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打灰黑的羽翼,“嘎!”“嘎!”地发出刺耳的鸣叫,以最大的喧哗,煽动着厮杀。
这些落在电线杆和楼房边缘的,不详的鸟儿们,既是观众,也是混账收尸的。
最开始,这些可怜的、饥肠辘辘的、垃圾一样的食腐者是不必像现在这样卖力地劳作,也有数不尽的「美味」可享用的。
两脚的,真正的低等生物早在建起他们的城市之前,就日日夜夜把自己同胞的尸身丢弃在荒野上,供它们享用。
像现在这样的市镇出现以后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的餐桌就摆在铁桶和巷子里,大概是那群空有体格却终日劳碌的低等生物,供奉给不必劳作的它们的贡品。
而灰色的雨过后,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那样多气味勾人的吃食,以至于它们一度能够叼着低等生物的眼球当作零嘴,用最上品的半烂舌肉教导新生儿们腐食的美味。
那时的它们一个个羽翼丰沛,噱上总是沾着新鲜的血迹,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磅礴的力量,利爪一握便足以撕裂活尸的脑壳……
但现在不是那样了,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某日忽然下起了淡蓝色的雨,于是它们那混浊的眼珠子里,映出了同伴被本应是食物的,会动的尸体捉住,反遭啃噬的恐怖情景。
长出淡蓝色丝线的尸体,是已经受了绝大污染的脏东西,不但会吃它们这样尊贵的存在,就连趁着同伴遭殃时,好不容易从上边撕扯下来的皮肉,都带了剧毒。
如今的它们双目混浊,曾经丰满的羽翼残缺不堪,好似凋零的黑玫瑰……
啊啊,那美好的日子,已经不在了……
然而食腐者若是饿死就太不像话了,于是它们久违地开始正经的觅食,用那些低等生物所没有的,优美的翅翼,飞着找。
于是,此时此刻,猎物的身影映在它们遍布血丝的猩红眼眸中。
一方是如野人般浑身赤裸的两足生物,过去是有那么个称呼叫做「人」,而现如今,它们只是他们所认的神的忠实羔羊,正好应了那个古老的词汇————「两脚羊」。
这样的一群牲畜,男或女、雄或雌、公或母,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三原色的漆料涂抹、覆盖住他们全身,正一滴一滴地从他们身上滴落,这意味着他们刚结束勤勉的一天————捉住一个蒙昧而可悲的家伙,将她当作祭品供给他们的神,换取这贵重的颜料。
更为充分的证据,是他们所包围的一台台推车。
看看!薯片果冻仙贝糖果巧克力……当然,还有罐头!————鲱鱼的。虽说除非上述那些东西地表上再也找不到了才会被撬开,但到底是份食物。
食物、食物、食物啊…多么宝贵,在这末日的黑夜里比之金子还要闪耀啊!
正是因为有那色彩鲜艳的颜料,才有了他们这些满载食物的推车。
搜刮、送回去,再把这些食物埋进他们的殿堂,反复反复再反复,直到饿死其他幸存者,这样他们的神就将永生!
活尸的信徒们正是背负着如此重大的使命,行走在这开满蓝花的废街上的啊。
而另一方,则是?的怪胎。
信徒们因为日落将至,所以提前集合,想要尽早赶回殿堂之时,道路一侧,铁皮的卷帘门被撕裂了。
————「它」,出现了。
即使在这疯狂的末世,依旧异样得令人怀疑自己的双眼。
无光的重甲、紧绷的拘束服,灰黑色的二者紧密重合,将那非人的体魄完全武装,压迫着旁人的视野。
人?还是……抱有如此疑惑的信徒们眼中所映出的,是自己与同伴惊诧的神情。
脸、双眼、性别…所有一切隐藏在造型独特的头盔当中。透过那漆黑的目镜,信徒们感受到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深邃。
“……”
有如机械降神的巨人从卷帘门中缓缓走出,始终一言不发。那超然的姿态,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信徒们的存在。
然而,它的腰间,通体灰黑,形似枪械的长筒后端,某个指示灯亮起暗红色的光,发出“嘀”的一声。
那是死刑的宣告之声吗?缓缓地、缓缓地,巨人转向信徒,一步、两步,迈出沉重的步伐。
“……”“……”“……”“……”“……”……”
无数道沉默的目光注视着逼近的怪咖,然而,也只是注视,没有任何一个信徒有所动作。
已经变质了的精神支撑着它们,在无数次向神祈祷中面对那巨大的压迫化身。
高耸的巨躯在沉默的行进中,散发出惊人的压迫感,即使是过去军队的钢铁洪流也不如这道黑色身躯坚实有力。
渐渐地,信徒们的视野中再无其它。
对于自觉地让开的信徒,它毫无反应;那些以身试险而站定不动的信徒,它无言地碾过。
因不肯让道而倒地的信徒,如果不是及时将腿收回,那么此时此刻,他的腿应该已经化为巨人脚下的一摊血泥。
这沉默的存在就如它的沉默,丝毫不理会周围的信徒们。它唯一在乎的,只有一个。
止步,伸手,同样为手甲所覆的巨爪探入推车上的零食堆中,笔直地,毫不犹豫地。
没有翻找。
阻隔在巨人以其追求之物间的种种,薯片、果冻、巧克力,都因那不讲理的力道而破裂,撒出。
这样的牺牲所换来的,是……罐头。
何等的浪费…倘若有正常的人类在场,想必会如此扼腕吧,但理所当然,聚集于此的无不是这末世中首屈一指的「正常人」。
怪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如今已不通人言的信徒们也有自己的回应。
“————!!”
