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昇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靠干粮充饥,就算是在营地或者城市里,他也会选择去饭馆解决。
自己做?不存在的。
所以现在樊仁让他做饭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你不是说上午的活动只剩一项了吗?”
“所以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李诚昇一边试图理解樊仁的逻辑,一边走进了厨房。
冷静,冷静,人生总会经历很多个第一次,你一定可以的。
鼓励过自己的李诚昇像是获得了无穷的勇气,他不会止步于厨房。
食材的选择、调料的配、火候的掌控他一概不知。
总之,火开到最大,逮到什么往里面加就好了。
不管这些东西进去是什么模样,出来之后都成了清一色的黑色糊状物。
“天下大同啊。”
在一旁监督他的手先生发出了如此感慨。
最终,这坨黑色的东西被端到了樊仁的面前。
樊仁用勺子舀了一勺。
瞧,还能拉丝。
此时,包括孙四娘在内,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酒馆之中,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体验李诚昇的料理初体验。
樊仁将那东西送进了嘴里,面部蠕动了几下,大概是在咀嚼,接着喉头一动,咽了下去。
末了,他拿出一张餐巾擦了擦嘴:“不错。”
李诚昇直接惊了,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不相信天赋异鼎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莫不是误打误撞开发出了什么新菜系?
“用菜当柴烧,把炭放到锅里煮的做法确实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火候的把控也是十分的到位,即使是隔着锅也成功地激发出了炭的焦香,同时又加入了辣椒、盐,糖、醋等调味,在吃起来咸辣的同时又有一点回甘。”
“如果你告诉我这不是一道菜而是一个灾变的话我也是会毫不犹豫的相信的。”
李诚昇在一旁越听越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还是要嘴硬:“也、也不至于那么差吧。”
樊仁笑了笑:“自信一点,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差。”
“这么好的东西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享啊!”
李诚昇看着樊仁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想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樊仁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接着用刚才的勺子沾了一点“菜”喂进了他的嘴里。
虽然只有一点,但是对于李诚昇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是什么啊!”
李诚昇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樊仁的束缚,倒在地上满地打滚。
这种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为菜了。
就像是从刚喷发的火山四周捞了一勺岩熔趁热放进了嘴里。
而且这岩熔之中还加入了大量的调味料。
“感觉如何?”
“求求你…杀了我吧…”李诚昇直接抱着樊仁的大腿哀求起来,希望樊仁能给他一个痛快。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人是怎么面不改色地把这东西咽下去之后还能一本正经地点评。
“等会一起处理哦,乖。”樊仁笑眯眯地拍了拍李诚昇的头,目光却转向了一旁想要偷偷溜走的手先生。
被逮到的手先生叹了口气,飘到了盘子旁,因为没有嘴,所以只是用手碰了一下,只一下,就“吧唧”一声掉到桌子上不动了。
孙四娘自然也没能逃过这一劫,她没心没肺地吃了一大口,砸吧几下嘴之后五官瞬间扭曲,四肢不听使唤,整个人诡异地抽动起来,最后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这顿饭还真是吃得伤亡惨重啊。”
樊仁拿着杯子从盆栽里倒了点水出来,喂给李诚昇喝了,刚才还要死要活的他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
“因为你涉嫌谋害老板,所以午休时间取消了。”
樊仁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上的“剩菜”打包了起来:“说不定以后会有用。”
李诚昇从地上爬了起来,下午茶,礼仪学习,个人卫生的打理,唉,感觉越来越难熬了。
“鉴于你能力的不足,晚饭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这一点,你倒是可以好好期待一下。”
期待?李诚昇现在一听到和食物有关的事就胃痛,他身上还剩下了几块压缩饼干,撑一下就过去了。
……
下午倒是没有出现什么人员伤亡,在向樊仁征得同意后,他获得了在书架上取书的权力。
“看完了记得放回原处。”
吧台后面的樊仁头也不抬地道,除了指导李诚昇的时间,他一直都在看他那本笔记本。
“知道了。”
李诚昇迫不及待地找到了上午樊仁用过的那本书。
名叫《灾变调查报告》。
翻开书的第一页,只有三句话:
“灾变可以人为创造。”
“灾变具有唯一性。”
“灾变没有好坏之分。”
李诚昇感觉这三句话之中隐藏着巨大的信息量,但他分辨不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他向樊仁求助。
“字面意思。”
得,说了等于没说。
没办法,李诚昇只能向后翻。
第一页介绍的就是“雾状认知磨损液”,因为同样是采用的是H·G·L·C·T分类法,所以李诚昇很容易就能看懂。
所谓H·G·L·C·T分类法,就是由灾变学家秋艾吉体提出的根据灾变的不同特性对灾变进行分类的方法。
即(H)环境、(G)工具、(L)类生体、(C)超越以及(T)特殊五类。
“【认知磨损液】
—次一级【雾状认知磨损液】
等级:传闻级
类型:HG
介绍:有实体的灰色雾气,长时间吸入会对生物的神经系统造成损害,致使生物产生认知障碍。作为认知磨损液的次一级衍生物,不排除其存在固态和气态,但暂未发现。”
还有一栏是实例,里面出现了有关李诚昇的观察报告。
“连这种东西都有吗?”李诚昇不由得感慨万分。
这本书看起来不像表面上那么薄,里面记录了许多《灾变实录》上都没有的灾变。
“许多灾变没有办法直接清除,也没有必要直接清除,所以封印是更好的选择。”
“你怎么做到的?”
