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西伯利亚暴风雪中,缓缓前行的俘虏队伍。
每一个“IND”特殊职员的沉重而又模糊的头盔之下,却能看清他们如同绷紧的琴弦一般的脸,被层翳给罩着。
此刻,我们正在“围墙”的范围内。是的,此刻,我们正在穿过,第四区“围墙”中的一段“IND”特殊道路,也是仅剩的五条路中唯一通往亚洲东海岸的一条。你得明白,这条道路,在IND区域五千多年的历史中,可不是用来走人的,在它的干道—一张仅仅几个原子厚度的膜上,平时经过的只有电信号与中微子。
当每个IND职员,在五十个恒星年前,刚开始进入这个计划时,都表达出了对这面巨大的围墙的疑惑—或是不屑,嘲笑。而当他们第一次真正面对着围墙时,也只剩下了震撼。所谓的“墙”,一片巨大的区域,它挡住的不是敌人,也不是玄幻小说里的丧尸,它挡住的是光。这片“暗域”,蔓延了几十,甚至上百千米。
五十个恒星年前,IND职员们,成批的进入了“围墙”之内;而在五十个恒星年后,则是我们离开的时候。总的一算,我们经过围墙,也只有两次。至于我,就在这个时刻,位于这支行进的队伍那中间的一段,离前面的人一米,离后面的人一米,就是这样。
嗯,前面离我一米的那个IND委员会中的执法者—燕然,突然把他的那张中国北方人,独有的一张瘦削而又阴沉的脸转了过来。
“有事情,把你的证明牌给我。”
“给你也没用,这里每个人不是都有块智能表么,你可以查社工库。”
“不用管,给我。”
我看他那张马脸上多了份严肃,平日—不,平“睡眠周期”中没有的。我没说话,径直将胸前别的那块狗牌扔给他。
“你明白,这里每个人,都有可能被“不可名状之物”模仿,甚至被侵入。现在已经过去半个睡眠周期了,得检测下。”他取下配枪,指着我的脚,“编号。”
“114514。”
“哪里人。”
“下北泽。”
“姓名。”
“北落。就是取自天空中的那颗亮星,北落师门。”
“行。不过如果下次你在谎报我的家乡,我会毫不犹豫的把你给崩了。”他将枪口调转,指向了老陈,就离我身后一米的那位,“年龄。”
“31。”
燕然将头向我扭了扭:“他呢?”
“18。”
“那么,为什么在计划开始了五十年后,你仍31岁?”
“第一,是因为六千年计划里时间的紊乱;第二,是因为科技的发展已能使我们抑制老年化。”
燕然放下了枪:“行。”他将行囊—一个装满笔记与稿纸的行李箱推向我,“但是我不行。帮我拿着,我得去例行检查。”
我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在晦暗里模糊。
很多人的身影,都曾在如此的晦暗中模糊。他们失踪了,就是在这种晦暗里失踪的。失踪的原因很明显,他们缺少了一样东西,如同氧气与水一般重要,那就是光。哎,在“不可名状之地”里,连光,都是那么的奢侈。而在这种地方,连黑暗里的冷漠,都有了敌意。它会慢慢的扼住我们的喉咙,让那些将死的,甚至已死的“不可名状者”们,在晦暗中逐渐的消亡。我有点气闷,仿佛晦暗也开始扼住我的喉咙了。
我不在望向燕然消失的那个方向,闭上了双眼,用略颤的声音默念道:“《手册》,第一条…第一条,保持,嗯,保持自己的认知,并,并坚信他是正确的……啊,还有恐惧,接受,要接受它,但要谨慎……在你无法拒绝它时,得记起第一句,对,要提醒自己,回忆那些一定存在的事实……”
那么,就从“危机”的起点,开始回忆吧。
2027年,在平常人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平庸的不能在平庸的一个年头。世界仍按往常的秩序而发展着,人们的生活也按往常的秩序进行着。我那时还是17岁,在新年伊始,提出了一个构思已久的设想—时间不守恒。不,不是穿梭时间的那种,是在一个小盒子内,改变那里光的速度,实现与外界时间流速的不同。但如果这个“小盒子”足够大呢?或许,我们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内,在这个时间不守恒的小盒子里,超前发展我们的文明。
这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想法,不过是科幻作品里的一个小题材,一个青年的“妄想”。我也是当作娱乐一般,闲暇时,就读些理论,完善我这个构想,直到—那个面色如霜一般的陌生男人,叼着个烟,在我惊愕的目光下,走进我的房间。
“ID名,北落师门?”
我迟疑了一下,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你看到我是怎么来的,估计就已经猜的到我的身份了。中校,姓卢。”他将只剩半截的烟卷,插在了旁边那盆盆栽的土上,“我来这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教授对你的这个构想很感兴趣。他想在离这不远的省会,亲自见见你。”他咧嘴一笑,“他还说,他能够扶持扶持你。”
随后,他便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老头子有点权力就乱用,像打发狗一般让一个军人来这里接客……”
……
“那么,你是怎么找上我的?”
“社工库。”他取下配着的表,扔给我,“小伙,你还有什么问题就尽快提出来,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
“挺直爽。”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又点上了根烟。
我得承认,我的确没想那么多,我不是想见什么教授,我只是单纯想,这样明天我就可以义正严辞的请假了……
五分钟后,我从被强光笼罩着的房屋中走出,跳上了那架军绿色的直升机。
卢中校将舱门拉上,扔了个耳机给我:“建议戴上,会让你舒服点。”
我望着窗外仍在闪烁的城市,在我视野中逐渐的缩小。
一路无话。
而在快飞离城市的时候,卢中校开口了。
“很抱歉,我之前欺骗了你。根本没有什么教授,我之前说的“想见你”的,是一个组织,全球防御理事会。我们的目的地,不是这里的省会,而是西部,那片高原上的。”
我疑惑的望着他的脸。我只能看见黝黑,将他的面庞给隐藏了。我有点不知所措,有点恐惧,这个中校给我的那个大大咧咧的印象,一下子崩塌了。
“我没必要再次骗你。我只是再次问你个问题,你,去吗?”他的面庞不再被黝黑所遮掩了,我能看出他的凝重。
我思考一番。如此的话,我甚至可以义正严辞的请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的课……嘿嘿……
“我去。”
中校又一次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感受得到,他的眼神仿佛将我剥光了一样,令人不寒而栗。他摘下了耳机,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哎……我仍是没有说出实情……这么一去……”他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便将头扭过去了。
大概已经离开了市界吧,所能看到的光已全在身后。在面前的,只剩下一片晦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