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父子俩没有说话,尤其是刘剧更是失去说话的兴趣,都陷入了沉默,只是默默的往前走,身后,脚下的尘土被踏下的脚步激起,而随着草鞋的抬起,慢慢散开,慢慢融化在空气中,形成淡淡的烟雾,最后消失不见。
刘畅,印证了自己的推测,心里涌起一阵悲凉,这个悲凉主要是对那个可怜的浣纱女的悲惨结局,好心施舍,却换来失去生命的代价,她也许到死都没弄明白自己的善良为什么会换来无情的灭杀。
也许,当时站在岸边看着在水中挣扎的浣纱女的伍尚伍子胥,心中可能有一丝丝良心的不安,也许,连一丝丝的不安都没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哼十年之后,千金重谢,多么大仁大义,多么慷慨激昂十年后的千金真的比当时的一碗米粮更贵重吗可怕的还不是只有伍子胥有这种想法,可怕的是,这种想法居然是所有上位者想法,自己的父亲,已经被誉为善良敦厚,恭廉俭让,也有这种想法,那家能逃脱死亡,不是太子殿下不想做,而是他当时没有能力或力量这么做。
“悲兮浣纱女,无辜做亡魂;青石犹在兮,只传英雄名”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秦、汉时,五户为邻,五邻为里,在乡村每十里设一亭。
汉书百官公卿表则谓十里一亭。亭有亭长,亭长的主要职责有:查验过往旅客、货物运输、采购、文件传送、缉拿贼盗等。亭长职位不高,但是却有官印,而乡一级仅三老有印,有秩、啬夫、游徼都没有印。
“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游徼徼循禁贼盗。”亭,是比乡低一级别的行政单位,它管辖的范围二百五户,是十个里,而不是方圆十里。按照汉官仪记载,亭长可不是光杆司令,他有两名佐官,一名叫“亭父”,一名叫“求盗”,并配有五名士兵,多以服兵役已满期之人充任。
在驿道边,一个简易的草棚。棚下有蓆,蓆上有一中年男子跪坐,似在假寐。蓆边有破旧的矮塌,榻上有一个陶壶,似用来盛水。
草棚外,有一木牌,上面张贴一张用绢布制作的告示。有两精壮汉子立在路边两侧,路上行人稀少,两人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过来”
看见一大俩小三人走近,靠近木牌的一人便指那个成年人招呼道。
这一大俩小,正是刘剧父子三人。刘剧也顺从,乖乖的走到木牌旁边,神情略带紧张。木牌上张贴的是一份通缉令。上面有一人物画像,笔墨简单却也传神,一看便知是出自方家之手,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这时却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在画像的右边有几列大字,分外醒目:通缉令:钦犯刘据,年三十有七,身长七尺二寸,面白皙,浓眉细目,短须髯。犯上作乱谋逆之罪。悬赏封侯爵,秩二千石,湖县官府
原来是太子刘据的海捕文书,刘据一见,血液都沸腾起来,心仿佛要飞起来一样在胸膛里乱撞。就在昨天,他还可以从容的面对死亡,因为那时候他知道,那是必死的结局。极端的心灰意冷反而能够从容面对必死的局面,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理智能够战胜情感。
现在不同了,他的心里已经跨越了死亡的界限,对生充满了无限的渴望和对自己子女无限的爱怜,他不想死,他想活,活着看着自己的子女长大成人,活着看着孩子们成家立业。虽然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经对自己的面目做了改变,原来的胡须已经被他自己活生生的几乎拔光,现在只有稀疏的几根,眉毛也拔出不少,现在还有些红肿。为了掩饰,还把晒的有些发黑的面孔和脖子,用粗石反复摩擦,现在看起来很像一个红脸的落魄书生,他可以坚信,就是父皇、母后都认不出他们来。为了改变走路的姿态和身形,他甚至在草鞋里加了一根木棍,这样,走起路来,不自觉得一跛一跛的。
他自信绝不会被认出。但凡事都有意外,这种海捕,不是仅仅靠伪装就能逃脱的,不是你伪装得与原来有多少不像,而是人家只要觉得你有一点像就足够了,甚至仅仅感觉你有些神似就足够了。
宁可错抓一千,也不会错放一个。这种海捕要做不是精确的抓捕,而是要把所有的可疑全部集中,在慢慢的遴选。而官府能够轻易地把所有的可疑之人都找出来,靠的不是什么觉悟,什么道德、什么爱国精神,告示的最后一句话“悬赏封侯爵,秩二千石”。
侯爵是个什么东西,那些黔首不一定知道,秩二千石,他们可是明明白白的知道,在汉朝时期,后宫最低等级的宫女的年俸禄,是192斛,“斛,十斗也。”也就是192石。七口之家可以吃五年。二千石呢,可以够吃五十年所以,重赏之下,几乎没有逃犯可以逍遥法外。
“叫什么名字那个里的干什么的可有验”那人疑惑的看着刘剧背在身上的刀和弓箭。
“我们是山里的猎户。没、没有验。”刘剧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也还镇定,一路上早把可能出现的情况作了应对,可不敢说自己是哪个里的,整个泉鸠里,就二十五户人家,万一有一个知道泉鸠里的人,必然无法自圆其说,说其他里,也存在风险。还好,有两件道具,猎户住在山里,没人认识也很正常。