李诚昇又开始好奇了。
“这个是秘密哦,就算你躺在地上满地打滚抱着我的大腿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谁会这样求你啊!”
李诚昇觉得自己还是少和樊仁交流,他气鼓鼓地将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居然是—
—空白。
“连你的书都欺负我!”
愤怒的李诚昇一气之下将书好好地放回了书架上,重新换了一本学术性不那么强的书。
只是觉得祸不及书本,才不是因为害怕他呢。
看书的过程当中,李诚昇也会时不时地瞟樊仁一眼,对方就像一座雕塑一样,除了翻笔记的动作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于是,那个笔记本也变得令人有些好奇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以后,樊仁放下他手中的笔记本揉了揉眼睛:“时候差不多,我去做饭了,你也差不多该休息会了,看书时间太长对眼睛不好。”
樊仁手一挥,李诚昇手里的《霸道龙女爱上我》就飞回了书架上,书架的表面甚至还蒙上了一层李诚昇无法突破的影阴。
“你不能这样,我刚看到精彩的部分!”
“小孩子少看点这种东西。”
李诚昇的抗议只换来了樊仁冷冰冰的回应,没等他再多说什么,樊仁已经从吧台侧面的门离开了。
李诚昇在原地呆了一会,确认樊仁不会杀回马枪,手先生和孙四娘也不在附近时,他才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吧台后面。
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吧台上。
“是你自己没有收拾好,我也只是不小心看到的。”
没有任何的理由,在看到那本笔记本的时候李诚昇总觉得有一个声音在诱惑自己翻开它。
他还在做着思想斗争,但他的手已经无意识的伸了出去。
但在碰到笔记本之前就停了下来。
因为一只鸟落在了笔记本上。
那是一种在过去被称为狱鸠的鸟,因为浑身上下都长着带有红色纹路的黑色羽毛,仿佛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使者而得名。
李诚昇看着这只狱鸠,这只狱鸠也偏过头用一只眼睛盯着李诚昇。
随后,这只狱鸠的眼珠子开始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像一个漩涡一样,不停地转。
越转越快。
一直转。
一直…
转…
李诚昇察觉到,猛然惊醒,但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青年,眼睛之下的瞳孔在不停的旋转。
当李诚昇的目光移过去时,青年旋转的瞳孔瞬间复位。
“这是你搞的鬼,这里是哪里,你是谁?”李诚昇警惕地问道。
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他从酒馆带走,眼前的人绝对不简单。
“别想那么多,这里是你的梦。”
“梦?”
“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斑,是只狱鸠。”
在青年说话的同时,他身边的空间突然扭曲,随后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黑色帽衫,休闲裤,运动鞋,放到过去那时妥妥的阳光青年。
不过这阳光青年一看到李诚昇就开始发出“嘿嘿嘿”的猥琐笑声。
“你好,我叫张鸠,如你所见,也是只狱鸠。”
“你们是樊仁养的鸟?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惩罚你了。”张鸠摸了摸下巴道,“樊仁有叫你不要动他的东西吧,但如果不是我二弟及时赶到,你就要打开那个笔记本了吧。”
张鸠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李诚昇靠近,表情管理逐渐失控。
李诚昇看着露出变态一般神情的张鸠,有些畏缩地向后退了两步:“我警告你别乱来啊,这里是我的梦境对吧。”
他试图在自己的梦境里召唤出能够阻止张鸠继续靠近的东西,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里确实是你的梦境,但现在由我接管了。”
张鸠打了个响指,一棵树在李诚昇的脚边拔地而起。
李诚昇惊慌地跳向一边,同时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背。
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就已经缠住了他。
是藤蔓,像触手一样灵活的藤蔓,将李诚昇的上半身和小腿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把他吊到半空中。
这种捆绑方式和自己现在的姿态让李诚昇产生了强烈的异样感。
“而且,你能够叫阿手‘手先生’,对我的称呼却是‘樊仁养的鸟’,真的很让人伤心又很没有礼貌呢。”
“完全看不出来你在伤心啊!”
张鸠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下面去了。
“所以我要惩罚你。”张鸠绕到了李诚昇的背后。
“对于不听话又没有礼貌的可爱男孩子就是要好好管教一下呢。”张鸠在再一次发出了猥琐的笑声,“放心啦,只是打屁股而已,不会很痛的。”
“什、什么?!等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打屁股什么的台太羞耻了吧。”李诚昇慌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放心,这是在梦里,只要你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
“不要啊!”
