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去倒了杯水,递到薛云泽面前。
“薛先生,薛先生!喝点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薛云泽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他没有回答小张的话,行尸走肉般离开了婚介所。
薛云泽坐进自己的车里,趴在方向盘上放声痛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擦干眼泪和鼻涕,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罗忆馨,叫她到小区门口一下。
薛云泽将车开到幸福家园小区门口时,罗忆馨已经在那儿等他。
他摇下车窗朝她招手,“上来!”
罗忆馨走到他的车窗边,问:“到底什么事呀,这么急?”
“上来再说。”
她打开车门,坐进车里。
薛云泽发动汽车。
他的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说不了话,默默地一口气把车开到了最近的海边。
一路上。
罗忆馨一直问东问西,可他就是沉默不语。
下车后,薛云泽朝海滩走去。
罗忆馨紧紧跟着。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很是不解,“你是哑巴吗?怎么不说话?”
薛云泽迷惘失神的双眼透出心里的哀痛。
他对着大海歇斯底里地怒吼:“为什么?为什么我妈会得癌症啊?
老天爷,这是为什么?她那么努力生活的一个人,除了唠叨点、霸道点,没有别的毛病,你为什么要带她走?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你回答我呀,这到底是为什么!”
说完,他抓起一把沙子,扔向海里,又抓起一把沙子,扔向海里,如此循环反复,直到精疲力尽,瘫倒在沙滩上。
看着他几近疯狂的样子,罗忆馨心里很不好受。
他知道婉姨得病的事了,是因为她说漏嘴吗?
这下糟了,婉姨一定会责怪她的。
罗忆馨走到薛云泽身边,小声说:“婉姨怕你担心,所以叫我们瞒着你,对不起!”
“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
“我妈的病,怎么样了?”
“医生说不到半年。”
薛云泽瞬间面如死灰,痛苦万分地闭上了眼睛,咬紧嘴唇极力克制眼里的泪水不流下来,双肩微微颤抖。
过了许久。
他睁开通红的眼睛,费力地开口:“不要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了。”
“好的。”
薛云泽坐起来。
他看着茫茫大海,自责不已:“我居然没有发现,我妈生了那么重的病,可见我平时多么不关心她!”
他嘲笑道:“不关心也就算了,我还每天想着法子偷偷跑出去玩,把家里、店里的活都扔给她一个人干。”
忽然,他怒骂起来。
“我他妈就是个傻瓜,就是个不孝子,是个浑蛋!我不是人!”
他不停地扇自己耳光,痛哭流涕。
看着他这个样子,罗忆馨很是心疼。
平时吊儿郎当的他,竟有如此真情的一面。
世上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而我们却束手无策吧。
罗忆馨蹲下身子,安慰道:“婉姨的病,我们无法挽回,但我们可以想办法让她在剩下的日子里,过的开心快乐。”
许久,薛云泽才缓缓平静下来,无力地开口。
“你说的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离开海滩,坐进车里。
薛云泽开动汽车,面无表情,嘴唇紧抿,目光专注地看向前方。
罗忆馨也是沉默寡言,两人一路无语。
车子在一家珠宝店门口停下来。
薛云泽说:“谢谢你答应和我假订婚,现在,我终于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了,希望你能帮我把戏演下去,让我妈得偿所愿。
至于那个婚介所,我也不用再去了,反正不可能找到合适的。我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在店里和家里干活,让我妈好好休息。”
“好的。以后你多陪伴婉姨吧,不要每天来接我下班了,我一有空就会去店里找你的,这样,婉姨也会以为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好。”
“嗯。”
两人走进珠宝店。
薛云泽叫工作人员拿来情侣戒指挑选。
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如果是订婚的话,戒指应该戴在左手的中指上。
于是,他俩各自给自己戴上了戒指。
薛云泽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薛婉。
“妈,中午咱们去外面吃饭,我先去接忆馨,然后再来接你。”
手机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好呀。”
甲乙丙丁服装店里,一片欢声笑语。
薛云泽和罗忆馨都笑盈盈地伸出手,将自己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展示在薛婉眼前。
薛婉眼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欢喜,目光炯炯。
“真好,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
三人来到附近一家饭馆。
薛云泽点了一桌子营养丰富的美味佳肴,有归芪蒸鸡、桂圆枸杞鸽蛋汤、糖醋鱼、清粥等等。
席间,他不时地帮妈妈夹菜,体贴备至。
薛婉眉欢眼笑地看着罗忆馨。
“忆馨哪,今天你答应了订婚,我也跟着沾光,你看看他,一直帮我夹菜,哎呦,平时我哪有这个待遇呀!”
