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梅雨时节,今年的雨好像下得格外大,绵绵不休的降雨令这个在江河边发展起来的小镇遭遇了几次洪水后,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时,靠水力发电的当地电网都险些稳不住。
看着渐渐变暗的天幕下,店门外被雨打落一地的木芙蓉被环卫工人扫进垃圾桶里,他叹了口气,从裤腰包里掏出一枚钥匙来,朝着紧闭的卷帘门走去。
他将钥匙插进锁眼里,用力一抬,伴随着一阵响亮的“哗啦啦——”声响,卷帘门卷上去了大半。
门口避雨的环卫工人直起腰来看着他笑了笑,道:“你是赵老板的儿子吧?好久没看到赵老板了,赵老板怎么样了?”
他伸手去拿出一根长杆子来将卷帘门推到了最顶上,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她答道:“你就是我爸常说的孙姨吧?我爸最近腰不好了,去住院了,叫我来看几天店面!”
孙姨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唉,人到了年纪大都这样…”
他拉开了玻璃门,从一堆玻璃灯器中寻出一张板凳来摆在了面前,对孙姨道:“孙姨进来坐!”“哦哦!好好!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呀?”
孙姨接过板凳来坐下了,看着面前一脸疲态的年轻人问道。“我叫赵茗,今年二十五了!”
他绕过几件未拆封的纸箱才找到了电路,他打开了电路后,店里的灯却并没有亮起来,他检查了一番后,向着门口的孙姨问道:“孙姨,这一片是都停电了么?”
孙姨看着这淅淅沥沥的大雨,回答道:“是啊,这一块是停到明天上午十一点呢!”他从积了不少灰尘的抽屉里取出几根蜡烛来,用打火机点上了,这才从内间走了出来。
孙姨转过头来看着他手上的蜡烛笑了笑,道:“这些年需要用到电的地方越来越多了,不缺电的时候到处都灯红酒绿的,这一没了电,倒还不如这些以前的老玩意儿好使!”
他将店里几处暗得看不清五指的地方都点上了一支蜡烛,抬起头来对着孙姨笑了笑,道:“您老说的是!”他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几本账单来,在随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而变得逐渐明亮的烛光下核对起账目来。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时,孙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站起身走出店外,雨也停了,没有路灯照亮的路像是一只漆黑的怪物张开了它的深渊一样的巨口,等着撑着雨伞的路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入腹中。
零星的几颗星子挂在天幕之中,他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回店内,吹灭了蜡烛,拿起手电筒将灯饰店的门又关上了。
老妈在两年前走了,老爸这两年也越发不好了,据说是在店里摔了一跤直接骨折了,马上就送了医院。他毕业后在大城市里打了两年工,没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行业,所以干起什么来都是力不从心,又很快被辞退了。
当医院的看护给他打电话来,他爸喊他回家时,他心里有些抵触,却也松了一口气。抵触的是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么空手而归恐怕会受到周围亲朋好友的白眼,松了一口气是,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个视他为异类的大城市了。
他锁好卷帘门直起腰来,余光瞥见右边有个人影一直在盯着他。他猛地转过身去,路灯没有电,周遭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偶尔伴有雨水从枝叶间滴落进水洼的声音。
他将手电筒照了过去,是平整的地砖,并没有人,然而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并没有消失。试过几次确认周围的确没有人之后,他皱了皱眉,朝着自己熟悉的路走了回去。
然而第二天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他神经兮兮地对他说他爸就将不久于人世,如果想要他爸活得久些就乖乖听他的话。
他没等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真是家人一住院,什么神神道道的东西都出来了。
话虽如此,他也不敢掉以轻心,给灯饰店的卷帘门上贴上了张写有“暂停营业“的纸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守在了他爸身边。
万一呢?万一那是对他的恐吓呢?