李诚昇疯狂挣扎,却阻止不了张鸠高高扬起的手。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李诚昇屁股没事脸上先挨了一下。
他从趴着的吧台上撑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还是在吧台后面,坐在樊仁坐过的位置上。
既没有会把人捆起来的树,也没有会嘿嘿笑的猥琐青年。
只有拎着两只鸟飞在半空中的手先生。
“做噩梦了吗?看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就把你叫醒了。”
“希望你下次能换一个温柔一点的叫醒方式。”
手先生哼着小曲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发生什么事了?”
穿着围裙的樊仁从门里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刚炒好的菜。
“两个狱鸠变成的怪人闯进我的梦里想要打我的屁股,手先生一把掌将我扇醒拯救了我。”李诚昇用最简单的方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还真是梦幻般的展开。”樊仁面无表情地感叹了一声,端着菜下了楼梯。
梦与现实之间有时间差,李诚昇觉得只过去了一瞬,但樊仁已经做好了晚饭。
只有一个菜,一碗饭。
“专门为你准备的。”樊仁抽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李诚昇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起了筷子,眼前食物的香气不断刺激着他的味蕾,先不说味道怎么样,单是卖相就已经不知道甩了那些饭店的厨师几条街。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诚昇夹起菜放进了嘴里。
依旧是咸辣甜的搭配,,多种食材让口感变得富有层次。在樊仁的手下却显得无比和谐。
大概是吃了太久的干粮,这一口让李诚昇仿佛置身天堂。
“如何?”
“好…吃。”
“那是自然。”樊仁开始吹嘘起自己的厨艺来,“这道鱼香肉丝可是我的拿手好菜,我至少精通十七种它的做法。你怎么哭了?”
李诚昇低着头,澄澈的液体从他的脸上滑落到碗中。
“呛到了。”
樊仁显然不会相信这个拙劣的借口。
“只是觉得、很久没有吃到过这样的热菜了,以前、完成任务之后,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吃庆功宴。”
“即使食物很简单,但是只要和大家在一起,就会觉得很满足。”
“太久了,这一次出来太久了,已经回不去了。”
“这种事情其实一直都在发生,也许昨天还在和你说笑的人第二天就出现在了牺牲者名单上。”
“这是很普通的事,但是,真的亲身经历的时候还是觉得好难过啊。”
李诚昇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但怎么也止不住。
一个人仔细隐藏起来的情感,往往会被很简单的东西触动。
“真是孩子气的发言。”
“我本来也才16岁啊。”李诚昇小声地反驳着。
樊仁张开双臂,无奈地叹了口气:“来吧,到我怀里,毫无顾忌地哭出来,我不会笑你的。”
“我还没有脆弱到那种地步,只是小小地伤感一下。”李诚昇笑了笑。
这倒是让樊仁松了口气,毕竟他也不太会安慰人。
“我想带他们回去,他们的铭牌,这是他们唯一的,还剩下的东西了。”
铭牌是每个人的身份标识,里面记录着一个人的一生,在他们死后,这就是他们的全部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女仆的自我修养》完成了再说吧,不然你自己说不定都会死在路上。”樊仁一直呆在酒馆里,却好像比李诚昇还要清楚外面的状况。
“至于铭牌嘛,你说有两只鸟变成的怪人闯进了你的梦里对吧,那两只鸟也算是老员工了。老员工仗势欺人怎么着也得有点惩罚吧。”
李诚昇一愣,不知道樊仁为什么又提起这件事。
“干脆扒皮炖汤好了。”
狱鸠发出了愤怒的叫声从天花板上飞过,目光幽怨地看了樊仁一眼。
李诚昇反应不过来,但他可明白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那家伙明摆着就是要让他去帮那小子把铭牌找回来。
幽怨归幽怨,他却不敢不照做。
看着从门口飞出去的狱鸠,樊仁满意地点了点头。
“解决了。”
“谢谢。”
“保护员工的利益不受侵害也是老板的责任。”樊仁坐正了身子笑着说道,“对了,记得去洗个澡,衣服虽然不会脏,但是你全身都是汗可不行。”
“知道了。”
洗澡,还真是怀念。
泡在浴桶里,把半个脑袋埋在水下的李诚昇如是想。
“但是,真的很舒服啊!”
温热的水蒸气让他面色都变得红润了起来。
稍微泡了一会,李诚昇又开始打量起了樊仁的浴室
和酒馆内部一样的木质装潢,空间小巧且精致,顺着洗漱台往上,还能透过天窗看到外面的星星。
或者是不知名的黑影。
有人?!
李诚昇一惊,从浴桶里翻了出来,顺手抓过一旁置物架上的浴巾披到了身上。
一只手死死地按着,另一只手随便抓过某样东西防身。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樊仁。
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目光冷淡。
“你在那种地方干什么啊!”
“望岳。”
“望月你盯着下面看!”
李诚昇觉他得简直不可理喻。
“是山岳的岳。”
“那不是更不可能看到了吗!”
“确实。”樊仁点了点头,“此地无山,一马平川。”
还没等李诚昇反应过来,“梁上君子”樊仁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就好。”李诚昇依旧是惊魂未定,按照樊仁的说法,雾状认知磨损液是周期性出现的,一个月之后是雾气最薄弱的时候。
到那时他就可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