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沙漠的夜,格外的寂静。不但没有宠鸣声,就连风吹树梢的摩擦声都没有了。远远的望去,只有一枚孤悬的月亮与几颗稀疏的星星。那偶尔吹过的几朵白云,仿佛动的都比城中的快。
“燃心,你说月明星稀是为什么?我觉得现在不是满月,星星也都亮的很啊。”
这星星哪里亮了?燃心在心里吐槽着。他从前看过的星星,比这个亮多了。
“因为这只是个比喻。”燃心冷冷的说,“指的是一种东西的光辉能够掩盖另外一种的。”
好无情的回答。
易心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说:“那,挺悲凉的。”
“阿湘为什么这么认为?”燃心握住了她有点冰凉的手。
“我小的时候,在选拔圣童的时候。很多跟我一般大的孩子,因为害怕虫咬而哭,被他们的亲生父母鞭打,有的甚至被打得整张脸都肿了。我倒不是心疼那些跟我一样大的孩子,毕竟被选上圣童,过得生活更惨。我是讨厌那些父母,自以为是的样子。特别是我的父母。
我因为被选上圣童,受过不少苦。我并不喜欢每天只能在山洞里,受族人敬仰的样子。我也想和其他人一样,即使选不上的那段日子会承受父母的辱骂和鞭打,过了那个劲儿也就接受现实了。往后的日子,最多也是被数落几句而已。
而我成为圣童后,只要有一样不顺他们的意,轻则打骂,重则上刑,还被囚禁在山洞中永世不得出。
所以你说的这个意思,不管是月亮还是星星,其实都很痛苦。”
易心经历的这些,燃心是知晓的。她的童年,甚至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得到。所以当燃心把她从火刑架上抱下来时,易心在他身上赖了三天三夜都不肯撒手。因为那或许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拥抱。
那已经是在转化之后了,也就是说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甚至在死的时候都没有人真心为她哭泣过,死而复生又把她当做妖孽绑在火刑架上一遍又一遍的烧着。
痛苦的人,不管看到何物,都是痛苦的。
难道易心在自己身边那么久,心中的阴影依旧抹不去吗?
想到此,燃心又给了她一个拥抱,说:“其实‘月明星稀’不是这个意思,是表达求贤若渴。”
“又让你安慰我了。”易心带有歉意但又略显欣喜的回答,“对了,你看见对面胡姐姐那个烛台了吗?”易心指着对面帐篷旁边的木桶上亮着的烛台说。
燃心不以为意的看了一眼,烛光闪的看不清烛台的样子,便没有太在意。
“那个烛台可诡异了,上面还有几颗人头雕像,说是用来‘在暗中汲取力量’差不多这个意思。”
燃心听了陷入一阵思考,之后说:“那可能是一种黑暗崇拜。我们一般会说‘感谢神灵的保佑’并不会要求‘给予自己力量’。因为要获得力量,必须要有所牺牲,一般都是灵魂之类的。”
易心把头搭在燃心的肩膀上皱了皱眉,说:“那看来她真的有古怪。我该离她远点儿。”
燃心把易心拉进帐篷中,轻声地说:“那你就离我近点。”说完,抱着她轻轻地倒在了柔软的垫子上。
又是深夜,易心被一阵铺天盖地的“嗡嗡”声吵醒,见到帐篷外有无数的小飞影快速的略过。这么大的声响,燃心竟依旧在熟睡。
易心拉开帐篷,居然看见一群黑压压的蝗虫正在过境,已经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易心自小就见过各种蛇虫鼠蚁,蝗虫自然是不怕的,只是这么一大片根本望不到尽头,过境的时间要是十几二十天,那就要回城避灾了。
她顺道望了一眼胡蒙的帐篷。很奇怪的是,这么大片的蝗虫,那个烛台竟然还亮着,恍惚间看到那烛光中不断的冒出黑烟,让蝗虫也不敢靠近。
这时胡蒙披着一条半透明的睡衣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先是看了一眼她的蜡烛,然后便看见了易心,蒙着头纱朝她喊:“这是沙漠蝗,不会咬人的。”然后做出安慰的手势。
易心看到她的举动,对白天对她的胡乱猜想,感到抱歉。易心冲她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但她在胡蒙半透明的睡衣下,隐约看见她浑身都是又直又粗的黑色长毛,皮肤也非常粗糙,甚至还有两块巨大的胸肌。而她踏在沙地上的,是像鸭掌一样带蹼的三趾大掌,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背后竟然还有一条粗壮有力的尾巴,此刻正懒散的摇晃着。
“快回你的帐篷去吧,明天就好了。”这时胡蒙举起她的烛台,转身进了她的帐篷。
易心看的更真切了,她背后真的有条挂着长毛的尾巴!
