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有人说钱买的来钻戒却买不来爱情,但爱情却能反身拜倒在金钱脚下。
钱买不来公平与正义,无数铮铮铁骨却抵挡不住它的软磨硬泡。
金钱,曾经是这世界上的一切。是维系社会运行的根基。
直到灾难来临,它失去了意义。
只有这时,才能看出什么是最根本的东西。
是生命。
所有人都在拥有,又不想失去的东西。
只有在它面前,人与人才是平等的。
无关财富的累计,无关地位的高低。
生命面前,所有人都是一致的。
列斯把洛荞带进办公室。
即便洛荞拒绝了他的提案,他还是将洛荞当成上宾,哪怕他十个小时之前还在像审讯犯人一般对待洛荞。
洛荞对列斯的态度很中立。
办事,拿走东西,仅此而已。
他没有过多关注列斯所谓的理想,也没有去纠结昨晚的惨案。
他知道,那种事情,就像呼吸一样平常。
列斯的办公室里摆在一个头骨,它就那么放在一个展示柜里,保存的相当完好。
那头骨和他的办公椅靠得很近。
来到他的办公室,无论是谁,目光,都会被那个头骨所吸引。
“你不打算再问问昨晚的事吗?”列斯开口。
“差不多了解了。”洛荞回道“食物失窃,是吗?”
“她利用自己工作的便利私藏了四罐牛肉罐头。被发现之后,不但不上交,还想要逃跑。她夺走了一个民兵的枪,打伤了其中一人,索幸子弹是打小动物的,威力不大,也没打中要害。”
列斯诉说着昨晚的事,就好像这个事情完全与他无关。
“这罪不致死,不是吗?”
“你知道那四罐牛肉罐头意味着什么吗?是十几个人维生的保障。她的行为,已经与杀人无异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列斯缓了一下,然后说道“她侮辱了我们神圣的事业,这种蛀虫,必须要得到清洗。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不能让一小部分的人夺走了它。”
“但是你打算夺走这个人的生命。这是自相违背的。”
“她必须被审判以正视听,不然会有更多的人效仿她。”
洛荞并不打算再说什么,这是事实,也是现状,更是一个矛盾且无解的问题。
大家都吃不饱,谁不想多吃那两口呢?指望每个人都有高尚的情操,去为别人省下那半口粮食,这不现实。
这也是特种部队存在的原因,他需要用暴力和高压来维持这样的秩序。让所有人都活下去的秩序。
作为商人的他最能了解这一切,贪欲,是他曾经的代名词。
三个月前,列斯还在要塞都市的办公室里高声叫嚷。
“买进,无论话多大代价都给我吃进去。”列斯的情绪从未如此高亢过。
他作为商人的嗅觉很敏锐,这也是他能成功平步青云的关键。
他现在正在囤积一大笔土豆,他断定,今年反常的天气一定会让粮食的价格猛涨。
虽然凛冬官方一直在放出消息称气温的异常是暂时的。
但,作为势力强大的财团领袖,列斯早就有了内部消息——“永冻土·芬里尔”正在苏醒,并且有向南方移动的趋势。
这几乎让食物的紧缺成了必然。
虽然还有天问这个取之不竭的“后备仓库”。但,长途的运输和保存必然会抬高成本。此时囤积货物,必然能让自己大赚一笔。
说实话,他已经拥有了够多的财富。
多到他取之不尽。
他没有什么烦恼,哪怕这笔买卖亏了,也没办法影响到他分毫。这就像是他的余兴节目,枯燥生活中的调味料罢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一个烦恼,仅此一个,让他睡不着觉的烦恼。
“老爷”老管家来叫他“小姐回来了,现在正在餐厅等您共进午餐。”
“真没教养。”列斯说“主人都没说开席,居然自己坐在了餐桌上。”
“小姐硬是如此要求,我们也没有办法。”
“行了,退下吧,我换好衣服就去。”
列斯的钱,多到他这辈子怎么也花不完。虽然没有媒体吹的那么多,什么坐拥整个凛冬十分之一的财产。但,他的财富,可以完全支撑一个卫星城三年的运作与开销。
该说是上天眷顾还是什么,他做服装起家,赚到第一桶金后,就赶上了凛冬和联邦的战争,他大发了一笔战争财,随后又投资了军粮生意的他生意蒸蒸日上,涉足能源,军火等多重领域,甚至是海拉安保的大股东之一。
但他,有个心病,就是他的女儿——安奈尔。
他的妻子早逝,那是他的独生女,也是他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但是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倒不是说他们父女的关系不好,他们非常亲密,但,有些时候,列斯总觉得,安奈尔是别的世界的人。
“爸爸,快来尝尝这个,这个土豆烧肉真的很好吃。”
“都说了少碰那些穷人家的东西。”列斯苦恼“坐好,餐桌礼仪都忘了吗?”
