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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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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十年前)

2-雫-1

厚厚的云已经叠在这街道的头上好几天了,但是却还没掉下来一丁点雨水。

‘吱嘎’。

开在坡道旁的咖啡馆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开了门。

这家老板的女儿从店里把桌椅搬出来摆好在街上。

“嘿咻…”

姑娘使劲的伸了伸懒腰。

尽管她更喜欢让一天开始于阳光明媚的早晨,但这略显冷清的情景并不让她生厌。

‘反正一会儿就会热闹起来。’姑娘心里想着。‘倒是…’

她抬起头来,望向街对面二楼的窗户。

一个黄皮肤的年轻人正坐在窗前低头拿手工刀刻着什么。

‘快抬起头来呀’,姑娘在心里念叨着。

倒不是出于爱慕,而更像是一种日常情景。如果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好比早上打开家门,总能遇到一只类似野猫野狗的动物向你示好,你也会喂它些食物吃,但突然有一天它没有理睬你,都会令人感到寂寞吧,就像现在这样。

姑娘叹了口气,返回到了店里。

这两人虽谈不上有交情,但也做了好几年的邻居,虽然很少能见到,但那位年轻的男子也算是这家店的主顾。偶然的几句交谈,让店家女对这年轻人有了些了解,而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对方钟爱自己家的店了。

2-雫-2

‘今天是1999年3月4日,旧金山地区的温度13摄氏度,降水率70%,圣华金以南则更冷,到索诺马和沙拉拿旅游的人要注意了,近期可能会有长时间的降雨……’

电视播放着天气预报,而房间的主人并没有在意新闻里的内容。

‘咻’。

男子用遥控器关闭了屏幕。四周只剩下钟表秒针行走的声音。

他喝了几口刚刚泡好的咖啡,然后放下茶杯走到墙边,把挂在上面的钟表里的电池抠了出来。

可能是很少回家的缘故,而这两天他一直安静地呆在这个房间里,环境中原本细小的声音,却逐渐变成了令他反感的噪音。

“呼…”。

他躺到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上次休假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私人生活中几乎没有半点内容,眨眼间自己也二十多快奔三了。每天除了研究,剩下的时间就是用来转换思维的雕刻。由于他偏爱玉石,使得他的成品为数甚少。

他把目光放到房间另一侧的柜子上--一座奖杯。这是对他研发病毒疫苗行为的嘉奖,就在几天前,他废寝忘食的项目终于开花结果,彻底瓦解了十年前detrick研究所的病毒泄露事故对世界张开的噩梦。由于病毒的变异特性,导致很多年过去却没能在各国间根除掉,幸运的是这些年累计死亡人数只是病毒爆发时期时的零头。

他的导师作为科研项目的负责人,荣获了不少奖项,《时代周刊》也选他为年度封面人物。而他作为恩师的得意门生,却在这辉煌的时刻躲开了世界的焦点。

“哈…”

印象里,他自打进了校门,还没放过这么长时间的假,最多是去导师家过过圣诞节。呆在家里的这两天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而且现在还处于一种随时都可以睡着的状态。

“哈…”

他连着打了两个哈欠,决定再睡上一觉。由于一直是阴天,窗帘还没有合上过,他把穿着的拖鞋往地上随意一甩,侧身钻进了被褥里。

2-回忆-1

‘哗哗。’

男孩站在窗前,盯着路上正载着花瓣流动的雨水看。

男孩:呐,雪子?

男孩突然想到了什么。

雪子:嗯?

坐在屋子后边的榻榻米上正握着游戏手柄的女人回应道。

男孩:雪子为什么叫雪子呢?

雪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女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屏幕回答道。

男孩:前不久老师说每个人的名字都有含义。

雪子:那你不如问问自己的名字,因为那可是我起的哟~

男孩转过头去,看到了调皮的笑容。

男孩:……。

电视里不停的传出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女人正玩着刚发行的《勇者斗恶龙》。

男孩默不作声地走到女人身边坐了下来。

半响,女人开口道。

雪子:看到你的时候正值雨季,但之后却一连好几天都阴着天不下雨,再加上你不哭也不闹,还总瞪大眼睛盯别人看,比其他小孩子都要安静多了。

男孩:所以?

雪子:所以就叫你雫了啊。

雫:嗯…

男孩低头沉思。

雪子:怎么样~满意不?

雫:嗯。

‘哗哗’。

男孩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放到桌上。

女人瞟了一眼,只见男孩慢慢的在作文本上写道。

‘我的名字叫千叶雫 ,今年十岁。’

雪子:我 的 名 字 叫 雪 子 ,今 年 十 岁。

女人怪声怪气的念着,然后绷着想笑的脸看向男孩。

男孩:作文什么的真烦人…

雪子:哈哈哈哈。

2-雫-3

‘当当当’。

……

‘当当当’。

……

‘当当当’

“唔…”。

敲门的声音把他从梦境中拉了出来。

‘当当当’。

雫坐起身来,盯着门的朝向叹了口气。

‘咔嚓’。

门前的女人耸了耸肩。

雫:对不起,沃森小姐,刚才在睡觉。有什么事?

女人:没事就不能来看看?

这个女人是教授的女儿,尽管她父亲希望她能成为一名医生,但她还是选择要去做一名律师。

雫:……。

也不知是她继承了雫对她父亲的敬畏之情,还是眼前这个男人天生木讷,总之就是她说的所有带有言外之意的话都会招来沉默。

女人:你的邀请函。

女人从皮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雫:谢谢。

尽管这样的交谈令她很不适应,但如果眼前的男人在刚才开门之后说的是“嗨,爱丽丝”的话,她反而会无所适从。

雫:要进来坐坐么?

爱丽丝:呃,好啊。

今天雫的态度出乎了她的意料。

‘咣’。

略显破旧的木门在关上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爱丽丝:嗯…

她将屋子巡视了一番。屋内非常整洁,但不觉得这应该是年轻人的家,倒是像退休了很多年的老人住的地方。

爱丽丝:换个新住所如何,你现在也算是名成利就了。

她找了把椅子坐下说道。

几年前还在读书的时候,雫是一直住在她家的。现在得知雫一直住在这么一个破旧的地方,令她有些伤感。

雫:这里也没有很差,住的挺习惯的。

一年前房东也问过他是否需要更换家具什么的,房租自然也要涨价,于是他的回答是:等以后问新的房客吧。

雫:要喝茶么?

爱丽丝:不了,谢谢。

但说完她就后悔了,难得气氛和缓。

爱丽丝:我更想到楼下的咖啡厅坐坐。

她索性退一进三。

雫:好。

可能雫自己也有点觉得自己的住所难以接待客人。

……

爱丽丝:这里的服务一直这么好么?

她点的三明治的盘子里,还有很多块奶油曲奇,甚至还有一大勺果酱。

雫:算是对常客的优惠吧。

说着,他拿起茶杯笑着向从身边经过的女服务员点头致意。

爱丽丝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雫:怎么样?

爱丽丝:很好吃。

雫给她的感觉比较特殊,可以说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尽管她知道那种感觉背后的原因,比如他很有礼貌,所以长者们都很待见他。他做事不仅专注还非常拼命,所以无论是上司还是老师都十分喜欢他。在校时,他成绩出奇的好,但不持才傲物,甚至乐于施教。但抛开这些她还是觉得他很特别,也许感觉这东西难以用言语解释吧。也或许是因为那件事……

雫:怎么了?

爱丽丝:呃,没什么。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陷入沉思时一直在盯着他看。

爱丽丝:有什么新的打算么?

雫:辞职。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爱丽丝:为什么?

雫:我觉得该做的已经做足够了。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一直不知道这个人不远万里来斯坦福研究病毒学的目的是什么。

爱丽丝:……

尽管她并不太清楚他心里所想的是什么,但是这句话她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她父亲在她小时候就教导她:要做一个有价值的人,而不是成功的人。

爱丽丝:不允许请长假么?

雫这些年的付出她也看在眼里,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她认为他只是想去度一个长假。

雫:不是,是我打算去做些别的,正好我也有了很多奖金作为资金。

爱丽丝:是什么?

雫:回去开个咖啡馆吧?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雫像是一本打不开的书,但今天她觉得他更像是一本读不懂的书。在她看来,一个人为事业付出了长达十年的时间,先是刻苦的学习,后是废寝忘食的工作,然而在迎来光明的未来时,却选择了其他毫不相关的路。何止是不合情理,简直不可置信。

爱丽丝:我父亲知道么?

雫:嗯。

爱丽丝:他怎么说?

雫:他说很期待开业的那天。

她父亲的反应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爱丽丝:你不会觉得可惜么?

她其实并不想问这句,但是她真的认为雫如果继续从事病毒研究,可以取得更多的成就。

雫:不觉得。

这个回答令她有点不悦。

爱丽丝:……

但她保持沉默,她担心大脑中冒出来的大道理会影响她的言行。

如果说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那雫肩负的责任无疑是巨大的,因为他所参与的研究影响着人类未来对抗病毒时的命运。

但她也清楚他应该深知这一点,所以如果她立刻向他抖大道理,是对他极大的不尊重。想到这点的同时,她复杂心情中的哀愁占了极大比重,因为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他。

爱丽丝: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雫:近期吧?

雫:感谢这些年里你们对我的照顾。

爱丽丝:你客气了,比起你对父亲的帮助,都不值一提。

她咬了一口曲奇,饼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晾凉了。

刚刚下楼前的愉悦,此时显得那么苍白。

爱丽丝:话说回来,你最初的目的就是detrick病毒?

