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男人在寺院最深处的那个房间得到了方丈的帮助,一条小命成功从鬼门关走了回来。
看着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几乎绑满了纱布的男人,江漓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看这样子,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顿,但也不光是拳头打,既有钝器击打的痕迹,也有利器划过的痕迹,一个小小的身体上面,至少会留下十几道伤疤!
虽说看男人的衣着就知道这男人所在的时代并不是现在法治的时代,但是也不至于打得这么惨吧?要是想杀他直接刀往脖子上一抹就完事了,至于搞成这样吗?
正当江漓思索的时候,照看着男人的方丈慢慢起身,对着那个壮硕的和尚说了一句跟我来之后便径直走出了这个小屋。
而和尚紧随其后。
江漓也跟在后面走出了小屋。
“济源,你可知他是何人?”
走出了小屋,被称为济源的和尚关上了屋门,一脸恭谨地站在方丈的旁边。
“方丈,小僧不知。”
济源微微低头,面色却不免有些疑惑。
那男人,还能是什么人不成吗?
听到方丈的话,江漓也提起了兴趣,毕竟她对那个男人的身份也是十分好奇的。
“济源,这男人是城里的一个犯人,因为偷了官老爷家里的东西被关进了大牢里,吃了不少苦头,但厉害的是居然能从牢狱之中偷逃出来,不过官府现在正在追查此人,若是……”
原来是个小偷啊!江漓恍然大悟,那么他身上的伤口也说得过去了,牢狱之中嘛,狱卒会做些什么事也不奇怪。
但真正奇怪的是,这人是怎么从大牢之中跑出来的,如果真是连大牢都关不住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抓住?
江漓隐隐约约感觉到,其中有着更深的缘由。
“方丈,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有人说出家人最是愚笨,只知道按着规矩行事,但只有出家人知道,想要出家,愚笨是做不到的。
方丈这一句话,里面的所有意思济源都悟明白了。
方丈是不愿意这个寺院遭受风险,希望他能送这男人回官府,反正已经把他身上的伤治好了,也算是尽力了。
“好,那便去罢。”
方丈笑着说道,挥挥手示意济源回那小屋去。
而济源心里虽然不乐,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走了回去。
寺院有很多人,因为一个人而连累很多人,这明显不是一个正确的举动。
看着济源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江漓也不禁纳闷起来。
这就是出家人吗?也真是够优柔寡断的,这男人既然是偷了东西,就应该负起偷东西的责任来才是。
像方丈这种既不违背道义,也不违背本心的做法,她倒是挺喜欢的。
济源推门而入,走进小屋里,看着依旧昏迷的男人,慢慢走上前去,用力推了推。
“施主,施主?”
嘴里一边小声呼喊着,手一边推着,男人很快便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有些无神的瞳孔无力地转了转,最后停留在了济源的身上。
“我要送你回官府了,既是有罪,伏法才是。”
看见男人醒了,济源声音有些沉重地说道。zhezhon
“……有罪?伏法?”
原本没有一点精力,看着就跟一个死人一样的男人,声音却分外的清明。
“官府之人扭捏作态,不想出家之人也是一叶障目!”
“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济源听到了男人的话,面色有些疑惑,这莫不是另有隐情?
对于济源来说,帮助他人可以说是人生的信条,而这种另有隐情的情况,则是最需要他关注的。
“我本是一个诗人,那当官的夫人邀我前去作诗,但我妻子正临小产,便婉言推辞了,正准备抱孩子的时候,官府的人冲了进来,指着我硬是说我去那当官的家里偷了东西,便看到什么砸什么,把给我妻子接生的婆婆都给拉走了,于是……”
在古代,接生的时候没有接生婆会怎么样,就算江漓没有体会过那个时代当女人的感受,但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毕竟对于她们而言,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而那男人的夫人,则是在这道鬼门关上,被人死死地关住了生的小路。
“我的妻子和孩子全都没能挺过来,而我也被抓进了大牢之中,关了三天三夜,是在今日,拼命逃出来的。”
男人把他的遭遇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其中的悲怆,让济源面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施主节哀。”
“如今,我对生早已没有了执念,若是能靠着这一条小命,为贵寺换来钱财,倒也不算亏事,但我只怕,这一生冤屈,无人可知!”
