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啊，钢笔……”
从楼梯下面捡回来的钢笔和礼物盒似乎被摔坏了，妹妹盯着已经开裂的笔尖和脏兮兮的礼物盒，露出沮丧的表情。
“算了，我还是重新准备……”
“不，就这个吧。”
我打断了想要把钢笔放回书包的妹妹，从她手上把钢笔和礼物盒一同接到手中。
从以前开始，我和妹妹的品味就意外的相似……也因此，交换的生日礼物拆开来，然后发现竟然一模一样——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这种事，在时隔多年以后，又发生在了我们这对无法正常相处的兄妹身上了吗？
一想到我的书包里也放着这样一支包装好的钢笔，我就不由得——
“啊……”
妹妹却突然盯着我看呆了。
“？我脸上有什么吗？”
我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但妹妹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啦，只是想说……从那天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哥哥笑。”
说完，妹妹心情很好似的眯上了眼睛，让人联想到夏日阳光下的猫咪。
不过，笑……是在说我？
我笑了？
“不……你看错了。”
我立马用手遮住了嘴，妹妹却咯咯的笑着凑了过来，‘别害羞嘛哥哥’这样凑过来轻轻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那我就先回教室咯，哥哥。”
背着书包的妹妹朝我轻轻挥了挥手，便脚步轻盈的开始登上台阶。
“啊，那个……”
无意识的，我向着妹妹离去的背影伸出手，妹妹背对着我回过头，疑惑的眨了眨眼。
我伸出去的手抖了一下，又默默的收了回来。
“就是说……生日礼物，谢谢。”
妹妹满足似的笑了。
“与其说谢谢，不如快点准备好我的生日礼物比较好喔，哥哥。”
7
我和妹妹是双胞胎，生日理所当然的是同一天。
从记事时开始，爸爸妈妈就一直会为我们同时举办生日聚会，然后把生日礼物分别给我和妹妹——紧接着就是我和妹妹的‘交换礼物’环节。
但妹妹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孩子，总是在刚刚准备好礼物——也就是生日的前一天露馅，像只元气满满的博美犬，迫不及待的把礼物塞到我怀里。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妹妹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默契——妹妹总是会提前一天把礼物给我，而我则是在生日当天送出礼物。
“……”
我无言的握住揣在校服里，妹妹送给我的，那支已经无法使用的钢笔，站在班级教室的门前，闭上眼睛在心中开始读秒。
数到二百二十四秒时，我睁开眼睛，推开门进入教室。
教室里闹哄哄的声音宛如潮水般涌来，让人联想到漏音的耳机。我低着头，不看向任何人的，径直走向我的位置。
但根本连看都不用看——早上那群在路边等我的‘同班同学’们，现在正大摇大摆的围在我的座位上，等着我过去。
我咽了下口水，没关系的，不要怕，不会有事……至少现在不会。我反复告诉自己，努力迈开已经在发软的腿。
“呦，这不是那个谁嘛，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没想到你小子胆儿还挺肥啊——”
看到我过来，坐在我的座位上，把脚都搭到了桌子上的那位同学，满脸不怀好意的盯着我看。
然而，他话才说到一半，一阵尖锐的击打声打断了全班的喧闹。
“上课了上课了，全都给我回到座位上去，不许吵。”
班主任澜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讲台上，正啪啪啪的用粉笔擦敲着黑板。白色的粉尘在空中漂浮，像是一层薄薄的纱。
“啧，算你狗屎运好，给我等着。”
见状，那位同学只得从我的座位上起身，看上去相当不爽，在踢了我的桌子一脚之后，便领着自己的两个跟班回到了座位上。
“呼……”
我长长送了口气，总算将书包放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8
压下了班上悉悉索索的交谈声，澜姐开始给同学们交代开学的注意事项，但基本上都是些老生常谈。
什么“开学了，要调整好学习状态，不要整天还想着玩”，“把心收一收”，“你们已经高二了，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每个学期开始都会不厌其烦的说上一遍，感觉耳朵都要生老茧了。
实在听不进澜姐说什么，我歪过头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突然看见了在楼下的妹妹。
她前后都是男男女女的小团体在谈笑，但唯独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是安安静静的跟在自己班级后方，像一条尾巴——影子——向操场走去。
“咚咚咚。”
“啊……！”
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我连忙转过脸来，发现澜姐正站在我面前，轻轻的叩响我的桌子——她的手指还沾着白色的粉笔灰。
“身体不舒服？”
她满脸严肃的直直看着我，我连忙摇头。
“不……没有。”
“那就别发呆了，去参加开学典礼。”
说完，澜姐就把带来的教材抱在胸口，信步走出了教室。
“……”
黑板上方的扬声器空洞的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
直到现在我才察觉，教室里的同学们已经走光，只剩我一个人坐在原地。
9
开学典礼上，校长，教导主任和德育处主任的轮番讲话消磨着所有人的精神，直到最后的学生代表的国旗下讲话为止，我连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过于无聊的时间，我的视线不自觉的去寻找妹妹的身影，却因为隔了好几个班级而未能如愿。
说起来，我和妹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系了呢？
“是初中，吧……”
在初中之前，我和妹妹的关系非常好，她也相当粘我，粘到会让哥都觉得嫉妒，会让父母担心她以后怎么嫁人的程度。
然而，自从上了初中之后，我和妹妹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僵硬。
不再一起吃饭，不再一起看动画，不再一起上学放学，非必要的话不说，非必要的接触不做，最后变成我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连面都很少见。
一直以来，我都在尽量避免和妹妹对上视线。
所以理所当然的，我们的关系变得僵硬无比。
不，不对，这不是她的错……是我刻意疏远了她。
我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所发生的事，我到至今都没能好好面对。那件事是导火索，让我亲手撕裂我和妹妹之间关系的纽带。
她也一定很疑惑吧，为何一直信任，依赖的哥哥会突然疏远自己——但她最后并未口出怨言，只是默默承受了，默默的，成为了‘哥哥喜欢的，听话的妹妹’。
“……”
可是她现在却迈出了一步。
以哥的离家为契机，她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一步，“我们和好吧，哥哥”，就像是这样，向我伸出了手。
可我呢？我依旧是个胆小鬼吗？
我也能向她一样，迈出这关键的一步吗？
“哈……”
无人听见的叹息，我嘲笑着懦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