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23年9月9日，人联中央区，北爱尔兰宪国1号城市，伦顿。
湛蓝色的天空与纯白的云彩在天空中交错，一轮日光透过白云，照耀着世间万物。
一张奢华的座椅安在花园的正中，一位满头华发，琥珀色眼睛的老人整将自己的身体埋在椅中。他微睁的双眼观察着把手上螺旋纹的花边，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花园里鸟语花香，风景秀丽，一朵朵不同的鲜花娇艳的盛开在远处的花圃里，仿佛有花香吸引着多彩的蝴蝶。
而白色的木横架支撑起了花园中休沐的庭院，一切显得是那么美好与沉静。
“主人，您今天下午四点半将有一位访客到来，我会为您好好接待。”凭空中出现了一个成熟的女声，语气平静而又不死板。
“好的，潘西。”老人停止了沉思，拍了拍手，虚空中浮现了碗热腾腾加了果仁的麦片粥，一小口一小口送进嘴里，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满足。
“好了，关上虚拟环境系统吧，我要做我自己的事了。”
所有的光芒犹如粒子一般散去，哪有什么鸟语花香的花园苗圃，哪有什么休沐庭园，老人只是坐在一间暗室里吃完了一碗粥罢了。
老人戴上金边眼镜，座椅前随着如流水般变化，自编辑程序已经按照提前编程完毕的样式生成了一张工作桌与铜灯，自动调节着灯光帮助老人更舒适的工作，跟随着时间缓慢改变。
——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木纹随之改变。一个电子显示屏出现在木桌上，一个青年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您好，我是人联‘太吾’研究所的，我这次前来有一个学术问题想要请教一下您，想必身为能量方面研究权威的您是否能给我们的研究给予帮助。”
青年的脸庞很是干净，不像是天天泡在实验室的研究成员，也许只是一个跑腿的。
老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为他打开了门禁：“好的，请进吧。”
过了半分钟，一个年轻身影跟随着女仆潘西的脚步走进了这间暗室，那张脸上带着自信与微笑，却挡不住眼角微微下沉的阴郁。
“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我也是。那么是什么问题让你们求不得解呢？”老人脸上漏出了和蔼的微笑，手上的钢笔却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
但青年没有立即询问，而是走向了老人身后的书柜，僭越的抽出了一本笛卡尔的《哲学原理》，问了老人一个问题：“我看过您的研究产物，那只有一个网球大小的聚变电池无疑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而您又为什么要踏入您所不擅长的宇宙理论中呢？”
“那如果我能确定在宇宙中有着给予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呢？”老人注视着青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反倒反问了一句话。
“您错了……在我看来您是在淋着硝化甘油的纸面上玩火，百米深的深海下贸然潜泳。”
青年突然直直的看向老人，将《哲学原理》的书封慢慢撕成了碎片。
“你就这么确定您的研究能带给我们好处吗？”
“看来，你并不是什么研究所的研究成员……”
老人顿了顿，虽然很心疼书本的残缺，但还是一字一句的反驳道：
“年轻人，我曾为人类做出改变，将时代的脚步大步推进。”
“我经常会想，我的财富早已足够我活完这短暂的一生，我的成就已经世界皆知，那我还能再有什么追求?直到我发现了它，宇宙理论中此世的另一半。”
“根据庞加莱猜想，我们知道地球的形状，它近似一个球形；而银河系是棒螺旋形的，也就是带旋臂的圆盘形状；那可观测宇宙呢？是球形吗？”
“我们研究了一生，证明了这一观点，因为它正在向外扩张。那么是否我们可以观测到范围之外的整个宇宙呢？”
“答案是，我们不知道，但我们可以猜想。它可能是有限的或无限的，有边界或没有边界，有曲率或没有曲率。”
“我们所知道的是，它似乎在扩张。但扩张到哪里？我们不知道。”
“在我们向太空的探索观测与这个理论基础上，我终于发现了它的踪迹，暗位面，那是一个崭新的宇宙，与我们同存，却又与我们相反的世界。”
偌大的房间内灯光暗淡，奢华的座椅上光斑交错。
一只青筋深露，血管分明的手拄着把手，随后捻了捻指尖若有若无的灰尘。
许久未曾清理的书页被一再翻动，而一双晦暗的琥珀色双眼泛着血丝，深深地看着身前的那个青年人。
“所以这就是您想要将人联带向的新时代?您是否知道您的研究会带来什么？”青年神色沉闷，微步上前，隔着老人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墙壁。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神色黯淡的紧握着把手，就像是熄火的熔炉。
“暗位面是危险的，未知的，在没有能够承担其造成影响的条件下，没有人说的清妄然前行将会为我们带来什么不可获知的风险……”
“可这片世界要比黄金都要耀眼，比玉石都要高贵，现有宇宙的物质强度已经达到我们认知的极限，我们的材料科技已经被这个星球所限制。”
“我们如果能够掌握它的全部，我们将跨过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人类能向未来继续迈进！”老人眼中带着锋芒，支撑着身体指向墙上那贴满字迹的一张张草稿，“纵然危险，但它无疑是通往我们人类下一个时代最好的前哨站。”
“我会倾尽所有，向暗位面发起探索者的远征，哪怕前路是深渊！哪怕这黑暗会将我融化成脓浆，身染罪血，身堕地狱!”
