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C0068 戴肯之死一周前 SIDE7
“老师，您真的要前往SIDE3，前往穆佐吗？”
夜空晴朗，无数繁星交替闪烁。在这样绚丽的星空下，两位学者正漫步于草坪。
发问的人名为提姆·雷。身为地球联邦建设工程师的他，现在正受联邦之委托进行劝说。
劝说的对象是他的恩师，UC世纪的代表人物之一，米诺夫斯基物理学的奠基人————Y·T·米诺夫斯基。
那正是他发问的对象，一位身穿白袍，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老人。
博士无言地点头作为回应，犹豫片刻后，他从白袍内侧的口袋中翻出一份文件，递给自己的学生。
“这是……？”
接过文件的提姆才扫过两眼便脸色大变。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视线反复在文件与博士之间来回。
博士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悠哉地走着，反复自己学生的惊慌与他并无关系。
“您要为SIDE3研发武器吗……？这是在推动战争啊。”
许久，提姆才长吐一口气，平静下来。他推了推眼镜，不解地询问自己的老师。
老师相信学生，所以才让他观看这份文件，而他也同样相信老师，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加以谴责。
想必是有什么理由吧，提姆所知晓的老师，是不会无端做出这种决定的。
而博士也确实地回应了他的这份期待。
“战争…”老人慢吞吞地说了，“究竟是什么呢？”
“……”
“十个饥饿的人，与不足人头数的食物，为了饱腹而相互厮杀…这就是最初的战争，也是所有的战争。”
“您是说…”揣摩着老师话中的含义，提姆谨慎地开口了，“所有的战争，都是一样的吗？但是，也分正义与不正义的战争吧，这样一概而论……”
老人停下了步伐，站定不动。
他的背影在提姆看来，是如此的神秘不可测，令他敬畏。
“提姆啊，”散步以来，老人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你现在看得到我的脸吗？”
“…不能。”
“换个位置就看得到了，对吧。”
沉思片刻，提姆试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您想说战争也是如此吗？”
“正是。”
顿了顿，老人接着说。
“事物总是以一个整体的形式存在的，而呈现在人眼前的又只是这整体的一个部分…对于以保家卫国为使命的人来说，反抗侵略的战争是正义的，而对于以蹂躏他人为目的的人而言，侵略的战争也是没错的……所谓的战争，正是如此无法以对错、善恶一概而论的存在。因人的立场，评价也会有所变化，但其本质是不变的…一味排斥或否定都不会有好的结果，有时甚至需要刻意引发战争以带来解放与进步…以对错这样模糊的标准去评判战争，最后所得到的只会是单方面的评价，甚至引发一场新的战争。与其徒劳地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不如尽速结束战争，解决问题…为此，有力的武器是必要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这一回沉默持续了更久，那不是在思考，而是哑口无言。
“……您是将人类至今为止所积累的是非对错的观念统统抛弃，才说出这番话的啊。”
这已经是实质性的指责，但博士依旧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他抬头仰望那美丽星空，混浊的眼中倒映出万千繁星的图景。
“人类已经踏足星空。”他这么说，“过去的世界正走向崩溃，倘若无法接受这种程度的观念，人类将会永远被困在地上…永远。”
提姆无言地在内心咀嚼恩师的话语。
尽管如今的他已成为著名的SIDE建设者，但思维仍是过去在恩师指导下，与自然规律打交道所养成，对于事物的本质尤为敏感。
“……您是打算加速战争的发生，与结束吗？”