雫:嗯。

爱丽丝:小时候产生的英雄主义情节?

雫:……。

他沉默了一下。

她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雫:我的亲人死于病毒爆发期。

爱丽丝:我很抱歉问了这些。

雫:没什么。

爱丽丝:那请问是?

雫: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非要说的话,就是家人吧。

他看着窗外的街道说道。

爱丽丝:……

透过他的神情,她发现他们两人的世界中并不存在着交集,可能到了以后也未必会有。

她开始有点讨厌自己理性的思维方式了。

窗外的街道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冷清,也可能是下雨的预兆越来越明显,行人都有意识的加紧了步伐。

雫:快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

爱丽丝:嗯。

2-回忆-2

‘哗哗’。

雨从凌晨下到正午也没有减弱的征兆。

‘吧嗒吧嗒’。

雨水敲打着窗户上的玻璃。

雪子:……。

女人专注于电视里的游戏画面。

尽管阳光被雨云遮蔽的死死的,但没有开灯的房间并不显得昏暗,实际上比开着荧光灯的傍晚要舒服多了。

雫:……。

男孩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发着呆。

胳膊下面正压着被老师退回来要求重写的作文本。

雪子:怎么啦?

在她的印象里,这孩子做作业的效率一直很高。

雫:上次写的作文不合格,先生要求重新写。

雪子:我看看我看看。

女人按下手柄上的暂停键。

雪子:‘今天下了好大的雨,我不太喜欢雨天,因为出门很容易淋湿衣服,我不喜欢穿潮湿的衣服。下雨的时候街道会变得很安静,每个人都专心地做自己的事情,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也许等我有了可以做的事情之后,就会喜欢下雨天了。’

念完女人看了看男孩。

雪子:写的挺好的啊。

雫:你看评语,先生说不合格。

女人看了看写在下边的评语。

‘不合格。作业要求介绍自己,内容可以写“爱好”“家庭成员”“身高年龄体重”一类。’

雪子:……。

雫:我觉得我介绍了自己啊,可能不太多。

雫:我讨厌写作文。我讨厌语文。

雪子:为什么讨厌啊。

雫: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太一样,像数学,答案如果是一就永远是一。但是语文正确不正确都是先生说了算。就算我说的答案是正确的,有时候我也不觉得它正确,至少我不清楚它为什么是对的。

雪子:感觉很莫名其妙是么?

雫:嗯。

女人深呼吸了一下。

雪子:只是你的答案不是先生所需要的。

半响,她说道。

雫:??

雪子:就拿这个游戏来说。

女人操纵的人物正在一个农场里与怪兽战斗。

雪子:你看勇士可以战胜怪物。对于这个农民来说,他就是英雄。

雫:嗯。

雪子:但是如果农场里没有怪物呢?

雫:会怎么样?

雪子:不会怎么样,你看这个人很穷吧,家里也是破破烂烂的,这时候他需要的就是钱,或者是肥沃的农场,但他不需要勇士。

雫:……。

女人并没在意男孩费解的表情而继续说道。

雪子:但是并不代表勇士没有价值,只是相对没有怪物在农场里的农夫没有价值。

雪子:你写的作文就好比是勇士,而老师是需要财富的农夫。所以你的得分是不合格。如果你的作文是驴子,牛羊或者是马,或者是金币和谷粮,得分都是合格。这也是为什么语文的答案并不单一的原因。所以如果你了解了先生需要什么样的答案,就能答对问题。

雫:……。

雪子:还有就是,你的勇士能不能打败怪兽也是个问题哟。

女人撂下沉默的男孩,继续专注的玩起了游戏。

‘哗哗’。

窗外的雨势依然没有减弱。

男孩起身走近窗户,用手指在贴满哈气上的玻璃上涂起鸦来。

‘Y u k i k o’(雪子)

他缓缓的写着。

……

2-雫-4

男人意识里的环境寂静而昏暗,一扇大大的镜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用手抚摸着镜面,渐渐镜面里的内容变成了外面的世界,变动着景物让他分辨不出所处的季节。不知过了多久,但也可能只是一瞬间,眼前的是下着大雪的街道,厚厚的积雪仿佛正发着亮光,但他的周围依然无比昏暗,尽管这一切缺乏真实感,他还是感到阵阵寒冷。不知又过了多久,他耳边响起雨水的声音,反应过来时,眼前的世界已经下起雨来,而他的手指正在玻璃上写着什么。

‘yukiko’(雪子)

他好像看到了熟悉的景象。

‘h i’

他继续写着

‘z u’

他仿佛能感觉到指尖的触感。

‘k u’(雫)

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他转过头去,雪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但一眨眼就消失了,在内心只存活了半秒的狂喜转瞬成为失落。

“雪子!”他喊道。

……

雫从睡梦中惊醒。

回过神来,他想起自己正和导师坐着飞往日本的飞机。

‘5:21’。

他看了下时间。然后用十指按摩起自己的眼眶。

看起来过不了多久就要降落了。

头脑发胀,有些恶心,尽管这样不舒服的睡眠可以说是他近些年生活中的一部分,通常他都是工作十几二十小时之后才趴在桌子上小憩几个钟头,某种意义上讲,他的胳膊是他近几年生活中真正的枕头。

但已经彻底放松下来了的他已经开始厌恶起这种醒来时的感觉了。

“……”。

他咽了下口水。

四肢发凉,但腹部和胸腔里好像烧着火一样。

此时他口渴难忍,但他没有呼叫乘务员。

他轻轻的打开身旁小窗的纱窗。

然后盯着窗外的云彩发起呆。

一眨眼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但五年前那个飞往旧金山的夜晚就仿佛昨夜一样。

但他觉得一切又都变了样子。

“……”。

仔细回想下来,他也没能找到自己要从事研究病毒的理由。

或许是他潜意识的深处埋着“做个被需要的人最方便”这样一个认识。

不过他的确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为何要忘我的工作,包括他自己。

他心里知道就算消灭detrick病毒也没办法缓解他失去亲人的痛苦。但他还是忍不住要扎进研究所里。也许唯有这样才能让他暂时忘记生活中的苦恼。

可那一切都回来了,尤其是那内心中填不满的悲痛。以及找不到生活目标的空虚。

“……”。

他知道继续之前的工作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自己已经没了继续下去的理由。说到底他也没能清楚自己为什么想要回日本去。

“哈…”。

他仰头长出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过分沉浸于迷惘之中,是时候让自己清醒一下了。

‘嘟’。

他将乘务员唤来,要了杯冰水。

“……”。

冰冷的液体使他彻底清醒过来。

之前的思绪也一扫而光。

他回想起自己答应导师的最后一项工作,到日本参加一个会议。

想到不久后就彻底自由了,此时不禁觉得有些享受。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开始逐一确认脑中那些已计划好的下飞机之后要做的事。

2-回忆-3

海浪冲刷着男孩的脚面。

他站在沙滩上,观察着刚刚拾到的石英。

就是它了,男孩心里想着。

他已经连续捡了好几个下午。之前一直都是从雪子那里挑自己喜欢的过来。

远处的雪子正坐在礁石上望着海。

男孩把石头装进口袋里,并提醒自己回家之后要记得把它泡进盐水里。

虽然雪子教导他说,平凡的命运一样可以精彩,但他还是觉得打磨这些廉价石英而做出的作品只能供自己观赏,很难找到愿意出钱买的顾客。而他想在几个月后雪子的生日那天送她个礼物什么的。

“唉。”

男孩叹了口气,不过好在捡这些石头做素材是不用计算成本的。

他坐到雪子旁边,两人一言不发的看着远方。

在他很小的时候,她就常带他到海边玩。

这样肩并着肩看日落的情景仿佛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

2-雫-5

海浪声回荡在寂静的沙滩上,清晨凛冽的海风刮得他的脸颊生疼。

他坐在礁石上有一会儿了,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衣服吸收了不少潮气,使他感到更加寒冷。

他起身朝来时的路返回。

‘叮叮。’

他推开一家店面的门。

熟悉的风铃声唤起了他儿时的回忆。这是雪子以前工作的地方。

虽然这几年他在旧金山去过无数的咖啡馆,但他还是更喜欢这里。

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打量起四周。跟记忆中的情形没什么变化,但是通过对比去过的其他店,本已看惯的地方却给了他新的感受。而一些印象深刻的地方却褪色不少。

温暖的咖啡扫去了寒冷,他惬意的靠在椅子上。

“等这一阵子过去,我也开家店好了。”他这么想着。

不过当务之急,是把打磨好的棋子送到恩师那里去,以示心意。

由于这些年的精力几乎全放在了研究上,他已无心制作工艺品,于是他打磨了一套云子。机械式的过程不仅缓解了他工作上的压力,也把平静留在他的生活之中,有时耐心是年轻人最需要的品质。一周磨好一两枚棋子成了他闲余时间的主要任务,三百六十一枚棋子的工程也是不紧不慢的功成圆满。

他饮下最后一口咖啡,离开了餐桌。

……

一栋栋高耸的建筑环绕在他的四周。

他走在规模如同森林公园的花园之中。

不时有年轻人推动着载有病人的轮椅车从他身边经过,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对弈的老人。花坛里开满了各色花朵,眼前的风景仿佛在提醒他现在正值春季。

这恐怕是他见过最大的医院了。

他观察着手中的盒子。

封面上的标题写着《Paint The Sky With Stars》。

好像是Enya的碟装礼盒。

虽然他对音乐兴趣不大,但对这位大名鼎鼎的爱尔兰歌手还是略有耳闻。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师傅-阳春先生跑腿, 尽管两人师徒关系已有十年,但他对师傅私人生活的却是知之甚少。

他拿出口袋里的照片,确认着背面的地址。

“嗯…”。

照片中的女性叫樱,他今天才知道原来阳春先生还有一位妹妹。

可是看起来年轻差距有些大啊,据他所知师傅已过立年,而照片中的女性还不到二十的样子。

疑惑时,他已经找到了要进的楼门。

这时他被楼旁的一排樱花树下的身影吸引走了注意力。

他径直走去,确认了之前的猜想。

这位坐在野餐布上赏着花的姑娘就是师傅的妹妹

只见她闭着眼的头微微上抬,脸上浮现着一丝幸福的笑意。

微风卷着花瓣围绕在她的身旁。

“……”。

眼前的情景就像一幅画。

他生怕发出声音破坏这一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性满足的睁开了眼,同时也发现了眼前正站着的人。

四目相对之后,樱歪了下脑袋。

雫一时间不知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

樱:要不要一起赏花?

