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次?还是五千次?
究竟有多少次?自己也记不清了。
陈天泽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又是一片陌生。
单人床,床头柜,摆了盏台灯;靠背椅,木质课桌,放了几叠书。
没有闹钟,但墙上挂了只石英钟,现在是六点半,时针滴答。
显然是一个小型卧室,简单到无话可说。
窗帘半掩着,陈天泽迎着阳光,向外探去——自己正处在三楼,居民楼下有几个孩子弹玻璃珠,笑声很大。
陈天泽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露出半分笑意。
小屁孩起这么早?
外面还是那么明媚,他想,难得的。
转过头来,打开柜子上的手机,却发现有密码锁。陈天泽默默叹了口气,明明是“自己”的东西。
随意翻找了一下卧室,他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本名自然是陈天泽,年龄十八岁。
普通的高三学生,马上就要高考了。昨天晚上在刷数学卷子,错题很多。
目前是与同学合租居住在这里,生活节俭,平时没什么爱好。
有层柜子上了锁,陈天泽轻松撬开了,里面有份孤儿院的资料,还有一些身份证明、银行卡之类的。
细细替“自己”研究了一番,陈天泽喃喃:“果然又是很方便的......”
随便被替代也不会发生什么大的波澜,简单的人,简单的背景,会有一个简单的人生。连中庸也算不上了,像是一张白纸,上面只划了条黑线,可以预见,一通到底。
距离那一时间点,姑且称作“末日”吧,还有五十多个小时,恰巧就在高考第一天下午三点左右?
如果不是......或许我早已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了。
当初的记忆彻底模糊,一股无言的酸涩感袭上心头。
陈天泽收敛心神的同时,敲门声传了过来。
“天泽,起来了吗?”
据几张单子上的信息,他知道门外应该是“自己”的合租同学了。
打开门,陈天泽与孙仲安四目相对。
想来若是他有哥哥的话,大可能叫孙伯平?
孙仲安见陈天泽略显淡漠的表情,心下闪过一丝疑惑。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一向雷打不动早起的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晚?”孙仲安问道。
“要高考了嘛,昨晚失眠。”
陈天泽找个合适的理由搪塞了一番。尽管身份简单,但依要谨小慎微。
孙仲安点点头,只觉得大家都累,“整理一下就走吧......反正早读也名存实亡了。”
陈天泽一面一股脑儿将“自己”近来翻阅、书写的书本、材料全部装进包中,一面思考着随后两天半的计划与准备。
甫一走入楼道,迎面就撞上了一位同龄的女生,穿着同样的校服,黑发如墨,肤似凝脂,颇为清秀。
孙仲安走在前面,率先打了招呼,“颜同学,早上好!”
陈天泽也跟着挥了挥手。
颜悦微微笑了笑,回礼了一番,而后神色莫名地看了淡然低头作沉思状的陈天泽一眼。
学区房,自然距学校近。不到二十分钟,一行三人就走进了教室。
陈天泽扫了一眼,四十个位置上基本已经没有空缺了,任课老师还没来。
电子钟上显示六时五十六分。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哪儿,就背着书包假装去了卫生间。
回来时恰巧只剩下第二排的一个座位了,他便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孙仲安坐在他前面,那个颜同学则在第一排。
课程内容?自然是复习,老师在教室外坐着等同学来问,因而时常会在窗外出现重重包围的情况。
陈天泽从桌肚里抽出张白纸就开始涂画,孙仲安有时转头瞥过来一眼,而后又专注于背书了,恐怕是以为陈天泽在做题。
无所谓了,末日前的一切,陈天泽想。
权当享受吧。
迅速整理完目前所有的信息和未来一段时间内的计划,陈天泽折好纸张,塞入了裤子口袋,之后无所事事。
同学间的交流已经形成了某种定局,很容易发现彼此孤立的“小群体”的存在。内部弥散的都是互相提防、自我欣赏,对外部则是冷漠相待,或是唇齿相讥。
在陈天泽有意无意的观察下,大部分人的情状和心理昭然若揭。
受尽冷落的自闭学生,看卷子发呆的沉思者,在桌肚底下畅玩电子设备的躺平者,一心投入学习不受影响的人......
厌恶他人、自以为是者,相互猜忌的好姐妹,热情慷慨实则自私自利的虚伪小人,性情狂躁的肌肉男,不知廉耻、毫无尊严的舔狗......
下课时,孙仲安转过来想和陈天泽聊会儿天。
陈天泽反客为主,问了他整整十分钟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上课铃响起时,孙仲安还一脸茫然,有些不可思议。
我先问的他才对啊,不是吗?他想着。
陈天泽一手托住下巴,一手在草稿纸上做了些标记。
孙仲安与陈天泽在初中就是同班同学,六年来相处融洽。他的哥哥的确叫孙伯平,大学毕业后回来找了份普普通通的工作。
颜同学,就是颜悦,聪慧漂亮,为人热心,成绩优异,据说家庭条件优渥,但与父母闹了矛盾,具体原因不清楚。
“陈天泽”很平庸,不喜欢交际,没多少朋友,平时少言寡语的,只和几个同学熟络,有时候还会自闭。
接下来的时光无聊的很,卷子上也都是快做烂的题目,他打算今天了解完情况后,接下来几天就请假回家,毕竟学校生活朝七晚十。
一有空暇,陈天泽找到班主任,说明了“情况”。
将近五十岁的瘦削男人推了推眼镜,沉默片刻,而后道:“高考在即,你......我也知道的,很不容易。你在家好好学,争取考出好成绩。”
他站起来,轻拍一下陈天泽的肩,欲言又止。
请假一事自然是成功了。
晚上两场测验,陈天泽尽量压了分。放学时,他和孙仲安、颜悦同行。
“仲安,谢谢你,帮我带回去吧。”半路上,陈天泽将自己的书包递给孙仲安,“我有些事情。”
孙仲安困惑地接过包,点点头,却也没多问。颜悦看着陈天泽缓步向街道另一边走去,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