答案很快便明确，但基于立场，他不方便直接表示赞同。于是他跳过这个阶段，直接来的下一步。
这也算是长进吧，作为社会人士。他暗自在心中自嘲。
“战争是斗争的延伸与扩大，而斗争是人们为贯彻各自的立场而行使的手段，立场又象征着人们本身……象征着人们的愿望。”
“……”
学生静静地听着，而老师凝望星空，接着说下去。
“人是为了能够自在地在这世间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存续的啊，无论是何等美丽或丑陋的愿望。然而历经苦难、时光流逝，人们大都已经忘却了起始，生来便沦为无意志的齿轮，终生不曾仰望星空。这就是现实，而人类在现实面前是如此无力，却又抱有愿望，这种矛盾，或许才是真正的罪恶吧…即便如此，人类也确实地在忍受这罪恶的过程中，接近当初的理想。”
已经正式踏入宇宙了，不是吗？博士补上这么一句，随即露出如纯真孩童般的笑容。那是拥有理想的笑容，是提姆从未在导师身上见过的笑容。
仿佛被那耀眼的神情所吸引一般，他忍不住开口问了：
“那样的理想…是有可能实现的吗？”
“……使无数可能性同时共存的可能性（拉普拉斯），至少理论上是存在的。”
先前那有如星辰般璀璨的笑容好似错觉，从博士脸上逝去了。他又恢复漠然的神情，低下头，将双手置于自己眼前。
“然而，我老了，再不可能见证理想的成就了。”
看着那双干枯的手，老人叹息了。但下一刻，他的眼中又爆出惊人的光芒。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反抗，反抗这无力的现实！即便是战争！”
老人猛地回头，与自己的学生对视。他的眼中所蕴含的，是难以想象这是一介老者所能拥有的坚定意志。
遭到这般意志锁定的提姆屏住呼吸，不由得闭上双眼，许久，才再度睁开。
“您的想法，我不敢说自己了解了，但至少我明白了一点。”
他看着自己的恩师，表情复杂。
“已经决定了，是吗？”
“嗯。”
“这样啊。”提姆苦恼似地笑了笑，“感觉会很难交差呢，有些对不起联邦政府啊。”
博士也笑了，师徒间的气氛骤然缓和起来。他们找了个斜坡坐下，共同仰望星空。
“对了，老师。”提姆突然间对一件事感到好奇，“为什么是SIDE3呢？”
回答出人意料。
“吉恩?什姆?戴肯。”
“…那个人啊，我也多少听过。”
窥见宇宙真知的革命家…在提到他的名字时，博士的语气带有认同的热切。
“不久的将来，为争取独立的权利，宇宙居民将会奋起反抗吧，而从上个世纪的民族国家演变而来的联邦，无法将主权拱手让出。基于对立的立场，双方必将在宇宙间爆发战争…我想要将能够倾斜战争之天平的兵器，带给那个人。”
原来如此。提姆能够理解地点点头。会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够正确地被人所用，以研究者而言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想法。
再次翻阅那份文件，提姆的心中，升起了奇妙的热情。
在那股热情的驱动下，他开口了。
“呐，老师。”
“嗯。”
“这份文件……”
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准备说什么，一下子犹豫起来。但博士轻易地看穿了他的想法，浅浅地笑了。
“拿走吧，只是份概念图罢了。”
“……谢谢。”
博士缓缓站起身，拍去粘上的草根。露水多少浸湿了白袍，但他不以为然。
“要一起来吗？”
“唔…不了。”
提姆如腼腆的孩童般摇头拒绝，也跟着起身。看着这样的他，博士欣慰似地笑了。
“你也有，值得牵挂的事物了啊。”
“是呢…已经不年轻了啊。”
阿姆罗。提姆想起了自己快要五岁的孩子，开始思考生日该带什么礼物给他。
那个是出产的机器宠物…是叫哈罗（Haro）吗？自己不在的时候，也能让阿姆罗有个伴，毕竟他的母亲不愿意离开地球呢……
往回走的时候，提姆的视线又无意间落到手上的那份文件，于是自然而然地问了个问题。
“这个兵器的名字是？”
那是后世视之为UC世纪之象征的名字。
那是联邦最负威名之兵器的名字。
那是蕴含着反抗精神的名字。
其名为……
“————高达（GUND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