罗忆馨微微弯起唇角。
“婉姨,云泽只是不善于表达,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有你的。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薛婉甚是好奇。
罗忆馨娓娓道来。
“他说呀,他能长大成人,都是你的功劳。自从叔叔离家出走后,家里都是你一个人在操持,他知道你有多辛苦。其实,他心里有很多很多感激的话,只是说不出口而已。”
薛婉眼里闪着泪光,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她的付出没有白费,儿子看在眼底,记在心里,这就足够了!
她看向薛云泽,说了句:“傻孩子,这世上,哪个父母为了孩子,不是竭尽全力,无怨无悔的?”
薛云泽默默点头,然后看向罗忆馨,目光中有欣赏和佩服。
其实,刚才罗忆馨说的那些话,都不是薛云泽说的,而是罗忆馨现场编的。
实在没想到,她这么会编!
这顿饭,薛婉吃的不多,说是天气热,没什么胃口。
饭后,薛婉说想回家睡个午觉,罗忆馨也想回去,两人同路。
薛云泽把她俩送到小区门口,便开车走了。
罗忆馨陪着薛婉走进幸福家园。
“婉姨,你近来身体感觉怎么样呢?”罗忆馨边走边问。
“老样子。”薛婉叹道,“反正都是不能治的病,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不能这么悲观,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吧,让医生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薛婉内心欣慰:“忆馨,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你陪着云泽,我就放心了。”
罗忆馨浅浅一笑。
薛婉谈及一事:“前阵子,我去派出所立了案,让警察同志帮忙找找云泽他爸。
可他们说,一直找不到,等有消息了再联系我。
你说,要是这事能成的话,等我走后,云泽也不至于成了个没爸没妈的孩子了。
只可惜,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忆馨呀,我想把留在那儿的联系号码换成你的,可以吗?我怕……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罗忆馨鼻子酸酸的。
“可以,就留我的。婉姨,你为云泽做的已经够多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又不是小孩子,就算没有长辈在,也能自食其力的。”
“云泽确实已经长大,可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小孩。”薛婉自嘲一笑,“这世上做父母的,可能都像我一样,对儿女有操不完的心吧!”
陪着薛婉走到家门口,目送她进了302房,罗忆馨才回家。
进屋后。
她见妈妈和奶奶的手工活还没做完,立即加入其中。
现在,罗忆馨俨然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有饭大家一起吃,有活大家一起干。
荆妙语和徐冬梅也不再像刚认识时那样客套,总是拒绝她的帮忙了。
黄昏时分,罗忆馨和荆妙语像平常一样去上班。
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的。
罗忆馨脚步轻快:“妙语姐,这个月底拿了工资,我请咱们一家人去外面搓一顿。”
荆妙语旋即笑道:“哎呦,好不容易转正,有了工资,还是存起来吧!”
“我主意已定,不要再劝我啦!”
罗忆馨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能请家人去吃饭,让家人开心,是她最想做的事情。
到达幸福茶餐厅。
罗忆馨和荆妙语换上工作服,开始忙碌。
但在这个平常的夜晚,却发生了不平常的事情。
荆妙语去给二楼包间上菜时,无意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偷偷溜进了一个空着的包间里,然后还关上了门,鬼鬼祟祟的样子。
荆妙语跟上去,推开门。
小男孩吓了一跳,瞪大眼眸,神色惊慌,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荆妙语把空托盘放在桌子上,说:“不用怕,告诉阿姨,你是不是迷路了呢?”
她的笑容温暖,声音轻柔,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小男孩似乎平静下来。
但他没有回答,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她看,透着怀疑。
荆妙语走近两步,那小男孩立即惶恐地后退两步。
荆妙语只好止步不前,问道:“你和谁一起来的?阿姨陪你去找找,好不好?”
小男孩依旧不说话,两只小手紧紧攥着。
这时。
包间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呼唤声:“浩志,浩志!你在哪儿?”
荆妙语估计,外面的男人正在寻找的,应该就是她眼前的这个小男孩了。
小男孩也听见了呼唤声。
但他表现出来的不是欢喜,而是紧张和害怕。
他看了看四周,前面有人,外面也有人。
情急之下,他迅速爬到窗边的椅子上,探头看了窗外一眼,然后就往外面钻。
也不想想从这里掉下去的后果,就算不死,最轻也是断手断脚!
说时迟那时快。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荆妙语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小男孩的双腿,才使他不至于掉下楼去。
小男孩猝不及防地被人抓住,估计受到了惊吓,大声啼哭,还挥动双手不停地挣扎,想要摆脱荆妙语。
荆妙语一脸严肃。
“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要是掉下去的话,你会死的!听话,不踢了,阿姨抱你进来。”
小男孩半个字也听不进去,还是不停地挣扎,大声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