男人声色愤怒地说着,说完之后便用力地咳了起来,脸上满是痛苦。
但或许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最为痛苦的并不是胸腔之中的疼痛,而是心灵上的悲哀。
江漓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是这一切的看客,或许现实之中她可以做些什么,但在这里,她只能看着济源做些什么。
“施主,无罪者自不必受罚,施主大可放心,小僧等会会去和方丈商量,尽量留下施主,等施主伤好之后远走他乡。”
济源如是说道,不给男人说话的机会,径直走出了小屋,朝着方丈所住的地方快步走去。
江漓依旧跟在济源的后面。
看来这个时代只需要换个城市便可以不再遭受罪名,虽然并不是一个好现象,但在这时,倒是一个很好的因素。
很快,济源便找到了正在和弟子们诵读佛经的方丈,在耐心地等方丈诵读完之后,便走了上去,把和男人聊天所得到的全部信息都告诉了方丈。
“若真是如此,那便按你说的办。”
听了济源的建议之后,方丈没有否决的意思,花白的眉毛只是微微的皱起,脸色有些微妙。
但济源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得到了方丈的批准,济源高高兴兴地跑了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男人。
而当济源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男人之后,江漓眼前便猛地一黑,再看不到任何事物,听不见任何声音。
咋回事儿?怎么又进小黑屋了?
江漓嘴角微微撅起,面色有些不悦。
莫非是这故事就这么结束了?男人成功远走他乡,寺院安然无事?这也能算是故事吗?
而正当江漓对这个故事感到无语的时候,面前的黑暗陡然散开,她又来到了那熟悉的竹林之中。
熟悉的月光洒下,江漓总感觉眼前的一幕是那么的熟悉,就是没有那个在小溪边打水的济源就是了。
但,那个男人倒是在的。
而在那个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官人一般的男人。
“你确定不是你偷的东西,而是那寺院里的人偷的东西?”
随着那官家子弟出声,两人的后面,一帮子的官府士兵便走了出来。
“是的,我亲眼所见,是……那寺院里的和尚偷的,此事与我无关。”
“好!各位大人们也听见了,那么便去把那寺院给抄了吧,看看里面有没有我那东西,或者是……我那东西当来的银子!”
一众人马浩浩荡荡,朝着寺院走了过去。
而江漓却依旧站在原地,面色猛地拉了下来。
这一瞬间,她全部都明白了。
那男人并非他和济源所说,是遭人诬陷,事实上,他确实偷了官人的东西,被关进了大牢力,但成功地跑出来之后被济源所收留,为了躲过一劫,男人把那偷来的物件放在了寺院之中,跑出来跟官府告密,再带人抄过来……
真是好阴间的做法!济源救他性命,收留他待在寺院之中,换来的却是这般报应!
江漓瞬间就想到了猎人与蛇的故事。
虽然心里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幕非常不愿意去看,但还是跟上了前面一群人的步伐。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寺院的门前。
看门的和尚虽然不想放人进去,但无奈对方是官府衙门,手上的搜查令不是他们可以拦下来的,于是,浩浩荡荡约莫五十人便涌进了寺院之中。
听闻有官府中人到来,联想到前些天收留男人一事,知情的方丈和济源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但男人早已离开,现在已是没有任何证据,除非衙门抓到了那男人,那男人再来告密,否则应该不会出事。
但济源本能地相信,那诗人不像是这种人。
直到看到那男人对着那官家子弟说话的时候,一切都崩塌了。
衙门虽然没有在寺院之中找到官人丢失的东西,但是却找到了放置于方丈屋中的一箱银子,而那诗人又说这就是那所丢的东西当来的银子,那官人也不想再拖延下去,便拿了银子了事。
官人的事是结束了,但官府的事,却远远没有结束。
对于他们来说,这寺院里的所有人都是犯人,是必须要抓走的犯人。
除非……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承担所有的责任。
而最终自然是由一个人承担了这些责任,这个人,自然就是济源。
诗人和官人一起离开,在离开了数百米之后,回头一看发现竹林上空火光照天,就像是抄家的火光一般。
诗人带着用官人那东西当来的银子,带着家人搬到了另一座城市,并写下了一首诗。
诗的大意就是,城南的郊区,有一个寺院,院中的一个和尚心地善良,就算是知道受伤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也要拼命救下来,并且依靠着自己强大的力量,把所有来找麻烦的人全部打跑。
后来,这个故事一传十,十传百,也有了些变化。
反正最终的版本就是那个寺院里,有一个被贬到凡间的真佛,不渡凡人,专渡恶鬼,人称,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