她轻轻拍了下身下的野餐布。

雫:哦,我是替你哥哥来给你送这个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是来的目的,赶忙把东西拿给她看。

樱接过东西,握起他的手腕轻轻往下拉了一下。

他了解到她的意思,只好坐到她的一旁。

樱倒了杯茶递给他。

雫:谢谢。

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把玩起手中这小巧的杯子。

从喝下的液体来看,杯子的容量比外观给他的感觉还要小。

自从雪子去世之后,他就再没赏过花。

迎面而来的轻风夹带着春日的气息,感官上的触觉令他回想起往日赏花时的情景。

经历了许多年之后,他现在能感受到儿时无法理解的樱花那凋零之美。

樱:真是美丽啊。

而对他言,视线斜方的身姿才是他见过最美丽的景象。

2-雫-6

雫:师傅。

他把一枚棋子举到灯光下,观察着刚刚刻在背面的字,透明的材质上显现出一个“伊”字。

阳春先生:嗯?

雫:樱是因为什么住院?

阳春先生:心脏。

师匠说之前轻叹了一下。

雫放下手中完工的棋子,拿起另一枚。他正照师傅的要求,把《蒹葭》这首诗刻到棋子中。

阳春先生: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力荐你去美国求学么?

雫:我猜,肯定不是因为我很想去。

阳春先生:艺术只能将生命注入作品中,但是却无法改变人的命运。

听到这,雫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阳春先生:这一感受你肯定比我深。

雫:……。

片刻的沉默出现在两人之间。

雫:那樱的命运是怎样的?

阳春先生:如果今年的手术成功,至少可以再多五年。剩下的就是看介时的医学水平了。

雫:医学技术的进步速度还是日新月异的。

也不知他是在安慰师傅还是在安慰自己。但此时他的内心有些沉重。

阳春先生:我知道你和沃森教授这次来的原因,我希望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能留下来。

雫:留下来做些什么?

阳春先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比起师傅为什么会知道科研会的事情,他更好奇师傅卖的关子。

这时阳春先生组装完怀表,摘下头戴式放大镜。

阳春先生:替我多陪陪樱吧,这孩子没有朋友。

雫:我是无所谓,可她跟我又不熟悉。

阳春先生:但她熟悉你的作品。

师匠拿起一枚刻好字的棋子把玩起来。

年轻时他也打磨过这样的玉质棋子,但觉得时间宝贵,没肯花时间做一整套出来。

雫:我的作品不值一提。

阳春先生:这可不好说。

师匠狡黠的笑容把在雫心里原本细小的得意勾了出来。

雫:您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雫笑着回应道。

……

雫提着果篮慢悠悠地走在医院的花园里。

篮子里装着师傅交给他的芒果和草莓,临走前还叮嘱他一天只能削一个芒果给樱吃。在他看来,师匠在对待妹妹的事情上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这不禁使他小心翼翼起来。

尽管雫已经尽可能的放慢了脚步,可眼下他还是到了住院楼的门口。

不知是要去探望的人的身份让他畏首畏尾,还是他自己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总之他现在感到有些紧张。

“十四零九…十四零九…。”雫张望着楼道里的门牌念叨着。

他走到楼道尽头,敲了敲正敞开着的房门。

门里的房间类似值班室,墙边柜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药瓶,桌上整齐的摞着文件夹, 一盆高大的平安树下停着辆小巧的轮椅。

“请进。”

声音从最里面传来。

他穿过值班室进了里面的房间,看到樱正背靠床头坐着看书,。

屋内充满着生活气息,如果说是病房,不如说是闺房。

见来客是雫,樱便要下床招待。

雫:这是师傅让我带的。

由于篮子有点重,他没敢让樱去接,快走了两步把果篮放到了桌子上。

樱:谢谢,辛苦你了。

雫:你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寒暄了下,樱从篮子里取出草莓朝洗手间走去。

雫:我来帮忙吧。

樱回过半个身子示意他先坐下休息。

穿着睡衣的樱显得十分瘦弱,见此雫有点失措,可能由于是他对师傅太过敬重,使得他对这位师傅的至亲又敬又怕,唯恐她在他在场的时候出点闪失。

事实上樱周围的人也都同雫一样战战兢兢的,这让她不是很舒服,她觉得自己的哥哥总是在各种小事上小题大做。可在病魔现形时,自己对自己的健康情况却是没有半点掌控能力,只能无力的看着哥哥在她身边徘徊。明明是自己躺在病床上,她却觉得站在旁边的哥哥更痛苦。所以她只好遵循叮嘱,不给别人添麻烦,而现在面对这种情景时她已经可以很自然的装作没发现了。

不一会儿,樱端着装满洗干净的草莓的盘子走了回来。

樱:听说你刚从美国回来。

樱放下盘子,坐到了雫的对面。

雫:嗯。

樱:看你精神挺好的,我听说倒时差会很痛苦。

雫:可能是因为这些年的作息一直没有规律吧。

樱:那什么时候回去?

雫:应该是不回去了。

听完樱的心里有点开心,拿起水壶倒了两杯水。

樱:留在哥哥身边么?

雫:也许吧。

雫的头稍稍有些下低。

樱:怎么了?

雫:明知自己水平还差很多,但是却没有太大的要进步的意愿。

樱:那你之前的作品是本着怎样的心去做的?

雫:受家人的影响吧,实际上我没什么想法,之前只是单纯觉得想去做而已。

樱:雪子姐么?

雫:嗯。

樱:不会觉得我多嘴吧?

雫:不会啊,怎么问这个。

樱:之前从哥哥那里听了不少你的事,但还没见过你。一见面就擅自说了这么多。

雫:没有的事,倒是我很少和人打交道,如果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要请你见谅。

樱拿起草莓咬了一口。

樱:看来我们都是不善交际的人呀。

雫:也许是吧。

他看着樱那吃完草莓后吮指尖的动作,放松的笑了笑。

2-回忆-4

‘咔哒。咔哒。咔哒。’

表针的走动声在宁静的屋内显得十分清晰。

男孩写完作业,把双臂举到脑后伸起了懒腰。

视线斜方的雪子正织着什么。

在他眼里,雪子一直是一个沉静而可靠的人,尤其做起事来显得特别稳重。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他都觉得她可以回答他。

雫:呐,雪子。

雪子:嗯?

女人的回应有点漫不经心。

雫:雪子是不是在哪里都受欢迎啊?

雪子:怎么问这个?

雫:没什么,只是这么觉得。

雪子:人们只会欢迎他们喜欢的人。

雫:那他们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雪子:喜欢自己所需要的人呗,或者是符合自己所期望的形象的人。我说过,做被大多数人所需要的人会很容易成功。

说完雪子回头露了个恶作剧式的微笑。

雫:嗯…

男孩仿佛若有所思。

雪子:呐,小雫。

雫:嗯。

雪子:你觉得你长大后,自己快乐和被需要,哪一点会更加重要?

雫:嗯…

男孩陷入沉思。

雪子:我希望你能自由快乐的生活,尽量少的去思考成功与否。

没等雫回答她上个问题,她便开了口。

雪子:我希望你能走上与我不同的道路,不想让你经历我以前的苦。但你要记住,只有坚强的人可以得到别人的尊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难关,往往只有靠自己挺过去,人生才会有价值。

男孩低头不语,想象着孤独困苦的童年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怎样的。

雫:那我要做被雪子需要的人,让雪子快乐。

半响,雫突然说道。

雪子:小笨蛋,那你自己怎么办?

雫:我只要跟雪子生活在一起就很快乐啊。

雪子:所以说你是笨蛋啊,长大之后给我去交女朋友啊,我都说了不想让你走我的老路了。

雫:话说雪子怎么不交男朋友啊。

女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雪子:交了之后又会怎样?

她叹了口气。

雫: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说。

雪子:我觉得自己可以让自己幸福啊,所以没必要谈对象啊。但是你啊,长大以后一定要能给你的女朋友幸福,无论如何都要负起责任哦。

雫:诶~

雪子:听明白没有?

