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公馆。
迟博川还在厨房里忙碌着,而她站在落地窗边俯视车水马龙带来的喧嚣,渐渐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椅子上的背包里装了十几部老式手机,里面插的全是临时电话卡,先是拿着迟博川买来的智能机到二手市场进行售卖,再拿着钱去收废品处换陈年旧机,不仅是为了洗去来源,还意味着会被随时遗弃。
“小野,你……这是要做什么呢?”迟博川把菜端上桌后,看着椅子上那只新买的黑色大背包,眉宇间透着浓浓的担忧。
迟清野缓缓回过头来,水波不兴道:“行善,积德。”
她这话很明显是在敷衍自己,使得迟博川加重了内心的忧虑,凝思须臾后摆明自己的态度:“小野,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但如果你要再干什么危险的事,我们真的就只能把你永远的关起来了,明白吗?”
“你放心,我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毁了所有人的前程的。”她又看向窗外,语气里透着风过无痕的从容。
迟博川觉得她根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担忧中略带几分谴责:“你觉得我们在乎的是这个吗?”
闻言,她愣了愣,旋即回头,努力克制住自己莫名委屈的情绪,正色道:“你们必须在乎这个,因为这就是现实,如果我真出了意外导致迟氏财团濒临破产,金融市场急剧下跌,失业率大幅提高,那么很可能会掀起一波金融危机的浪潮,财团也是有使命的,只是难以胜任的我被外公推到了这个位置,从而拖累了克己奉公的你们,对此我感到非常的抱歉,但这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既然你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的继续?”对迟博川而言,她不需要对此感到抱歉,而是应该安分的在家里休养,这才是一举两得的选择。
或许这也算不上正义感,而是对特定的某些事物有着制裁的偏执,她神情笃定道:“因为不甘心,也因为有把握,所以不愿再看到正义成为利益的牺牲品,我想再做一次自己觉得对的事。”
迟博川听完她的话,似乎有被说服,思索许久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最终想要得到的答案是什么,但抛开事件的内容来谈,我觉得你说的没有错。”
因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所以也能理解幸存者的偏执点,迟博川款款上前握住迟清野的双肩,眼眸中满是殷切的眷注,继续说道:“小野,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责怪你,但三哥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向我们求助,不要有任何的顾虑,我们是一家人,永远与你同在。”
“谢谢三哥。”她微微垂眉,对自己刚才说话的态度感到抱愧。
迟博川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安抚道:“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菜。”
于是,就在晚餐过后,迟博川帮她查到了迟未晚被火化当天所有值班人员的名单,甚至还调取了监控,为了排查出是否有人不在当班时间还出现在事发地。
锁定五名可疑人员后,迟清野用不同的手机分别给这五个人发了一模一样的短信,内容是:我知道9月8日那天你做了什么。
之后便关机,直到第二天早上十点才开机查看那五个人的反应,正常人收到这种短信要么觉得是恶作剧,要么不予理会,也不排除疑心病比较重的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究竟是在整蛊自己。
但这些基本都可以忽略,然而真有一个人的反应引起了迟清野的注意,他不是法医而是助理,名字叫常明。
三条来自不同时间段的未接来电,凌晨两点左右又发来一条信息,上面写着:你是谁?对那天的事知道多少?
迟清野故意在信息里提及具体日期,普通人若是那一整天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按部就班的生活,那么对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某个固定时间,记忆是不会太深刻的。
能让一个人在工作日的凌晨两点还记挂这件事,且忍不住发信息追问,说明那天大概率是发生了让他耿耿于怀的事。
同时还可以看出对方很克制,并非是疑心病般的偏执,否则未接来电一定是十条以上,迟清野之所以选择发完信息就关机,就是为了吊对方的胃口,通过对方的反应来进行嫌疑排除。
既然锁定了目标,那么就要通过他找到幕后主使,才能还原事件的真相,猜测对方此刻应该处在忐忑不安的心境里,这种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于是迟清野又换了部手机,再次给常明发送匿名信息:我也是受人所托,但你以为自己真的能蒙混过关?
收到这条短信的常明立马回电,像是一直在守着她的来信一样,却被迟清野无情的挂断并关机。
与此同时,她通过沿路监控查到了殴打迟爸的那几名混混,都是些早早辍学的打工人,经过多方打听取得了他们的联系方式,随后她将监控视频的截图发给了那几名混混,并配上一条匿名信息:你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大概过了不到半小时,混混们陆续回复信息:你是谁?想怎么样?