易心赶紧回了帐篷,把自己埋进了毯子里,原本惊魂未定的自己,还想喘口气把这一切都告诉燃心,竟一瞬间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外面晴空万里,看来蝗虫群已经迁徙完了。
而燃心端坐在帐篷中,已经准备好早餐,正托着头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
“很晚了么?昨晚想把你叫醒来着,不知怎么倒头就睡了。”易心懒洋洋的将自己挪到燃心的腿边,把头枕了上去。
“昨天晚上,有一群蝗虫过境,你听到了吗?”
燃心翘了翘嘴角,问她:“然后呢?”
“啊!当时我就想叫醒你呢,我看到胡蒙浑身的黑毛,长着一双带着蹼的三个脚趾的大脚掌,还有一根又长又粗的尾巴,吓死人了。”可易心的表情,并不像她说得那样,看到了特别恐怖的东西。
“所以说昨天你还出了帐篷了?”
易心立马从燃心腿上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不会以为我又瞎说的吧?”
燃心忍不住笑了出来,拉开帐篷,易心望向胡蒙的帐篷,发现她正在整理物资。而且她还穿着昨天那件半透明的睡衣,只不过外边又披了一件防晒的披风。但那件披风也挡不住她胸前靓丽的风光和她穿着带宝石的黄金链鞋的纤足,以及那两条光滑的小麦色皮肤的大长腿。
“所以你又做了关于那个女人的梦?我现在有点怀疑,是不是你们女人之间的——暗自较劲了。”
“不是啊,昨晚真的有那种又黑又大的蝗虫群飞过啊。”易心边说边比划着,“然后那个女人真的有走出来,还跟我打招呼。”
燃心见她被梦境骗得团团转,只得收起了嘲笑她的笑容,说:“你出帐篷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会睡得跟死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呢?再说蝗虫过境,一般都要好几天,就算几个小时就结束了,就会留下一两只被东西缠住的,你看白天大伙谁有注意这件事吗?”
易心被他一番说辞,觉得自己的确像是做了个梦。但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胡蒙他们下午就结束在卡纳克神庙的探索,准备在晚上凉快的时候再启程南下。其他也结束了考察的学者都打算跟随他们一起走。
燃心也觉得没必要再呆下去,也决定跟随,因为哈姆海顿的确就在那个方向。而且他并非不在意易心的梦境。如此频繁的梦见那个女人,还出现了疑似恶魔的情景,他已经开始怀疑这女人可能就是拜蒙的教徒。只不过碍于荷鲁斯之眼还有绿松石手链的庇佑,无法开展太强烈的精神侵袭。于是改派教徒企图近身行刺吧。
他们对着茫茫的黄沙平缓的走了一整夜加半个白天。在一路上只看到了零星的植物,还被燃心和易心的骆驼给吃了,其他什么也没有。
太久的行程让易心有点吃不消了,但胡蒙坚持说,到了傍晚就会看到一些断壁残垣。曾经古埃及人在离这儿的不远处建立过哨站。只因现在只剩下了几块石柱,有时候会被沙尘暴掩埋,最大的拱门一般都会露出一些,不过因为同沙子的颜色相同,所以不太好找。但今晚一定会在哪里歇脚。
她言之凿凿,好似之前就到过那里。
易心问燃心,是否确又其事。燃心也不敢笃定,不过在通往哈姆海顿的路上建立岗哨,应该是非常平常的事。
幸而到了午后,便找到了那座岗哨。还让他们惊喜的是,那座岗哨竟然还有残留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小屋。这让被毒日头晒了大半天的旅行团视若珍宝。
燃心仔细了检查了小屋,虽然分辨不出小屋是何位法老所造,但能确定是新王朝的产物。而且还很坚固,没有要坍塌的样子。只是这房间只有一个小小的出口,若沙暴突然来袭,很可能被直接掩埋。
所以白日里易心在小屋的阴凉处呆了一会儿,就移到了小屋外的避光处。
而胡蒙确定,他们后半夜起来再赶半夜的路程,就能在太阳升起时,到达哈姆海顿。
只是易心的情况不太好。
不只是中暑还是怀孕反应,满身冷汗、四肢软弱无力、头晕眼花、耳鸣。没吃多少东西却吐了许多次。在小屋休息了一会儿心跳是慢了下来,但脸色还是很苍白。她执意要回燃心打的帐篷内,回没有陌生人的密闭空间,回最熟悉的人身边。
她像昨天早晨那样,扶在燃心的腿上,紧紧抱着他的腰,柔弱地撒娇:“我好累啊,跟你出来我后悔了,我就应该待在开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