雪子扭过头来皱着眉质问他。

雫:听明白了…

男孩向后一仰,躺倒在榻榻米上,对他来说,可以让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他就心满意足了。

2-雫-7

男子睁开眼。

保持平躺的姿势扫视了下周围的环境。

尽管还有些困,但他还是选择了起床。

一番洗漱之后,他走到神椟前上了柱香。

‘嚓’。

他打开拉门,坐到院子里。

“嘶…呼…”

当他将清晨新鲜的空气吸入肺腔时,感到大脑才真正从睡眠中苏醒过来。

尽管自家的院子显得贫瘠荒芜,但是还是挡不住春天的气息,远处的鸟鸣清晰可见,墙外的春色甚至把头探了进来。

他掏出教授下飞机后给他的手机,考虑着要不要打电话过去。

就在这时,铃声响了起来。

雫:喂。

他按下接听键。

沃森教授:喂,千叶。

雫:是我。

沃森教授:醒着呢么?

雫:是的,您说。

沃森教授:会议暂时延期,事情有些复杂,到时当面和你说吧。

雫:好的。

沃森教授:那先这样,再联系。

雫:教授再见。

沃森教授:再见。

雫开始感觉事情有点奇怪,可能是因为师匠之前说的话。考虑到自己所处事业的性质,他希望一切只要不往坏的方面发展就好。

这时电话铃声又从后面的屋子里传来。

雫:真是要来都一起来啊。

他嘀咕了下,起身回到客厅拿起话筒。

雫:喂,这里是千叶家。

阳春先生:喂,雫?

雫:是。

阳春先生:樱想吃核桃了,你过来拿些送过去吧?

雫:知道了,那我现在过去。

阳春先生:恩,那先这样,一会儿见。

雫:师傅再见。

‘嘟,嘟,嘟。’

话筒里传出间断的拨号声,他开始怀疑师傅是不是故意在安排他跑腿了。

他扣上话筒,从卧室拿出浴袍,走进浴室。

2-them-1

他的名字,白影苍生。

偌大书房一端的窗户前,这个端着酒杯的男人仿佛在远望着什么,尽管眼神严肃,但并没有聚焦在任何景物上。

他在这幢房子出生,也是在这房里长大。

而他现在所在的书房,则是他对自己父亲回忆的标志。

他父亲离开前,给他了这间书房及这整幢房子。

除此之外,就是他的名字。

人,名字是最重要的。而名字代表着的是那个人的影响力。

对他来言,是他的名字赋予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深知是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继承了这些,而不是他。

父亲曾问过他,是活在生活的表面中,或是走自己的路,还是去发现自己名字的意义。

尽管父子两人交谈甚少,但那些教导他的言语他都牢记于心,现在萦绕在他心头的,只有父亲曾说过的‘水不能倒流,时光无法反转,切不可逆世间之秩序而行事。’

‘沙,沙,沙…’

着着玛丽珍鞋的脚步沉稳而优雅地踩在地毯上。

从门外传进的细小却清晰的声响将书房的主人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将头稍稍朝右后方侧了侧。

等待着那清脆的敲门声。

‘当当当。’

苍生:进。

陈旧的门把发出低沉的声音。

女佣:少爷,沃森教授已经到了。

女人笔直的站在另一侧未开启的房门前。

男主人将酒杯放到书桌上,然后走出书房。

女佣轻声关上门,跟在男主人的后面。

“老爷,早上好。”,工作中的佣人们微微颔首。

男人下到一楼,进了客厅。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起身向眼前这个在年龄上算是他的晚辈的男人鞠了个躬。

男主人则走过去同这位声名远扬的教授握手致意并招呼着坐下。

苍生:秋子,上茶。

女佣点头答应,转身出了客厅。

苍生:您与家父是旧识,不必多礼。

沃森教授:您客气了,在下只是有幸与令尊共过几次事而已。

教授用流利的日语寒暄着。

男主人笑了笑,将身体往后一倾,搭在了椅靠上

这时秋子端着茶走来,将两个盛着茶杯的盘子放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其实教授年轻时曾拜访过这里,那时坐在他对面的男子还是个敬慎的孩子,从身旁走过的女佣则像是个慈爱的姐姐。

而当初那个其乐融融的家庭仿佛已经不复存在,如今身处的这栋房子比记忆中的情形要空阔许多,且处处都散透出冰冷的威严。

已进知天命之年的教授虽已见惯了各种事变人故,但此时他的内心却不免怏悒,尤其是他已隐约的发现了这其中的缘故,而这也正是他今日来的目的。

2-them-2

‘我能感受到什么在消逝。’

玻璃窗前的年轻人停止了手上擦拭的动作。

这个多云天气的早晨虽不阴暗但也并不明媚,尽管春季已至,窗外中庭的景象却使她心生悲凉之感。

她在这工作已有三年,但这并非她的本职。她的毕业专业是绘画,但起初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迫于生计的她于是只好选择到这家做佣人,然而令她做下这个决定的原因主要是这里不仅待遇不错,而且没有什么打扰她的外因,尤其是提供了给她很多可以描绘的景色,既满足了生计又能不受束缚的创作。今年她决定做一个自己的画集,名字就叫《消逝》,而灵感就出自这座宅子。

“唉…”

年轻人叹了口气,又赶忙把呼在面前玻璃上的哈气擦拭掉。

‘三年了。’她心里念叨着。

令她意识到时光正匆匆流逝的,不是变动着的日期,而是发现距离上一次出现某个想要去做些什么的念头时内心产生的悸动有多么遥远。

之所以令她有了这个灵感,是因为她起初对这座宅子产生的美好感觉在慢慢消逝。虽然她还不能确定当初吸引住她的到底是哪个地方,但她还是抓住了“消逝”这个事实,画集中的作品大多都是重复的画面,只是色调和细节有些许不同,至于关于主题的主旨是否只是她强加进去的,或是否只是她主观上的看法,恐怕她自己也无法完全确定,毕竟这一灵感只是纯粹的源自于自己的感觉而已。

“……”。

她忽然闻到了一股细微的香水味,张望了下四周,在右手方向不远处的楼廊尽头发现了仆役长秋子的背影。

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佣人都不知为何这座宅子没有管家,而是由这个女仆指派工作。不过更令她在意的是这个人的步伐为何如此轻捷,总是难以察觉到她的存在。而在她有事找你的时候,你可以感觉到她的到来,尤其是那优雅连贯的动作所带出的声响,总能让你辨识出那些声音的主人。

她耸了耸肩,实际上她刚来时总是会被类似这样的情形吓到,因为她的感官比较灵敏,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事物会激起她的警惕心。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难以感知到秋子的存在了,她也不知是自己变迟钝了还是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

“呐呐~”。

一个新人推着载满床单的推车从身后房间走了出来。

“嗯?”

她回过身去。

“前辈是怎么称呼老爷的?”。

“老爷啊。还敢称呼什么?”

“可为什么老大(指秋子)叫老爷为‘少爷’啊?”

她将左手食指弯成一个钩子的形状,轻轻敲了下新人的脑门。

“首先年轻人要老实点,别给别人乱起外号,你其实可以和我一样叫她秋子姐。然后就是你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好吧,知道了。”

小姑娘撅着嘴回答道。

“想不到秋子姐要前辈更年长。”

“!!”

她一惊,手里正攥着的布掉到了地上。

“你没开玩笑吧?”

“诶?”

小姑娘没料到眼前人的反应会这么大。

“秋子姐已经三十多岁了啊…”

她双手捂头蹲在了地上。

“那望姐你呢?”

蹲在地上的这位名叫伊吹望。

“二、二十六…”

“……”

小姑娘自知又闯嘴祸了。

“啊啊啊,我只是觉得你俩像是同岁。”

正蹲在眼前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急于补救却又说错了话。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啊啊啊,我是说你们两个看起来都很年轻,就像…哦对,就像姐妹一样!”

小姑娘急地直跺脚。

“唉…算了。”

她站了起来。如果此时这场景有背景音乐,那旋律一定是悲壮的。

“话说你今年多大?”

“十七岁。”

“啊…十七,真羡慕啊…”

她想起以前也是有不少人对她说过这句话的。

“以前打过工么?”

“没有~”

“那我下面说的你可要记住。”

“嗯。”

“在这里工作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本着想要去把工作做好的心情。用苛刻一些的标准审视自己,其结果让其他人对你有好的评价。如果你能认真做的话,你以后会发现在这里打工时的待遇绝对是最好的。”

她想起以前的前辈总是以平稳的口气教导她,想不到自己说教完之后的心情会如此平静。

“嗯!我会努力的~谢谢前辈~”

说完小姑娘推着推车离开了。

她捡起地上的抹布继续工作,感觉窗外的天空比之前阴霾了不少。

2-them-3

‘话说这几天雫从美国回来了,想不到这孩子还挺有出息的。’,站在客厅里的女佣在心里思索着不少事情。

沃森教授: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这老头说话还挺考究,没用“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个成语。’。虽然教授白头发很多,但秋子在心里称呼他为老头未免有些不礼貌。

苍生:是么。

沃森教授:我下面这句绝对无意冒犯您和令尊,如果当年令尊还在世,做下您当初做的决定,也会令很多人惊讶的。

‘指的估计是在前些年病毒爆发期对医疗机构的投资和建立的慈善工程吧。’秋子想着。

苍生:我只是遵循了家父的教诲,做了一个在原则上正确的决定而已,只是没想到被投桃报李了。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当初少爷为此好像几乎倾尽家产,回想起当时周到的社会福利也给国人打了强心剂,在各个国家之中仅次于受灾状况最小的中国。而灾后少爷所代表的企业链得到了各个方面的支持,业绩也是蒸蒸日上’想到这,秋子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