深深地、深深地蹲下,却高昂着头,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消失了。
这些非人之人无疑已经与文明一同崩坏,不只是精神,还有肉体。
超越常理的爆发力,以至于在跳起的瞬间,脚踝的筋骨便已经一片青紫,接近于坏死。然而忠实于神的信徒会在意这点小事吗?不,绝不,这微不足道。
以行动来证明吧!自己,是何等地,诚恳!殷勤!信仰深厚!自诩为骑兵的信徒作了巨人身上的一条围巾,以手、以脚、以头,甚至于脏污的黄牙抨击着身下这顽固、恶劣、匮乏信仰的铁桶脑袋。
砰!嗤!咔!
鲜血淋漓的双拳,高举又落下;污浊不堪的牙口,啃噬中破裂;青筋暴起的双腿,死绞着溢血……
严丝合缝的装甲无法被解除,然而即便如此,残暴的力道、骇人的异声、满怀杀意的意图也会确实穿透防护,摧残人的脑袋。
可,正因如此,正因如此啊……
————它才会有所反应。
“……?”
懵懂无知得有如其顶部光滑的蓝色脑袋,平淡地,落入了黑色的巨爪中。
何时伸出的手?又是准备做什么?自己与神将会如何?
答案是…挥手。
一瞬间,世界失去了声音,又或者,是充斥着声音。
猩红之风扑面而来。
街道、空气、自己……有什么东西将世界染成一片鲜红,于是,不解而又感到熟悉的信徒们贪婪地嗅着,吸入这腥甜的风。
在旺盛的求知欲的驱使下,它们回想起来了。
这是,神于神圣的大殿堂中,给予蒙昧羔羊恩宠的气味。
那时它们一个个跪倒在地,膜拜那血腥而高雅的神,以舔舐飞溅的鲜红汁液为荣,以咀嚼掉落的不堪肉屑为宠……能对于它们而言,是多么值得回味的美妙时光啊。
因此,它们之中知性高超的几个已经开始歪着头思索。抹一抹脸,红的;再舔一舔手,甜的;最后闻一闻,腥的。
————是血。
————到处都是血。
————多得超乎想象的血。
还有…一根洁白的长棍,掌握在巨人的手中,像跟微不足道的牙签。
这「牙签」的一节刺入罐头边缘,很好笑地作了个开罐器,将铁皮微微撬开,染上了臭不可闻的异味。
“……”
虔诚而聪敏的信徒知道,这「牙签」是从何而来的何物————同胞身子里顶天立地的脊骨。
它也知道,矗立在那直盯着手里罐头的漆黑巨人是何人————一匹来自最深邃地狱的恶魔。
并且,它还知道,自己这些虔诚之人将何去何从……
啊啊,它们是如何的虔诚,忠实于神,因而绝不屈服于恶魔,争取自己正当的收获,最终为神献身的身姿是多么美好多么英勇多么感人泪下……这些都不过尔尔。
呸!呸!呸!
地上那一摊摊叫人不忍直视的血泥就是它们的结局了,这烂得连皮包骨的饿死鬼都不知从何下口的尘埃都不如的玩意,有什么崇高的呢?
恶劣的旁观者们欢喜又欢喜,扑打着翅膀从天而降。那漆黑羽翼与赤红珠目的凛然身姿,啊啊……这就是神的使徒吧!
对,没错,这是来惩罚的,给予膜拜伪神的愚昧信徒以天谴…替天行道!
“嘎!”“嘎!”“嘎!”
“………”
于是,一匹恶魔身边环绕着神使,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手里的罐头。
或许这是个很守规矩的家伙,正等待饭点。
又或者,单纯只是鲱鱼罐头太臭了。
谁知道呢?你吗?反正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