看着老人狂热近似疯狂的演说，青年轻轻的放下手中的书，细心的为书封叠上还原，对着老人摇了摇头。
“法玛士·克莱因·斯佩克特，您无疑是人联最杰出的科学家之一，我们不能否认您的突出贡献，可你却触碰了不该触碰的领域，你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如此谨慎。”
“我的确不是研究所的研究者，我是人联‘太吾’组织的成员，我们早已经观测到了名为暗位面的异动……你不明白它有多么的危险。”青年将书籍放回柜中，面色冷峻。
老人的眼瞳微缩，双手颤抖，不可置信的盯着青年的双眼，像是要辨明真假，但青年的目光如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标注着“以太”的文件袋递给了老人。
“早在公元前245年，在华夏的诸子百家便留下了许多关于一种名为‘太一’能量的观察记录，认为它是万物之灵气。
而在古希腊神话中它被称为‘以太’，是本源中的‘第五元素’。
17世纪的笛卡尔将其引入科学并赋予其力学性质，更是影响了波动理论，引力传播问题。
更是在2047年通过对‘以太’的观测发现，使我们在本不可能在现有基础上，对基础材料学发生了再次突破，这就是您研究聚变电池所采用的‘异态金属’的来源。
而‘以太’更是在我们近年的一次次验证下证明，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太’能量的占比在逐步上升，我们也根据古代文献研究出了一些东西。”
青年伸出左手，眼中似有星芒，深深吐出一口清气。
老人仔细看向青年的手中，本空无一物的掌纹突然闪过一线若有若无的灰色毫光。
“这不是虚像？”
老人拄着手杖默默站直，而青年没有回复，捡起一张碎纸，毫光流过，如疾风劲草，在空气中划出破空声响，在由合金制作的墙檐上留下了一道斩痕，迅捷无匹。
“很遗憾，这并不是虚像带来的视觉效果。”青年耸了耸肩，“这是‘以太’最为基础的运用。”
“这是人联2123年5月11日的记录，正是几个月前您的研究致使，我们的‘冠位者’号亚级卫星在人联东三区，华夏的10号城市三江，发现了未知能量频率，具信号源证实，您的研究实验室‘以太’能量发生未知泄露，该城市七百万人口全部失踪。
那里已经成为‘以太’能量禁区，已超过标准数值，现在正常人都进不去那儿。”
“不可能！我很清楚的记得我在那里的研究，查看过每一个仪器的数值，不可能发生主动泄露！我能保证实验室符合安全系数条件！”
老人抽出文件，反复翻看着一张张带着干涸血迹的纸页数据，突然恍然大悟，整个身体顿时佝偻起来：“我知道了……‘以太’是从暗位面逸出的！‘以太’的源头，是暗位面主动逸散的能量！这是一次入侵！来自不同世界的入侵！是我给予了它们机会，我成为了害死那七百万人的罪人……是我有罪！”
“它独独在一天内爆发了七次峰值！这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老人抓紧了手中的纸页，刚刚疯狂的眼神已然黯淡蓄满晶莹，目光死死落在脏污的纸上，模糊了用墨水写下的潦草字迹。
“我们已经派出了两个特殊探索队，但他们全部消失在了10号城市，与两只蚂蚁进入了危险植物的花园无异。那两个探索队中也有我的队员……
我们在最后的信号只捕捉到了两个模糊人型生物的图片，但我们没有办法确定他们是10号城市的幸存者还是暗位面生物，只能判定为未知危险。我们只能认为，斯佩克特博士，正是你的研究错误，逸出的暗能量使10号城市的几百万人失踪或死亡，人联自17世纪拉起的暗幕被这场灾难揭开，‘以太’的存在已经瞒不住了。”
“你已经被撤职了，人联将永久封禁你的最后研究，也许我该祝你晚年生活愉快。”青年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正要向门口走去。
“等等，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是季山河。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是你的遗言的话，我相信还是有人愿意听一听的。”
“……”
“好吧，你的话我会如实转达的……”
青年毫无迟疑的大步走出了昏暗的图书室，顺便为老人关上了最后一盏明灯。
“砰！”不知过了多久，暗色的空间里闪过一束明黄色的火光。
“哦不！斯佩克特先生！我的天哪！”
随着一副躯体的倒下，前人联3号研究所所长，法玛士·克莱因·斯佩克特，就此结束了他的一生。
初雨霖霖，雾都茫茫。
季山河打开靠在门边的雨伞，走出了那栋门口种着紫罗兰的冰冷宅邸，听到了那凄厉的叫声，掏出电话打给了一个号码：“老任，人死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翻找着什么，随后低沉的回复道：“我认识斯佩克特很久了，他是我曾经的老师……我们本是忘年交，但我选择了回国，而他则继续投身于研究，再也没见过一面……”
“节哀顺变。”
“但我们没有时间去悲伤。这个世界生病了，无药可救，只会越来越严重，而我们太吾能做的只能作为它的止痛药，为人类争取稳定的时间。
夜幕将至，余火永燃。做你想做的，快些回来吧，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