“没有验那个里的”士卒抬眼皮看了一下刘剧的脸,倒也没太大的吃惊。验,是先秦留下来的一个身份证明,本朝虽然也在使用,但已经不那么严格了,主要是士绅和有一定身份的人在用,用于证明自己的身份,一般平民很少用,所以,刘剧说没有,也没继续追问。
“我们没里”刘剧压住心情,平静的回答,心里却紧张的要死,这个问题才是关键,能不能过关,就看对方对这个问题的处理了。
“没里是逃户”那个士卒果然提高了警觉,没里、没验,不是神仙就是逃犯看他那个损色,肯定不是神仙,那就是逃犯。
听见这个士卒提高了声音,另外一人也急忙走了过来。做好就地抓捕的准备。
他们不仅可以抓逃犯,也要抓逃户。开什么玩笑,都当逃户了,我们吃谁去不对,不对,谁为大汉朝廷做贡献
“不不是逃户,我们祖辈就住在山里。”刘剧不禁后退一步,赶紧解释道。
“我看你们就不像猎户,猎户哪有像你们这样斯文的。老实说,你们到底是谁,这方圆十里,没有我不认识的。”
“我们真是山里的猎户”刘剧心里有些胆怯,声音不由有些颤抖。
“猎户你说是猎户就是猎户啊谁来证明你把那个弓拉开我看看”
“好好好,我就拉给你们看”一听让他拉弓,刘剧赶紧答应。拉弓,他没问题,太子太傅是干嘛的,就是专门教他拉弓射箭的。什么百步穿杨他做不到,把弓拉圆,他是没问题的。就是射几箭也没问题,射不射的中,就不好说了。
刘剧赶紧把背上的长弓取下来,左手抓住弓背,拇指扣住弓弦,两臂较劲,就要开弓。
“等等、等等”刚靠过来的那个,出言阻止。
就在刘剧和最先上来盘问的士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后者伸出一只手:“拿来我看看。”
后者接过长弓,用手掂量一下,然后双手一较劲,居然也开了个满弓。
“不错,这可是上好的三石弓”说完,将长弓递给刘剧,意思是让刘剧也拉一下。
刘畅拉着哥哥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看到这里,也不仅暗暗点头,看来此人也必定是军伍出身,而且是军伍里的佼佼者,能随手就开三石弓的人,双臂必然不下三百斤的力气。看来,这个关不好过。
后者这个随手动作,给了刘剧不小的压力,三石弓,说实话,他也能拉开,但绝对不会像那个士卒那样轻松惬意,要是拉不开,今天就真的没法过关了,说自己是猎户出身,居然开不了三石弓,自己的谎言必然被揭穿。
于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右手紧扣弓弦,左手慢慢推出,同时,将右腿微微弯曲,做了个标准的开工姿势,也开了个满弓。
“看来你真是猎户,在我们这个亭,也有在册的猎户,唯独没有你,哼是猎户不假,更可能是逃户”开弓者突然厉声喝道。
这一声历喝,几乎将刘剧吓傻了,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如果回答。
旁边的刘畅也被这一声历喝吓了一跳,刚才不还是好好地,怎么一下就变脸了,暴露了他急忙左右瞟了一眼,发现那个亭子里,还有一个人,还在那里一动没动。刘畅的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这是“诈”
“父亲,父亲,”刘畅看着被诈蒙的父亲,呆立当场,就走到刘剧的身边,用手拉了一下父亲的衣襟,仰起一副天真烂漫的脸,问道:“什么是逃户”
“哼什么是逃户就是逃在深山不出来的,就是逃户
小孩,你说,你们一家人是不是躲在山里不出来”后来者做出一脸凶狠的样子,盯着刘畅
“我我们这不是出,出来了吗”刘畅也很配合,装出被吓坏的样子,赶紧躲到父亲的身后,胆怯的回答。
“那以前呢你们是不是一直没出来”后来者侧过身子,依然盯着躲在背后的刘畅,继续恐吓。
“以前以前是谁,我,我不认识。”刘畅缩着脖子,把脑袋埋在胸前,浑身居然在瑟瑟发抖。
“以前以前就是。。。。。以前就是以前,不是谁。”佯装凶恶的士卒,一下子卡住了,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那你们今天出来干嘛”看见同伴憋住,另一个接着问道。
“父亲说,带我们进城。”刘畅从父亲的背后伸出半个脑袋,但还是怯生生的样子,低声回答。
“进城干嘛”
“父亲说,进城买竹子”
“买竹子买竹子干嘛你们住在山里,买竹子干嘛”
“父亲说,写字要用竹子”
“写字要用竹子”那个温和一点的士卒不解地看着他的同伴,看见后者也是迷惑地摇头,又看了一眼刘畅:
“你认识字”
“当然了,我认识很多字。”刘畅好像不害怕了,从父亲的背后站了出来,还故意挺直了胸脯,很自豪的回答。
“那,这个字念什么”士卒甲,也就是那个装白脸的士卒,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一横,然后问道。读书人,他们可不敢太放肆,没有一点背景的人家,谁读的起书。但就此放弃,也不甘心,于是就决定考一下刘畅,看他是不是真的识字。
“不知道”刘畅一脸迷茫的样子,看着躺在地上几尺长的大大的一个一瑶瑶头。
“连一都不认识,你还说你认识字”两人好像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大叔,你好厉害啊,你们家的“一”这么大,我们家的“一”,没这么大,就,就这么大,一小节。”刘畅拍着小手,大声说,好像完全忘记了害怕,还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自己家的一是多么的渺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