“现在又没有别人,这样可以和爸爸更亲密点嘛。”安奈尔向着列斯撒娇。
她总是这样,很能拿捏住列斯的把柄。
列斯把土豆烧肉放进嘴里,那味道,在他还未发达前尝过千遍万遍,他不明白,这种完全无法和上好牛排比拟的东西,为什么会让蜜罐里的安奈尔满意。
“明天要参加斯卡洛夫部长家的晚宴,教你的东西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要有礼貌,要有教养,要像古代的贵族那样。”安奈尔应道。
她一直以来很讨厌那些东西,高雅音乐也好,名流的宴会也好。
她喜欢摇滚,就像列斯年轻时一样,她常和几个工人家里的孩子玩得非常要好。这列斯管不了什么,因为该去的宴会她也全都在努力应付,没给自己丢太多脸。
只是,这样下去,家产的继承该怎么办。她迟早会嫁人,如果对象是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那就是断送了她的未来。
“那个,爸爸我想和你谈件事。”
“什么事。”
“我想在一周后,出去一趟。”
“去哪里,如果那里有我们的别墅我可以提前联系当地的管家,没有的话我和酒店的经理打声招呼,你可以······”
“我想去卡梅尔。”
“卡梅尔?你去哪里干什么?那里可没什么可以观光的地点,不过那里的蒙铁尔牛倒是难得一遇的美味,我可以帮你预定当地最好的饭店。”列斯说道“你这趟去多久。”
“大概,半年。”
“那么久?干什么。”列斯有点不高兴,他猜到,安奈尔这次的出行并不是旅游那么简单。
“去做慈善。”
“做慈善是好事,有助于我们提升形象,但是你只需要往熟人家的基金捐捐款就好,并不需要真的跑去那里。”
“但是我非去不可,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做。”
“但那个人并不非得是你,我现在派个手下都能做的比你好。”
列斯并不松口,这场午餐,就这样,不欢而散。
然后,当晚,安奈尔逃跑了。
列斯并不是没考虑过去追。只是安奈尔去意已决,再把她追回来,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他承认,自己太溺爱安奈尔了。
他向当地的武装安保打了招呼,让他们格外关照一下安奈尔。
虽说是独自跑出去的,但是安奈尔还是时不时往家里发送近况。
今天又去了哪里,今天又去帮助了哪些人之类的。
卡梅尔里有很多落魄的穷人,毕竟是卫星城,环境自然不比要塞都市。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
“还能吃进吗?”列斯在办公室里问道。
“可是现在的价格已经很高了,再抬下去恐怕······”
“你怕什么,这价格肯定还会再涨。”
“老板你确定吗?现在一颗土豆的价格已经是原来的五倍了。”
粮食的涨势异常喜人,因为大家发现,天气并没有像官方所说的那样回暖,反而在这个夏天,越来越冷。
大家都坐不住了,无论是居民还是商家都在想尽办法囤积货物。
凛冬不比天问,没有人会管这种事,那只是正常的商业行为而已,他们也没有权利去管这些。
然后,雷,终于响了。
先是前线紧急征调了大量的战备物资。
大量的货物囤积在商人手中,一颗土豆要卖到原来的二十倍甚至三十倍。其他农副产品的价格更是水涨船高。
一场人为的饥荒正在悄然蔓延。
先是一座卫星城,再是要塞都市。经济系统正在逐渐崩盘。那些“经济学家”终于坐不住了,想要救市,但为时已晚。
他们早就失去了调节的能力和手段。粮食不比其他,那是人的命门。是无论如何都要消费的东西。是倾家荡产都要买的刚需。
“经济学家”们试图用天问采购来的食物抗衡。
但奈何,那些食物总是会“神奇”的缺斤少两,面对巨大的利益,总有那么些硕鼠,开始伺机而动。
大量的人开始变卖家财,乃至卖身。**行业讽刺地迎来了春天,大量年轻的劳动力涌入只为能够活下去。
乞丐,开始变得随处可见。
列斯现在无比高兴。
他手里的货,现在堪比黄金,他一边肆意收割着那些人的金钱,一边盘算着,该从哪搞来便宜的货物填补仓库。
他有这个资本,而且,这是他努力的结果,这一切也是合法的,他并没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段时间,安奈尔给他的通信变少了。
她非常忙,卡梅尔的穷人在一夜之间变多了,她们完全忙不过来。她看见有小孩子饿晕在路边,而她,也第一次,主动向列斯要钱。
她们组织,快支撑不下去了。
为了和女儿搞好关系,他象征性的打了一些。那不过是一辆豪车的钱,却让女儿激动地说不出话。
“她还是见识太少了”列斯感叹“等她回来,一定要让她习惯上流的生活,可不能让她和那些贫民瞎混了。”
那是在自降身段,会毁了她的前程。
“爸爸,你知道吗?”安奈尔发来一条消息“长颈鹿,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动物。”
那是一个深夜,她哭着向列斯发来这段话。
列斯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没有发来更多的消息,只发了这句话而已。
第二天,她又很有精神的发来了一些她的所作所为,全然不像前些天一样。
“需要我去给你安排更好点的食宿吗?”
安奈尔的生活条件已经越来越不像样,从旅馆已经搬进了车和帐篷里。列斯实在忍不住,和她说了这些。
“你不必和他们挤在一起,你有理由得到有待。”
“我们完全可以一起生活”安奈尔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
然后,便是距离现在大约一个月前。
天问的灾难对于列斯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喜讯。
那些“经济学家”们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手段。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些产品的价格,将由他们随意定价。他们将不受制于任何人。
那天,安奈尔兴高采烈的给他发了个视频。
当地一个小社区的人,自发组织,废除了现在流通的货币,改为约定用一种特殊花色的石头和树枝结算。
她很高兴,说这可以让社区里的货物更公平的流通。
列斯在心里嘲笑这种行为的愚蠢,石头和树枝,简直就是原始人的经济观。那种东西的仿品随处可见,这种弱小的经济系统会自行崩盘。
结果,不出三天,第一个“假石头”出现了。随后,他们的实验失败了。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当中。
“要是有个地方,不会再有人因为饥饿死去就好了。”安奈尔对列斯说道。
那是她最后一则通信。
那之后的几天,她都没有消息。
列斯尝试联系当地的武装安保,但完全没有反应。
他丢下了手头的所有工作,来到卡梅尔寻找他的女儿。
他要把她带走。不能让她继续任性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