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倒是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只挂着一幅有着玉玺章印的溪山旅行图。
大宋朝的作品，距离现在也是有一大段的历史了。
墨清音正站在其前欣赏着这副图画，见某人到来后，她玉手指了指图画轻轻念道。
“宋人作画通常是以萧疏淡雅为上品，而这却是密密扎扎一堆又一堆的，而范宽的落款通常是在草丛树木或是亭台楼阁之间，这幅画，似乎是改变了些许习惯...”
“真假，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呃，和我讲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某人有点困惑。
“生在墨家，是非太多，我想听到的是真话，而不是过年之词也不是阿谀奉承”
“......”
刘杨有些不明白因为所以，而且，墨清音为何要和他讲这些呢？
不再去看那副画，墨清音轻轻转过身，她微微扬起脸，眸子微眯。
“不明白么，还是很干脆的就不想明白呢？”
“两者都有”
听此，墨清音微微歪了歪头，然后挥了挥手。
没一会，消夜就被几位茶楼的侍从给端了上来，奶酪饽饽，玉春楼的点心，西林的果拼，还有一壶芳香四溢的龙井。
刘杨心里也明白，不管平日里多华贵的还是多么面熟的客人，到了这可都吃不全这些。
这宵夜的水准，都比京城太子爷吃的都要好。
落座，刘杨看了看碗中的茶水，然后望向了一旁的墨清音。
而墨清音在优雅的吃下一小块曲奇饼干后，也看向了某人。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请讲”
“你的人生，会喜欢上除我之外的人么？”
说此，墨清音倒是想起来那一天某人的羞涩和内向，就像是一个小男孩一般。
但随着更多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这个男孩的内心还是很有趣的。
若世间皆是五彩斑斓与纯纯的黑灰，而他就是那种纯净的白色，无论环境怎样，他永远的如此那般。
不止是难得可贵，倒也有几分有趣的奇怪。
“这话，有点不可理喻，甚至是胡闹”
“那我到想请教一下了”
“我...不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的，你也不该在意我这样的人，过程和结局都是可以想象甚至是预料到的，何必呢？”
“你的意思是，阶级的差距和矛盾，还有时代的原因，已经表明了我们之间的不可能么？”
刘杨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的这句话。
虽然已经算是改开之后了，但阶级矛盾可是永远存在的，它就和人性的劣根一样。
只是普通人觉得日子好了，过的顺了，天下太平，也不会在意那百分之几的坏处与罪恶。
手轻轻敲了敲桌台，墨清音嘴角一勾，然后轻轻道。
“你眼中天下权倾一方的是我，自傲才、文、武与所谓掌控生杀的也是我，而你眼中自认为小老百姓不敢高攀的是自己，但在我眼中却是这般的相会与缘分，你我，何不能为此喝上一杯呢？”
她的巧笑倩兮，一语间也是道出了刘杨内心的话。
说罢，阿福便端上了来一壶带有封泥的酒，熟练的去掉瓶塞，那桃花的芳香瞬间充斥了整个雅间。
墨清音轻轻举杯，让酒水和空气接触，刘杨心中叹了一口气，也是端起了那一杯不知何味的桃花酿。
碰杯，意味不明，凑近唇边抿了一口，墨清音雪白的俏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晕红。
与之前的淡雅相比，更是增添几分妩媚与书生柔弱，想让人揉进怀里好好呵护。
望着在灯光下有些朦胧的她，刘杨觉得酒水有了一些苦涩。
“其实，若要和你讲吧，我觉得我自己的一生也不会喜欢上什么人了，为国为民我做不到，而理想我也已经望到了末路，如此人生，谈何有幸？”
没有言语，墨清音只是在静静的看着他。
她没有选择去了解刘杨过往中的细节，也是选择保留了那一份的模糊，可若揭开，却是截然不同。
“若按年龄，我也该叫你一声...姐姐”
“可这是你的心甘情愿么？”
墨清音有些唏嘘。
“就权当今晚是吧”
不知为何，看着他，墨清音的心底没有喜悦，只有一丝丝的痛楚。
......
