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
原野末夏想展现出没发生任何事的表情来，但从胸口传来的如火燎般的刺痛，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抗御。
貌似肋骨受损了，又似乎腹部被尖锐物划破了一道长长的裂口，想要脱下衬衫检查却又担心双马尾女生看到而过份自责，唯有强撑着。
对比那二人，只是这点疼痛已算万幸。
他不善表达，不知如何与女生交流沟通，更不清楚该用何种话语来稳固坚定她的信念。
唯有警惕地观望巡视四周，以高度集中的精神力强压住疼痛感，同时也能给她制造出一种亦真亦幻、暂时安全的假象和自我慰籍。
比起自己负伤，双马尾少女的同行，让他更加不安。
原野末夏无法理解，在这样残酷无情、溃烂绝望的景况下，一个连情绪都管理不好的“小女生”，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他很想询问一下双马尾少女之前的遭遇，可对方却是一副畏畏瑟瑟的模样，当下已无比艰难，再提及过往，恐怕精神强压会摧毁她的心智。
“算了……”
……
骤雨抽打着地面，扬起阵阵血雾，雨飞水溅，迷萦一片。
怪物的听觉被「噼啪」响动搅乱，完全失去了目标和方向。
二人行至一棵粗壮挺拔的樱树下，暂缓脚步。
从刚才开始，双马尾少女就一直在朝自己这边看。
甩了甩银发上的水渍，四处探查是否有潜在的危险，并倾听着不远处的体育馆内动静的原野末夏，透过余光，始终能感受到双马尾少女的视线。
可当他回头望去，双马尾少女却很快挪移开视线，紧张地拨弄起腰间的小熊挎包。
二人都缄默不语。
双马尾少女看起来年纪要比自己小，16、17的样子，应该是高一的学妹。
正值春心萌动、情愫旺盛的青春盛放时节，未经杂乱繁琐的世事洗礼，再加上“守护”于一旁的是「冷峻帅气、闻名遐迩的剑道部学长」，手足无措的窘态下，内心所想异常的好猜。
原野末夏将消防斧靠至一旁，若有所思的盯着不远处一柄插在泥土中的铁镐，又转身打量了下双马尾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
“诶?”
双马尾少女一愣，眼睁睁看着对方将铁镐取出，继而伸手递向自己。
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接下铁镐，双手紧紧握住，内心中有了些许底气。
……
“那个……”
双马尾少女翻起挎包，从里面掏出一瓶酒精、纱布和棉签，嘴角微微抽动，面色染上一片红晕：
“请把衬衫脱掉吧……”
说完，羞涩地耷拉下脑袋。
「?」
“啊……”
“拜托了……”
“……”
原野末夏第一反应明显是想歪了，回过神来，才撇见被雨水浸透的衬衫早已晕为了深赤色。
再加上双马尾少女那诚恳的态度，便也不好再拒绝。
轻倚在墙边，虽然想过伤口比较严重，但当他解开衣扣，展露出腰腹的瞬间，不禁蹩紧了眉头。
“伤口好深……”
双马尾少女显然被吓了一跳，猛地吸入口气，颤抖着缓慢吐出。
没再说什么，她用酒精将棉签浸湿，擦拭起伤口外围。
动作谨慎温柔，却还是把原野末夏给疼得直冒冷汗。
如此往返操作了几回，最后用纱布缠裹包扎起来——
“这样应该就不会发炎了……”
“谢谢……”
边扣起衬衫，边用余光观察着双马尾少女的表情变化。
她的状态不佳：疲惫、恍惚、深深愧疚与自责……
除此以外，还夹杂着一丝隐藏至深的警惕。
和预计的一样。
两个同学的死亡，和她虽没有直接关系，但其拖延了时间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但如此，原本与之毫无关联的学长，也为了救她而身负重伤。
如山崩般的道德谴责与定义临于其身，让她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可人也是矛盾和复杂的。
为了自身的绝对安全，任何约束和限制都可以抛之脑后。
亲眼目睹过别人的黑化与阴暗面，便很难去信任他人，哪怕对方拯救过自己的生命。
“我们会活下去的……”
原野末夏喃喃低声道，像是在劝勉双马尾少女，又像是漫不经心的自语。
……
雨势渐小，二人走向体育馆。
之前在医务室的时候，另一名男生提到过，学校临时设立的安全区域为体育馆。
混乱爆发的地段在教学楼区，与体育馆相隔较远，按正常情况推算，惨遭感染的师生基本都抵达不了那片区域。
原野末夏担心的无非就是「体育馆已失守」、「在危机时刻沦为双马尾少女逃生所弃置的棋子」这两点。
不过这样想的话……
是不是显得自己内心过于黑暗?
在行进过程中，他故意卖露了几次破绽和不堪，双马尾少女不但没有使坏的意思，反而鼓起勇气挥动起铁镐砸向怪物——
看来后一种思虑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需把大部分精力留着应对第一种情况。
现在的时间是「19：42」。
必须加快步伐进度，赶在天暗之前寻得一处安全的避难所。
如有纰漏，他们将在无边的漆黑中应对那些嗜血亢奋的怪物……
原野末夏推开玻璃门，四下观望一番，继而转身看了看双马尾少女——
“准备好了吗?”
虽没看见怪物的身影，但狼藉一片的环境，意味着早已有人抵达于此处。
双马尾少女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铁镐攒的更紧了。
“等等……”
她像是在思纣着什么，吞了吞口水，缓缓从挎包内取出一封信件——
“这是我在医务室里找到的……”
目光飘忽闪躲，嘴角微微抽动起，颤抖着递过：
“这封信……应该是某人想传达给学长的心意……致原野末夏……署名是……栗山玲奈……”
原野末夏刚还因为双马尾少女的犹豫而面露疑惑，结果在听见「栗山玲奈」几个字后，下一秒就如同饿虎扑食般，近乎是发狂着抢夺过信件——
没错，正是栗山玲奈在天台上想要交付于他的那封。
“我没有拆开……”
奇怪的是，双马尾少女在面对他这般失控、暴戾的姿态，并没有随之呈现出警惕、防御的阵架——
只是沉沉地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