沃森教授:个人认为这都是得益于您家的企业阵营这些年流传下来的美誉啊。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很多长辈都告诉我白影家族恰如其名一般,如果说每个人的影子都代表着他阴暗的一面,那么你们在黑暗中的白色影子则象征着正直和希望。

男主人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苍生:这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他放下杯子。

苍生:家父曾不止一次对我说,至少要让人们并非非善即恶的业之果实重回大地的土壤,而不是用来引诱迷路的羔羊。也许是想教导我要去驾驭财产而不能成为财富的奴隶。然后就是要把信誉放在首位,说信任是合作关系和买卖关系中最为重要的,失去了信任,简单的事情都难做成。而有了信誉,人才和机会往往会不请自来。父亲常说,放开杰出的人不谈,难得志的有才之人多如江河之鱼,但能发挥他们才干的地方却稀如凤毛麟角,其中优秀之人往往都深谙此理,若能与这些人换以信任,则能得到比信任更加珍贵的东西:忠诚。

听到这,秋子回想起多年前那个早晨:这座府邸之前的老爷离开那天,他去书房找少爷,窗前那个手握着酒杯的形象让她联想到了令一个人。“少、老爷”,秋子意识到是时候改口了。然而面前的男人听完过了几秒后像是被刺蛰到一般,转过身来看了看那个同他一起长大的女仆,然后意识到自己正拿着一直很在意的父亲一直用来盛酒的杯子。‘嗒’,他像扔烫手的东西一般,把酒杯轻轻丢到一本厚大的半开着的书上。秋子感到眼前男人的姿态就像是以前那个做错事了的男孩。“少爷,还有十五分钟十点,今早要带奈美小姐去检查身体。”半响,她打破了沉寂。 “嗯,我知道了。”男人轻轻地出了口气。

秋子:……。

‘如今想来,自己当初那个草率的决定到底对错与否恐怕已经无关紧要了。’她想着,‘但是对少爷而言,比起忠诚还要更加重要的,恐怕…’她斜眼瞟了眼墙上奈美的画像。

沃森教授:看来这就是您想要我那个学生的原因了。

男主人笑了笑,没有作答。

沃森教授:出于您对我们的帮助,以及对这个孩子的前途的考虑,我自然无法推辞,只是他已经向我递交了辞呈,这件事情我也难以安排。不过据我所知,您目前手下可是人才济济,应该也不差这一个吧。

苍生:既然今天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

男主人叹了口气。

苍生:实际上,毕竟在下并非家父,人生经历很有限。而我现在做过的事情都是建立在输的起的前提下,对人其实没有足够强的判断力。如果我现在需要值得信任的人,以您的眼光看,这个人是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教授听完笑了笑,然后表情略微严肃了起来。

沃森教授:但有两点,其一是我不确定这孩子是否愿意接受这份工作,其二就是,你我都应知道过不了多久,相关的法律就会建立起来。

苍生:您指的是?

说到这,教授看了看男主人椅子后方的女仆。

苍生:无妨。

男主人先说了半句,然后用食指背蹭了下嘴唇。

苍生:那我就不装糊涂了,您说克隆法么?目前这应该算是件难以确定的事情吧。

沃森教授:只是形势还没能发展到那一步,您放心我是肯定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些事情,但也正因如此,在法令确立时,一些研究则显得十分危险。

男主人眯起眼睛,没有回话。

沃森教授:据我所知,您与中国在医疗器械上的合作关系比很多国家政府还要密切,在既有人才又有设施基础的情况下,您回绝了美国的基因工程计划的邀请,而如今要和我私下合作,我怀疑自己是否看到了一点端倪。

相比较教授严肃的态度,他面前的年轻人则很轻松。

苍生:您也知道医学水平的飞速进步是大势所趋,医疗器械自然是关键。但我实际上着眼的是平均医疗水平。但各国的平均医疗水平我不说您心里也明白,使用抗生素的合理程度更令人担忧,就连贵国的普通家庭如果没有保险都难以承担大型手术和治疗的费用,孤儿药的普及之路更是有着无法想象的困难。

男主人停顿了一下。

苍生:那么说回您的问题,就算有朝一日人类可以破译基因以对抗衰老与疾病,但到底能有多少人能享受到?何况谁都不知破译的工程要花费多少年,所以在这方面我这边只是比较感兴趣,与其承担这一重任,不如与您合作,然后把更多的精力放到眼下的问题上。

教授听完,沉思了许久,恐怕他很长一段时日内都无法知道这个年轻人心里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了。而他目前对此的判断就是:自己成为了这个人其他的计划的障眼法。

沃森教授:那如果我接受您所有的提议,赞助资金可否增长到之前的两倍?

教授索性直接去试探他。

两人对视一番之后同时笑了起来。

苍生:三倍,额外开销依旧可以商讨。

对于之前的猜想,教授心里估计已经有数了。

沃森教授:好,就这么定了。

说完两人起身握了握手。

沃森教授:那我就告辞了。

苍生:好,您慢走。

男主人转头看了下身后的秋子。

苍生:秋子,送客。

秋子:是。

她迅速地回应道。

秋子:这边请。

教授转身不忘前向男主人点头致敬,然后跟着女仆出了客厅。

秋子:您对雫这些年的照顾,我替雪子向您说声谢谢。

进了无人的中庭,秋子与教授并肩走起路来。这举动并不符合礼仪,而这一点恐怕没什么人比她更清楚。

沃森教授:这都是应该的,不过恐怕雫还不知他和雪子受过您这么多帮助吧。

教授在对待这个人时保持着恭谨的态度。

秋子:毕竟以前我和雪子都很少见面,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教授走回自己来时乘坐的车旁,秋子打开了后车门。

秋子:您慢走。

沃森教授:谢谢。

‘咣’。

秋子不轻不重的合上车门。

2-雫-8

‘Ooh go doe bay mwa。’

Enya的《only if...》回荡在卧内。

坐在床上的樱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音乐礼盒附赠的彩色写真。

微风掀开了窗帘,几朵樱花瓣飞入屋中。

湛蓝纯净的天空上飘着几块厚厚的云彩,甚至可以看清整个云彩的容貌。

由于天气出奇的晴朗,护士打开了病房中的窗户。临走前还提醒雫如果气温降下来了,记得要去关上。

‘If you really want to, you can hear me say.

Only if you want to will you find a way.’

坐在椅子上的雫停下正削着苹果的手,瞟了旁边的樱一眼。

充满新奇又略带兴奋的眼神向他透露着它们主人十分喜欢眼前事物的信息。

雫低下头继续削着水果皮。

樱:话说你去美国前是怎么想的?

雫:嗯?

樱:我是说,独自去异国前应该会考虑很多吧,没有什么会让你担心么?

听完雫抬起头盯着天花板想了想。

雫:可能就是因为没想太多,对生活也没什么要求,反而过的很轻松顺利吧。

说到这雫笑了出来。

雫:当初就是一心想着要去,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够天真的。

樱:多好呀,可以想到什么就去做。

雫:是么?

樱:那可不。

雫:不过我当初只是目的性很强罢了。你觉得是有目的供人追求好还是没有的好?

樱:嗯…有的好吧?

雫:王尔德曾说:‘人生中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得不到想要的,另一种是得到了。’可能指的就是追求吧,而我就属于后者。也许想做某事和追求达成某个目的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吧,或许他本人也只是用这句话来自警。

雫把削好的几片苹果递给了樱。

雫:你有想要做的事么?

樱心事重重的吃起水果,没有作答。

‘If you really want to you can seize the day.

Only if you want to will you fly away.’

Enya的歌声填补着两人之间的沉默。

歌曲在没多久后就结束了,而樱没有拿起遥控器的意愿。

樱:你觉得雕刻和音乐在创作上有什么相通的地方么?

雫:比如?

樱把背靠向床头,仰起脖子转动起来眼珠。

樱:创作时的心情,或者是灵感来源。

雫:这个你应该问我师傅吧?我现在估计只能算个门外汉。

樱:…

樱早先在他哥哥收藏的其弟子们的作品中看中了雫所雕刻的,而且常常和这位师匠打赌,如果在其他展品中猜中雫所做的则都要送给她。现如今雫为数不多的作品几乎都已成了她的收藏品。

樱:可你也算有所成了,对我这种还没有任何作品的新人有没有什么忠告?

雫:雕刻么?