他爸从手术后便一直躺在病床上,不过精神头倒是比病前只增不减。
几个月后,骨科医生见他爸好得差不多了,便叫他带着他爸回家休养了。令他实在始料未及的是,即使他千叮嘱万嘱咐,劝他爸不要出门,想要什么他能买回来,当他提着买的东西回家时,还是在楼梯上看到了他爸。
好在家里离医院不算远,他爸也只是疼晕过去了,有惊无险,在医生的抢救下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至此剩下的日子里就要坐轮椅生活了。
但家计终究还是要维持,出院后他爸叹了口气,将灯饰店交给了他,叮嘱他若是生意上有什么搞不明白的就打电话问他。
为了防止意外,他请了个看护给他爸,自己便接手了灯饰店暂且做起了生意。
不过他爹也是真不放心他,自他上手来这一个月里,几乎每日都要打电话过来问接了几个单子卖了几批货。
他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灯具,头疼得按了按太阳穴。他翻了翻手里的杂志,放在一旁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掀开眼皮来瞧了瞧,陌生号码,已被三人标记为骚扰电话,当他准备直接挂掉时,看了看杂志后一片空白的账本,咬了咬牙,还是按了接通。
“喂?赵先生?”
“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听家里老人说赵先生你是卖照明灯具的是吗?”
他愣了愣,随手将杂志合了起来,答道:“是的,你是要灯具吗?”
电话那边的人却回答道:“灯具么,家里倒是不缺。是这样的,赵先生,你卖灯具的,手里也有些蜡烛吧?”
他嗤笑一声道:“你要是想买蜡烛,街上不是到处都有卖的么,若是想要有些花样的,网上也有不少,我这里只有平常用的白蜡烛,要是你要的话,留个地址号码,我给你邮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也笑了笑,道:“赵先生,你就别说笑了,我专程打电话来要的蜡烛,自然不是那随处可见的白蜡烛。我就这么跟你明说吧,我找你要的,是延长人寿命的蜡烛。只要你卖给我,多少价我都愿意出!”
“什么东西?”
“八百万!八百万,我跟您买一根能延长十年寿命的蜡烛!你看怎么样!”
他皱了皱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最近神神叨叨的人怎么这么多?来找茬的?
他沉下脸来对着话筒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家没有你说的那种蜡烛。”便挂断了。
延长人的寿命的蜡烛?怎么可能有那种蜡烛?他打开抽屉来,拿出了一根烧了一半的白蜡烛,看着焦黑的灯芯自嘲地笑了笑,又将那截蜡烛放回了原位。
好奇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仅仅过了两天,他又打开手机从通话记录中找出了那个号码,那天自他挂断后,对面很识趣地没再打过来,这个电话号码打过来时并没显示地区,他踌躇地在通话记录页面划来划去,又按了锁屏将手机揣进了兜里。
晚上关店回家,隔着一栋楼都能闻见请的保姆刘妈做的饭菜的香味,他掏出钥匙来开了锁,收拾了一番后坐到了桌前,端起了碗刨了几口饭后,看着他爸的脸,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爸,跟你问个事儿!”
他爸爸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后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又提起筷子来夹了些菜道自己碗里,说道:“你要问什么?这两天都看你心不在焉的,生意上遇到烦心事了?”
他咬了咬嘴,挣扎了一番后还是看着他爸出口问道:“爸,咱家开了这个灯饰店有这么些年了,咱家有那种能延长人寿命的蜡烛么?”
他爹闻言一愣,夹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慢慢咽下嘴里的饭后,将筷子掉了个个儿,朝他的脑袋拍去:“叫你看店,你跑去看小说看疯魔了?还延长寿命的蜡烛,正事不干,净想些有的没的!”
他连忙求饶道:“爸爸爸!你饶了我吧!我这么大个人了,哪敢不干您交代的事儿呢!”
“那你问些什么,什么寿命的蜡烛?”他爸收回了筷子,舀了一碗菜汤来喝了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这不是,前些天有个人来,开了大价钱来,问我要什么能延长人寿命的蜡烛。”
“别管他们,这世道,疯疯癫癫的人多了去了!”说着他爹放下了碗筷,推着轮椅拿起遥控器,朝着电视机的方向而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爹又转过身来朝着他道:“你自小爱看那些什么志怪小说,你给我记住了,这是现实世界,不是小说,哪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蜡烛,那是来找茬的,别管他们!”
“哎!”
他赔着笑收了碗筷来放进了洗碗池,莫名松了一口气。
既然他爹都亲口说没有,那肯定是没有了。
当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时,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抖了抖,吓得立马坐了起来,皱着眉看着显示来电提示的手机,皱了皱眉。
这是缠上他了?他咬了咬牙,暂且按下了心中的怒气,拿起手机来瞧了瞧,又是一个陌生号码,不过不是之前那个号码。
他接通了,出声道:“喂?”
“是赵茗儿吗?我是睡你下铺的仇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