迟清野没有马上回复他们,而是关机睡上了一觉,醒来后看到有数十条未接来电和谩骂的短信,才慢悠悠地用另一部手机回复道:虽然已经被拘留了五天,但如果视频传播到了互联网上,应该没有哪个用人单位敢要你们了吧?
她紧接着又给常明回信息道:害怕吗?如果东窗事发的话?
这一次常明没有急着回电,而是用短短的几个字来表达自己的不安与愤怒:你究竟想怎样?
迟清野思索了片刻,给常明和混混们统一回复:用你们背后的指使人来换取答案,如何?
她刚回完,混混那边发来了信息:你究竟想怎样?
常明或许已经丧失了全部的耐心,只是回复:见面详谈吧。
迟清野见此举正和她意,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将这条信息转发给了混混们,不久混混们就回复信息答应了。
于是,她充当起了传话筒,为他们两边转发彼此的信息,包括接下来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也都是由他们自己协商决定下来的,迟清野只不过是他们相约的见证人。
在他们见面之前,迟清野将联系过他们两边的手机清空全部信息,并设置好快捷拨号键,然后将联系过常明的手机寄给了混混们,又将联系过混混的手机寄给了常明,让他们见面时带上,作为联系并认证彼此的唯一工具。
在这过程中,她至始至终都未曾提及过“迟未晚”这个人,却依旧能有所收获,或许人心真的经不起试探。
到了见面当天,迟清野早早的来到了他们约好的地点,为了让他们能坐在自己指定的位置上,便把其他位置都预订了下来,然后打电话让迟博川安排人过来坐。
迟清野坐在背对他们的卡座上,拿出一支录音笔开启后放在地上,然后用脚后跟轻轻地踢到后边卡座沙发的下边,确认不易被察觉后,她便气定神闲地看着杂志待他们落座。
常明见到混混们,颇有些意外和郁结,而混混见到眼前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也倍感诧异和厌恶,由此可见他们先前并不认识彼此。
双方拿出手机,验证了彼此的身份后才落座,各自点了一杯饮品,便陷入了相互警惕的局面,常明最先打开了话匣子,却又十分小心地压低声音问道:“不好意思,我想知道你们是受谁所托?”
“那你呢?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为首的小混混态度颇有些恶劣的反问道,没有丝毫的避讳之意。
常明不安地左右看了看,还是想将此事低调处理:“想来,大家都是替人办事的,何必相互为难呢?”
“说得好听,谁知道你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另一位黄毛的小混混不屑地轻笑道。
见对方俨然一副不予配合的无赖之姿,常明也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你们要是这种态度的话,那就没得谈了。”
为首的混混误以为他又想用视频的事威胁自己,顿时大怒道:“嘿,死到临头了还敢威胁我们?”
其他几位结伴而来的混混便相互怂恿道:“上,揍他丫的!”
于是,他们还未进行深入交谈,就因为互殴而被执法人员带走,迟清野在他们走后从沙发底下掏出那支录音笔,眉头微蹙地摇了摇头,随后也前往了警局,想去看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她刚把车停在附近,就看到常明和混混们因达成和解,且自愿对咖啡厅进行赔偿而被放了出来,但都没有急着离开,像是在等人。
不一会儿,两辆豪车开到他们面前缓缓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下来后似乎认识彼此,草草地交流了几句后,把一脸懵的常明和混混们领到了各自的车上。
看着他们发动车子,粗略的判断是两个方向,迟清野思索一刹,决定跟载着混混们的车走。
当她看到车子停在一家KTV门口时,瞬间联想到了迟未晚在日记里不愿细谈的KTV,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原以为还要花费更多的功夫去跟常明和混混们纠缠,没想到无意间让自己获得了新的线索。
如果说KTV的这帮人认识刚才把常明接走的人,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攻略下这里,就能顺带收割常明背后的事件操纵者呢?
想到这里,迟清野瞬间热血沸腾,于是她下车后款款向那栋KTV大楼走去,一进门就有服务员上前热情地招呼道:“小姐,中午好,我们还没有到时间营业哦!”
她微微扬起下颌,露出明媚的微笑:“正好,我要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