樱:音乐。

雫:隔行如隔山呀。

樱此时有些难于组织语言,她其实想说的是每每看到他的作品都会有创作的冲动,这种影响尽管可能是另一种负面意义上的,因为雫的作品比起他哥哥其他学生在华丽精美程度上逊色不少,但是在感官上却让她感到亲切。或许恰因如此,她觉得自己也许在音乐创作方面也可以有所突破。

樱:那你讲讲你创作时的身心状态是如何的吧。

雫:嗯…

雫停下了握着核桃夹的手。

樱见雫的面容因思考而越发的认真起来,于是从他的手中拿走了夹子,然后期待的盯着他看。

雫:呵呵…

雫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也可能是他头一次遇到这种问题,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憨笑了一番之后,他又陷入了沉思。

雫:嗯。

半响,他才仿佛对刚才的思路有所肯定的一样‘嗯’了一声。

雫:我在能创作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时,总是处于一种出神的状态。

说到这他又皱了皱眉眉头,停顿了一小下之后又继续说道。

雫: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没有其他想法与杂念,连食欲都没有,全身心都能投入到作品上,制作过程好像每一步都理所应当,而且下手非常自然,但这种状态并不是常常能遇到的。

说完雫点了下头,对自己刚才的陈述好像很满意。

雫:话说你相信人有灵魂么,各种意义上的。

樱:嗯…

还没能消化刚才雫的回答,樱因新的问题困惑起来。

樱:我对灵魂没有什么太详细的概念。不过我不相信人死后依然有灵魂存活下来。

雫:嗯,我们姑且把你刚说的灵魂归为物质类的,我说的是精神层面的。

雫调整了一下坐姿,就像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准备给请教的学生讲解知识时一样。

雫:我觉得灵魂就是一个人感知自由世界的能力。灵魂也代表着拥有者的生命力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我认为拥有完整灵魂的人才能触碰到艺术。抛开生命力不说,独立思考能力是灵魂的关键,因为只有当拥有独立思维时,才能感受到什么是自由,之后才能自由的进行自我塑造。而艺术有时就是一个观点,一种个人感受,或是一种态度,而这三者往往都离不开对自由的向往。

樱低下头若有所思,虽然她接受了雫的观点,但没能把这段话和艺术创作联系起来。

雫:哈哈,虽然说了些很多听起来了不起的大道理,实际上我是受雪子的影响才开始学习雕刻的,一开始我都是模仿她的作品。其实我觉得自己的作品不值一提,因为我的灵感只是出自我的主观感受,而我没有需要他人认同的意愿。

樱:也就是说没必要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了?

雫:也不是没有必要,只是我觉得出发点不在别人怎么看怎么想,而在于你的感想是如何的。

樱:嗯。

虽然前边的话她没能全部消化,但是这一句她非常赞同。

雫:再说回创作,有时候你也许会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而支配着你手脚的是你的灵魂,创作过程显得特别自然,而且每一步尽管不经思考但是却非常流畅到位。

樱:唔…

雫盯着面前眉头紧攥的姑娘,内心似乎有点歉意,一是不知自己的说法靠谱不靠谱,二是令这位身体并不健康的病人平添了许多烦恼。不过他并不感到后悔。

雫:先别想了,吃点核桃吧。

雫把盛着核桃仁的盘子递向樱。

樱:不行,我要再想想。

这还是雫在这些天里头一次遭到拒绝。

雫:呵呵。

雫笑着把盘子放回床头柜。在他视线远处的墙角处有一个吉他盒子。

硕大的盒子与他面前姑娘的瘦弱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同病魔压在她命运之上一样,他此时依然没能理解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

‘神明真都是瞎了眼…’他在心里嘟囔着大不敬的话,这不是他第一次咒骂神明,研究科学的经历早已使他成为了无神论者,他此时的行为只是出于对事实感到不满罢了。

2-them-4

‘哒哒…哒哒…’

幽静的走廊里回荡着脚步声,这也许是她第一次走在如此安静的回廊里。清晰的脚步声不停的回荡在耳边,异于往常在此地的上下课的情景,使她此时有着一种特殊的感受。

‘也许这就是自由意志吧?’她思索着。

‘咔嚓’她推开了教室的门,距下午开课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但此时已有名女学生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

教室里的这名学生的名字叫爱丽丝,是这位刚刚推门进来的学生的挚友。爱丽丝这几日魂不守舍的样子令她很是担心。

‘啪’,她将一个纸袋子撂在爱丽丝的课桌上。

爱丽丝保持着手托下把的动作,斜着眼珠看了看袋子里的面包,虽然样式都是她平日爱吃的,但是此时她并没太多食欲。

珍妮:是该说你复杂呢,还是该说你简单呢?

爱丽丝:什么?

珍妮:人家刚走几天啊,你就这么魂不守舍的。

爱丽丝不爽地瞪了下她眼前这位和她从小长到大的朋友,然后表情又回到之前那种显得百无聊赖的状态。

虽然她俩关系非常好,但是看到爱丽丝在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的头一次受挫倒是令她觉得很有意思。

珍妮:亏你平时考虑事情那么缜密,到了这种事情上倒是尽用小聪明。

爱丽丝:啥意思?

珍妮:你觉得雫为啥从你家搬出去?

爱丽丝:谁知道?你问过他?

珍妮:当然是因为你母亲啦。

爱丽丝:或许吧。

她倒是知道她母亲从小就撮合她和另外一个熟人家的孩子,不过她没思考过事实是否真如珍妮所说。

珍妮:话说晚上的晚会你打算穿什么,对了,你知道今晚你要代替你父亲领奖吧?

爱丽丝:嗯,都好。

珍妮:都好是怎么个好法?

爱丽丝:随便就好。

爱丽丝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牛角面包咬了两口,然后扔回袋子里,平日最爱吃的东西此时却味同爵蜡。

珍妮:瞧,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真是一点都没错。

爱丽丝:嗯?

珍妮:别,再,这,么,吊,郎,当,的,行吗!

珍妮忍不住用双手去捏扯起了爱丽丝的脸。

爱丽丝: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爱丽丝反抗了起来,但是完全没有效果,没过多久她就精疲力尽般的趴在桌子上。

珍妮: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穿的最漂亮吗?

爱丽丝:我哪儿知道?话说美不是主观臆想吗?

珍妮:那你前几年的圣诞节把自己打扮的跟圣诞礼物似的是图啥?

爱丽丝:……。

爱丽丝心知珍妮说的是什么意思。

爱丽丝:有那么夸张吗?

珍妮:我提前一个月就得陪你逛店,还不夸张?

爱丽丝:哼,不是到头来也没用吗。

珍妮:有没有用单说,但你这肯定是再往你母亲眼里揉沙子。要不然雫也不会从你家搬出去。

爱丽丝:唉…我跟艾利克斯肯定是走不到一起的。也不知她是咋想的。

听到这句话,珍妮从心底替那位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深深地感到同情。

珍妮:父母都是这样的。

爱丽丝:怎样?

珍妮: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爱丽丝:是吗?

珍妮:怎么不是,你看咱们父母从小到大让咱们学了多少东西。

爱丽丝:还好吧,至少有用吧?

珍妮:那是你觉得,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聪明,我可是累的喘不过来气。

爱丽丝:……。

珍妮:哈哈,现在终于轮到你来品尝压迫的感觉了。

爱丽丝:唉。

珍妮:至于吗,人家又不是不回来了。

爱丽丝:就是不回来了。

珍妮:啊!?

爱丽丝:是啊,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珍妮:那还不是怪你不够主动,仗着自己漂亮又有好身材就觉得够用了?

爱丽丝:哼。

虽然平日里表现地挺谦虚,看来她对自己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珍妮:也许你平时和雫打交道的时候自然一点,也不至于一点发展都没有。

爱丽丝:你是说我表现地太过刻意了?

珍妮:那还用说?话说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爱丽丝:我也不知道。

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她在心里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从语言上很难组织出完善的解释,而且她也并不愿意告诉别人。

珍妮:好吧。

爱丽丝:好烦。

贴在桌子上的右半脸已经不凉爽了,爱丽丝把脸转了个个,左边脸传来的冰凉感触令她稍微冷静了些。

珍妮:你就这么喜欢那家伙?

爱丽丝并没回答,但珍妮心里此时已经有数了。

珍妮:那你不如去日本找他。

爱丽丝依然没有回话。

珍妮:信我,没有男人会拒绝你的。

爱丽丝:当真?

珍妮:可不,只要你能放下你的傲慢。

爱丽丝:我哪里傲慢了?

珍妮:哪里都。

爱丽丝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势。

不过珍妮知道她在心里在做着斗争。

看着眼前这一幕的珍妮心里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她并不觉得雫有多么优秀,此时她只能期望这个异乡人能好好对待自己最好的朋友。

2-雫-9

“虚无。”

这是雫此时脑海中浮现的词语。

在经过了一段深到没有梦境的睡眠之后,他似醒非醒地睁开了眼睛。

时隔多年,他想起了没有光污染的黑夜所该有的容貌。

恢复知觉的四肢一扫前一刻的空洞感,然而那令人感到些许恐怖的感触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可能和死亡没什么关系,但他此刻却将两者联系了起来。

苏醒的大脑中慢慢地涌出了各种各样有用没用的想法和记忆,明明惧怕刚才的虚无感,但恢复神智也令他厌烦。

虽然可以继续睡下去,但他胸口中那已经适应了很多年的痛苦令他难以冷静。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忍耐这种感觉的时候已经忘记到底内心是因何而感到煎熬。

也许他一次都没有接受过那位对他最重要的人去世了的事实。

而时间填不满他内心的空洞,只会残酷地剥夺走他曾经体验过的美好感觉。

就在刚刚明了何为虚无的此时,他意识到自己接受或不接受雪子的去世也许已经不再重要。

2-them-5

‘唰’。

一丝不挂的爱丽丝打开手推门从浴室走了出来。

虽然天气并不暖和,但她刚洗过热水澡的身体暂时可以抵御寒冷,不过她也知道这样容易感冒,尤其是身上没擦干的水滴会迅速剥夺她皮肤上的热量。

距上次这样做有多久她自己也忘记了,此时站在镜子前的她把头上裹着的毛巾解了下来。虽然她认为美丽只是主观臆想,但此时她无论是对自己的身材还是容貌都很满意,她内心清楚这种行为比起自恋更像是对平日保养措施的验收,但这并不是驱使她的原因。

‘这就是我。’她无比确定,但确越看镜子越感到陌生。

‘这就是我?’回想着已渡过的人生,她再一次动摇了。

很多年前她就尝试躲避环境对她的影响,极少参加父辈亲友的聚会,就读女子中学以躲避那位从她能回想的到最早的记忆就在她身边的艾利克斯。尽管在外人眼里自己一直特立独行,但她的心底却一直认为自己躲不开环境对她施加的枷锁。无论是因为她的身世,还是她的外观,为了回应周遭人与事对她的期待,她一直认为是在扭曲着她还未真实感知到的自我。她心知这不是叛逆,她只是想被公正的对待,不过她周围的人并不在意公正,因为‘公正’只是用来争取利益的,就像寒冬中的柴火。但挡在更多的利益前的‘公正’,就成了炎夏时披在身上的棉袄。而在亲朋好友之间,更没几个人愿意接受‘公正’的代价。

想到这,她肌肤上的水珠已全部蒸发,身体虽然发凉,但她并不觉得寒冷。斜眼看了下墙边的时钟,她不暇思索地开始着装起来。

2-雫-10

“哈…。”

樱:困了?

