加,刚才潮湿的感觉又变回了干燥,还多了一种坚硬肃杀的感觉。
刚刚还在漂浮的光现在纷纷沉降。现在赤羽想要找到光的轨迹就要往自己的脚下看了,光变成了地面、石头、泥土甚至是沙子。空中的光还在不停地往下落,脚下光的地面也来越厚重了起来,有了生命一般的心跳律动,光的表面是静止的参差不齐的糙面,但这橘黄色的光成物总有一种柔软的质感,赤羽俯下身子试图去触碰,摸上去更像是在抚摸一头野兽,静止的是皮毛,里面流淌的是光的血液,也是在瞬间,赤羽也在这里感受到自己体内流淌不息的血液,大地的沉稳反而能使人类的血液沸腾,是一种可怕的宗教式满面红光的躁动。人差点就要让脚下的光芒蒸干了血液,于是人类发明了某种东西,试图割裂人与这野蛮大地的直接联系。
“道德。”人类如是说。
这个空间里的光把赤羽的认识引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赤羽无法言说,却又如同站在悬崖上向下俯视,下面堆满了自己尸体,但是由于悬崖是在太高,她看不见下面的惊悚,面对云雾,自以为是仙境,心中闪过一瞬的怡然自乐,却又不敢继续再迈出一步。在害怕什么呢,死亡?她已经不知多少次亲历过死亡了。孤独与智慧,平庸与无知,早就摆在赤羽的面前,只不过她直到迈入这栋建筑,走到这片“光”的领域之后才得以看到一点空气中灰尘,以及自己身上满身的灰尘。
光的样子不再变化,只是像守财奴一般将自己的财富收起来。周围失去了方才的活力,就连赤羽一时间也觉得自己的生命中的灿烂时刻也在刚才流逝了,周围的柱子、纸片、灰尘都在刹那间丢失了“自我”。
光聚在了一起,原来光也有眼睛,可惜这双神圣的眼睛盯住了世俗,可能这世俗过于亲切,好像一心同体。光能承担什么呢?什么能够承受光呢?前者的生命之轻,是后者的生命之重,反着亦然。
可是光也会哭泣啊!每一个凡人都是诗人,他们给予了光神格。可是光也是一个诗人啊!诗人烧掉了自己的诗篇,拥向了自己爱的人。
“姐姐……”泪水打湿了赤羽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