刘杨活了这些年，当了这么些年的孤魂野鬼，至少，他还是有着人的情感，会在这种时刻拥有着那名为倾诉的欲望。
人生的经历各自不同，长者之言也并不适合所有的人，世上也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可人这种生命群体的分子总需要来倾诉一些自己的故事，来得到那同为人所给予的慰藉与关怀。
深夜，很安静，若加之独处或有算作知己的陪伴，也是往往是情绪最为敏感的时候。
这也是刘杨第一次为这位纠缠不清的人讲自己的故事。
八岁那年，那个所谓的父亲抛弃了这个家庭，而后来母亲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也抛下了他，离开了这人间。
那些所谓的亲人也逐渐生淡，你不来我不往的，有何所谓亲情呢？
而他这样性格的人，很多人也不喜欢，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没有什么家产，也没有什么资产，唯一的就只有一处在内地的土地，和这一处在洛水市的两层小房子。
他有一年过节的时候，一个人望着夜空，想起来儿时对着漫天烟火许下的愿望。
-报效祖国，为国争光，或是可以去登上这星辰大海
可惜他当兵过不了审，想要入政，没有那个格，想要去航天，体审无法通过。
理想的末路，已经可以看到尽头了吧。
后来，他想到了去高中，去成就那所谓的金榜题名，可有人挤了他的名额，还暗中作梗，让他不得不最后选择了洛水市那所公有制的学校。
世途险恶么？可他遭遇的就是这万般苦难，世道美好么，的确是美好，但为何，我们所见的世界不一样呢？
后来，他也明白这时代是怎样的时代，他自己的人生是怎样的人生。
所以，有那么一年，他把那块土地捐赠给了一家孤儿院，在其上盖起了一座学校，他没有要任何的钱，也不求什么回报。
“你生来就无需为了生活所担心，在精神和物质双双充沛的条件下，你要追求理想，那不过也就是种豆得豆的事，我这一生，也就混此而已了”
“但，过往的万般并没有让我放弃那份愿景，虽然我想去做的已经做不到了，至少...至少...”
“我希望我可以看到那样的一天”
“好了，告辞了，墨姐姐”
“不过，临走前，我倒是可以和你讲一句我以前从来都不太喜欢的话，虽然没心没肺，但世间浪漫和映景之句，我还算是略知一二”
“渐渐烧黑的夜色钻进窗来，草原扑向星空，离开车间的台阶。
有些人眨巴着眼．却睡得十分香甜，此刻，生活犹如梦幻，就像一颗心拍打着车厢平台，把一扇扇车门撒向草原...?”
道完，安静的离开这里，刘杨轻轻擦去了眼角处的一抹泪水。
纵使没心没肺的活了这些年，他还是觉得老天爷不公。
可是，这只是无奈罢了。
但纵使万般无奈，他还是会坚持这条可以一眼望到尽头的道路。
看着那个远去的背景，墨清音依旧在回味他的话语，许久后，她似是感慨道。
“我...也算明白你为何会选择他了”
“世间命运，当真是有趣啊”
.................
子时刚过，港区的天空之上可以看到璀璨的星星。
刘杨站在一处稍高的山丘之上，望着那些灯火通明之地，那是港区的宿舍，也是各大阵营的舰娘的居住地。
刘杨有些不懂她们会不会存在想念故乡想念祖国之说，但他很想念一个有些类似于镜子中的自己。
望着远处的海与天空，他的身上像是沾染了什么，有着丝丝缕缕虚无缥缈的气息萦绕着，但微弱无比。
记忆的断片，眼前的恍惚，天地的一色，万物的至纯...
低声密语者...
虚妄，实正
虚烬...
很多晦涩难懂的词语划过刘杨的心间。
寻到一处长椅坐下，刘杨暂且歇息了起来。
不知何时，之前所见过的那道白色身影再度出现在了刘杨的旁边，而他也坐在了长椅上。
“说起来，有个问题，我觉得比较适合你现在的这个自己”
“为何呢？”
“因为现在的这个你，有实话，以后的你，谁知道会是个怎样的家伙呢”
“什么问题啊？”
“若有那么一天，万物迎来了它的终结，生命也是真正的走到了尽头，宇宙、星辰、天体，无论是什么，都被归为了沉寂与死亡，那时，只有原初的你存在着，还记忆，并知道它所存在过的历程，与繁华，既是见证者，又是陪伴者，到最后的最后之时，你会怎样做呢？”
刘杨倒是被他所说的这个问题难住了，他自己认为，人生不过百年，这百年时间甚至可以改变一个星球上的国家，可这宇宙和其的浩瀚，人类所能观测到的，也不过是一隅。
一颗恒星的寿命都是多少亿的岁月，而要说宇宙的终结，那真的是扭曲想象。
甚至是，无法想象。
坐在长椅的另一边上，这道白色的人影也在望着远处，只是，刘杨不太清楚他到底在看什么。
“我觉得，若我有能力，我会赋予其新生，让其拥有着一个永恒而无尽的历程吧”
“这个答案，算是你自己的么？”
“是的”
“那...希望你的这漫长又无趣的旅途非常愉快吧”
“晚安，先生”
“晚安”
ps：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