雫:没,只是最近很松散。

樱:听哥哥说你打算开个咖啡馆?

雫:嗯,这几年在旧金山去过不少好的馆子,自己也想开一个。

樱:旧金山怎么样?

雫:嗯…挺好的。

面对那张写满好奇的脸时,他发觉自己刚刚说了句废话。

雫:说不上来是多么美丽,但怎么都看不腻,基本有假日我都会坐上半天的观光火车。

樱:听起来好像还挺奢侈的。

雫:其实不像国内的地铁那样,旧金山的观光火车坐一整天只需要五美元,才折六百日元的样子。

樱:喔。那都有什么好玩的?有类似咱们这的祭典的活动么?

雫:嗯…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不过在晚上遇到过很多穿着奇怪衣服到处逛的群体。

樱:怎么个奇怪法?

雫:怎么说呢,各种各样的吧,像是电影或者是漫画中的服装,也多人特意化了妆,据我所知是每个参加的人都可以装扮成自己喜欢的人物。街上还会有很多涂鸦过的巴士,看起来每个人都乐在其中。

樱:那你参加过么?

雫:没有,是你的话呢?

樱:嘿嘿,参加是会参加,不过我想不出要扮成什么样子。

雫:随便选一个喜欢的不就好了?

樱:嗯…没有代入感的话就没什么乐趣了吧。

雫:你要这么说还真是,我看那群人都像真实活在那个虚幻世界一样。

他耸了耸肩。

樱:不明白其中的乐趣本身也是件幸福的事啦。

虽然樱是笑着说的,但雫总觉得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里带着些许忧伤。

‘叮铃铃’

雫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叮铃铃’

和樱打了招呼后,他走出病房接听了电话。

2-them-6

沃森教授:好的,希望在我走之前能收到你的答复。

挂上电话后,教授长叹了一口气。

他盯着右手边自己正搅拌着的咖啡杯里的水面开始发起呆。

‘我现在在做什么?’

‘我现在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他数十年来最常问自己的问题,用来确信自己没有走上歧途。

这些年来他一直致力于补救detrick研究所意外泄露病毒的事故。

他扪心自问没有遗憾,确切的说是对自己很满意。

不过他自认雫的贡献甚至比他更大一些,这也是为什么他此时此刻在这里的缘故。

想做成任何事都离不开人,而人做事离不开动力,他清楚自己的动力来自何处,但是他需要确定雫的动力来源对世界没有威胁。

当得知雫想去开一间咖啡馆的消息时,他发自内心地为雫感到高兴。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需要的不是才华与成就,而是家庭和关爱,这也是雫在求学时都是住在自己家里的缘故。

想到这,教授端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比他预想的还要烫嘴,于是他继续用勺子搅拌了起来。

越有能力的人就越是需要有一个健康的心灵。但他相信雫的动机并不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而是身为孤儿的他把失去唯一家人的痛苦转化为对detrick病毒的憎恨。甚至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更像是人类本能反应-受到攻击之后就要反击,虽然现在看来这种情绪为世界提供了不少帮助,但他清楚如今没了目标的雫只会比以往更加痛苦,所以他担心雫是否会去怨恨世间的不公,然后去做危险的事情。

想到这教授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他闭上眼揉了揉眼眶。

他清楚白影为什么想让研究病毒学的雫加入他的基因计划,他认为现在人们还不该去尝试主宰生命的规律。

教授睁开眼,望着窗外的樱树继续沉思。

‘生命之所以美丽,也许就是因为它的短暂吧。’

2-回忆-5

'嘎噔'

雪子停下踩车镫的脚,让单车缓缓越过减速带。

坐在后边雫还是被硌疼了一下。

今天雪子少见的赖了床,导致出门的时间有点晚,雫又轻又慢的翻开袖子看了眼手表,因为是雪子小时候戴过的,表带感觉起来有些脆弱。

‘7:17’

但此时的天空看起来似乎还没有要亮起来的预兆.

虽然衣服已经穿的很厚了,但雫还是觉得很冷,尤其是刚才的疼痛让他的屁股有点发麻,他把双手压到车后座上减轻了体重对痛处带来的压力,可松开肩膀的同时一缕冷风灌入围巾中,雫不禁把下巴压得更低了,围巾的绒毛使他的鼻孔有点痒,今天天气冷的出奇,所以雪子将另一件自己的围巾也套在了雫的脖子上,一时半刻雫的皮肤还适应不了。他突然闻到了一股和雪子身上一样的又淡又甜的香气,也不知是不是围巾的作用,他感到有一股暖意在脖子下方流动。

‘嗒’

在自行车快要停止的时候,雫从座位上轻轻跳了下来,然后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咖啡馆的门。

‘吱嘎’

门后边一片漆黑,不过没有丝毫不减慢他的步伐。

他只打开了最里头厨房的灯,然后准备煮咖啡,不一会儿雪子也走了进来。

一番忙活之后,雫端着一盘苹果派走出厨房,然后坐到最靠窗的餐桌前开始摆刀叉。

‘哈…’

他觉得这个位置比屋内其他的地方都要冷一些,于是冲着正搓着的双手哈起气来。

雪子左手拎着两个茶杯另一只手拿着半壶已经兑好牛奶的咖啡从厨房走了出来。

两人在昏暗的环境下吃着早餐。

天亮的速度出乎了雫的意料,平时慢悠悠地吃完还得等个一小会儿再去上学。

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苹果派然后就着咖啡咽进肚子里。

“多谢招待。”

正喝着咖啡的雪子用手指了指停在窗外的单车前筐里的书包。

“我出发了。”

“一路走好。”

2-雫-11

电视机播放着红白机游戏的BGM《Unbreakable Determination》。

雫在昏暗的屋子里玩着《忍者龙剑传》。

电视柜的下方摆着各种各样的游戏主机,基本都没有拆开包装,但是雫却玩着最旧的那一个。

雫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雪子总是喊自己陪她打游戏,但他还是更喜欢在一边看着。

‘咔嚓。咔嚓。’

游戏画面里的游戏主人公终于打死了boss。他记得雪子以前还从没打通过这一关。

他看了眼墙上的表。

‘21:01’

虽然他有着打通这个游戏的耐心,不过考虑到这个游戏不能存档,决定还是提早休息。

‘咻’

关上电视机之后,坐在榻榻米上的雫重重的往后一仰,尽管闭上了眼,但是视野里还是泛着亮光。看来盯太久电视机不是个好事情。

电视机旁的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他觉得雪子会感兴趣的游戏,基本也都没拆封过,也许是雫觉得还是玩以前的游戏能让他离雪子近一些吧。

‘叮咚’

门铃声令雫感到十分意外。

且不说在国内没多少熟人,知道他回国的人更是没几个。

‘吱嘎’

虽不知门外是谁,雫还是毫不犹豫的直接打开了门。

秋子:晚上好。

面前这个人的出现令雫感到意外,但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觉得在情理之中。

雫:秋子阿姨好,您请进。

实际上两人年龄差距并不是那么大。

雫赶忙招呼了起来,虽然雪子生前和秋子的来往并不密切,但秋子没少关照自己的姐姐。

‘咣’

关完门雫就去了厨房准备沏茶。

雫:红茶可以么?

“可以”

声音从放着仏坛的屋子那边传来。

雫此时觉得怪怪的,自打记事起就没怎么接触过秋子阿姨,但每次她都会在重要的事情上出现。

雪子生前也没怎么跟他聊过自己的这个妹妹,但他从雪子为数不多的描述中得知秋子很忙,平时不能打扰她。

‘话说这是秋子名下的房子来的。’

雫在心里念叨着。

仔细一想,拜阳春先生为师及出国求学的事情都是秋子阿姨一手操办的,至今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来头,明明在很小的时候与雪子一同待在孤儿院。

雫:久等了。

他将摆着茶具的盘子放到榻榻米上。

秋子:嗯。

秋子回应的声音轻到雫怀疑自己是否有听到。

她观察着那个装满游戏的柜子。

望着她的背影,雫突然有些喘不过来气。

这时秋子转过身来,雫看到的是一张带着疲倦的陌生的脸。

这短短的几秒让他有点精神恍惚,他赶紧回过神来开始倒茶。

秋子抱着一本相册坐到榻榻米上,然后翻看起来。

秋子:你知道,多数人都是在失去些什么之后才懂得什么叫做“重要”。

雫:嗯。

秋子:对你来说是这样么?

雫:是。

听到雫的回答后,秋子饶有兴致的查看了下他的表情。

秋子:听说你想开间咖啡馆。

雫:是的。

秋子:都是家人,别这么拘谨。

雫:好。

雫放松的笑了笑。

秋子:你知道雪子想开什么样的咖啡馆吧?

雫:嗯,知道。

他没想到自己早已被秋子看透。

秋子:钱够么?

他不由得苦笑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对经营毫无经验和概念,也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钱应对最坏的情况,他可不想开一阵子就被迫关张。

秋子:我倒是可以帮你,不过你得先帮我一个忙。

其实就算没有报酬,秋子如果有事相托,他也一定不会拒绝的。

雫:您请说。

秋子:有个职位需要你。

他大概猜到师匠之前卖的关子是什么了。

雫:我最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情。

秋子微微低了下头,抿了抿嘴。

她办事情时很少会犯愁,她知道家人之间都应该是互相支持的。但她做不到像对待雪子一样对待雫,这也是今天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秋子:我也是。

秋子顿了顿。

秋子:在知道你想开咖啡馆的时候,我觉得你更像是她的亲人。

秋子拿起茶杯慢慢喝了起来。

坐在对面的雫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秋子:店名想好了么?

雫:想好了。

秋子: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秋子继续翻着相册。

雫:嗯。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

她清楚自己这么做会违背雪子的意愿,可雪子也无法干涉现在的情况了,只有天知道她多想此时是三人在其乐融融的叙着家常,但雪子已经离去了,也带走了一切的美好。

秋子:你相信命运么?

雫:我相信规律。

听到这,秋子放下了相册。

秋子:嘿。

雫回应了秋子的视线,明知这算是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但是陌生的面容却令他有点想要躲避。

秋子:我们一定能开一间让雪子满意的店的。

雫:恩。

秋子:那我回去等你的答复了。

雫:好。

雫刚准备起身送客,肩膀却被秋子用手掌按住了。

随着肩膀受到一股压力,秋子站起身来。

秋子:不用送了。

雫:那您慢走。

秋子径直走到玄关,雫只是侧着身子但并没有扭头目送。

“别让我等太久啊。”

雫:知道了。

他仰起头大声回复到。

‘咣’

听到关门声之后他顺势躺了下去。

视线的斜方是展开的相册。

他蠕动着身体用手把相册勾了过来。

这一页里只有两张大照片,一张是自己小时候过生日时的场景,桌子上摆着生日蛋糕,幼小的自己笑得很羞涩,一旁的秋子正在蛋糕上摆着蜡烛。另一张是秋子坐在放着生日蛋糕的桌子前,儿时的自己正向秋子阿姨头上戴生日帽。

‘记得那时候秋子摸了好几下我的脑袋,还夸我乖来的。’

想到这,他长叹了一口气。

‘也许我该听听教授的看法。’

他摸了摸口袋,又爬起身来翻了翻挂在衣架上的大衣。

‘啊?’

他还没怎么丢过东西。

虽然手机不是太值钱的东西,但是这是唯一能联系上教授的工具,更重要的是这代表着自己担负的责任,就算没耽误事情,也会影响自己的评价,而后者也是相当重要的。

他看了眼时钟后,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了,不出他的意外,应该是落在樱那里了。

在开始考虑是否会打扰到樱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了。他很少会有焦躁的情绪,他也讨厌这种状态。

所幸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计程车,到医院的时候还不到夜里十点。

进了楼发现两个电梯都很不巧的刚刚往上走,此时的他可没有乘电梯的耐心。

等爬到十四层的时候,气喘吁吁的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态并不怎么样了,他没有直接进樱的病房,而是去了洗手间,因为他突然有略微恶心的感觉,后背也开始冒汗。

“嘶…呼…”

凉水洗过脸之后,他觉得好多了,随即回到了楼道里。

看到电梯还未返回到一层,他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都已经到这里了,他才开始考虑会不会打扰到她休息,步伐也变得缓慢起来,就在琢磨着是该敲门还是应该先通知护士时,他隐约听到了吉他声,值班室里没有人,而里面的房门是关着的,于是他决定先坐下来喘口气。

细听着旋律的他决定第二天再来,心知不能干扰到樱正创作的思绪,不过他没打算立刻就回去,想着再多听一听她弹得曲子。

虽然他知道自己对音乐一窍不通,但他发自真心的喜欢此时此刻回荡在脑海中的旋律,一种特殊的情感在他心中弥散开来,亲切而感动,感到悲伤却又让自己很享受。

一眨眼已经过去了挺久,一名护士走了进来,然后他轻轻站起来走到外边,于是护士也跟着出来了。

一番交代之后,他拿回了手机,原来是被樱发现之后托护士放到了值班室的抽屉里。

护士:最近常在弹呢。

雫:感觉挺好的。

护士:也开朗多了。

雫:是么。

看着护士饶有兴致的样子,他此时并没感到愉快,倒是有点难过。

护士:探病时段已经过啦,不过我可以帮你通知下。

雫:不用了,我再待一会儿就回去了。

护士:那好,我该继续值班了,别待太晚哦。

雫:好,谢谢。

目送护士离开之后,他查看了下手机的通话记录,确定没错过什么信息之后他把手机放入口袋。

考虑了一下,他放弃了停留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几分钟前已经做了决定,对于现在以及之后而言,重要的是他是否能每时每刻都在执行这个决定。

2-them-7

“但对我而言。”

站在领奖台上已发言许久的爱丽丝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将代替父亲而写的发言稿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父亲只是一个对‘客观’与‘真实’的追求者,他心中最重要的不是他希望事物是如何的,而是事物它本身是什么。”

“每个人在很小的时候都喜欢问为什么,但普遍都在被别人耻笑的时候开始慢慢将这份与生俱来的天赋抹杀掉,父亲常说的一句中国古话叫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有这样的父亲,我既感到幸运又感到幸福。”

“我认为父亲会觉得比起被别人知道自己得到了这个嘉奖,更重要的是他们能知道为何会有人获得这个奖。”

演讲完毕之后,她优雅的鞠了个躬,在掌声中离开了领奖台。

她扫视了一眼刚刚在演讲时从未看过一眼的角落---坐席上的母亲与艾利克斯。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此时的她感到一丝轻松和愉悦。

此时的她内心产生了一股小小的悸动,那是一种她很少产生的如解脱一般的感触,仿佛与所处的世界隔离开了一样。

甚至有种被自己怀疑是错觉的亲切感,此时雫的身影占据了她的思绪,她知道这种感觉一不留神就会溜走,于是无视礼仪直接推开门走向阳台。

穿着礼服的她感到有些寒冷,不过她并不打算回去。

她抱起双臂望着夜空,开始思索起来。

老实说,雫住在她家的头半年里并没给她任何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点点嫌弃。因为她心底并没有接纳的想法,只是想尽可能的善待他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而且她也确信他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这一点,正因如此她感到很难过。

她将配在胸前的怀表取了下来,金属在月光下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是雫在离开他们家之前送给她的,正也是因这块表发生的故事让她真正认识了雫。

她盯着表针开始回想几年前的事情。

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教导主任将她叫到办公室里,与主任一番交谈之后得知艾利克斯丢失的怀表和雫的一模一样。主任虽然用词严谨也尽可能的表现得公正,不过她还是了解到了主任的观点,一是雫是个穷小子,二是这块珍贵的怀表根本没地方买得到。

离开办公室后她显得怏怏不乐,但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二是令她再次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在她很小的时候曾在没人的教室里打碎了老师的马克杯,那时候她觉得只是一个廉价的杯子,并没有放在心上,寻思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带个新的赔给老师就好了。可因为有事所以没去上学,第三天的下午赶回来上课的时候发现教室外边有位同学正在罚站。因为这位同学是个调皮鬼经常被罚站,所以对她来说其实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那位一直是笑嘻嘻的同学却摆着一副难过的表情。

下了课她把杯子给老师的时候得知原来老师以为是那个正罚站的调皮学生报复她才将杯子打碎的,而老师对自己的道歉表示毫不介意,她至今都能回想那时候老师接过杯子时客道的语气和和蔼可亲的笑容,因为那时她立刻联想到的是老师呵斥那位正罚站的同学时的场景。

感到内疚的她走出教室打算把那个男生叫回来,一番交流之后那个男生在她面前哭了出来,那时她第一次见到别人哭,也至今未见过有人比他那次哭的更伤心,她知道老师并未向那个男生道歉,也知道从那一天起,这个小男孩成了个孤僻的乖孩子。那之后她意识到这个世界正悄然地按照特殊的常理在运转,太多的人和事在她看来不再单纯。这件事虽然不是她的过错,但是有个人因为她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而且她对此也没有任何办法,这份自责在她成长的岁月里时常不经意的悄悄爬上她的心头。

对于雫与怀表的这件事,她产生了特殊的责任感。

她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事实依然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找到雫的时候发现艾利克斯正与他对峙,雫轻描淡写地告诉艾利克斯自己的这块表只有一块是真品,其它的都是仿造的,还向艾利克斯展示了区别之处。她至今还真是唯一一次看到艾利克斯有过那样复杂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估计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受挫吧。那一刻她知道尽量同艾利克斯从小一起长大,却各自活在不同的世界。也是那一刻她发现了除父亲以外的第二个活出了真实的自我的人。

雫对她来说,比任何人离得都近,也比任何人离得都更遥远。

想到这,她用力握住怀表。

在这片星空之下,她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如此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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