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净珩思索一刹,便扭头抓起手机联系君淮卿,接通的过程中他在脑海里不断预测各种结果。
当听到那声熟悉的“Hello”从听筒里传来时,他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有没有跟我爷爷在一起?”
“嘿?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电话那端的君淮卿忍不住抱怨道。
“我现在没空跟你寒暄。”他异常严肃地说道。
君淮卿回头睹了眼身后有说有笑的两位老人家,无奈耸肩道:“好吧,我们刚从海上回来,准备收拾收拾就各回各家了。”
这样说来,那助理应该还没来得及向爷爷汇报自己的情况,但他不敢有分毫松懈地说道:“君淮卿,你现在要帮我一个忙,那就是切断我爷爷跟他助理所有联系的可能。”
君淮卿听完颇为困惑:“哈?为什么?”
他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及诉求:“我出了点状况,所以正在住院,但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一定会马上赶回来的。”
君淮卿说话的口吻难得正经,且透着一丝丝焦灼:“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哪受伤了?”
“没什么事,就尾椎骨轻微骨折罢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但这个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我爷爷知道,明白吗?”为了话题不被带跑,他再次强调道。
“但……这很难吧?”君淮卿眉头微皱地挠了挠头,兰氏财团主席的助理可是个雷厉风行的OL,面对这样一位气场全开的长辈,自己就是个等着被收拾的小崽子。
兰净珩也知道有难度,但事已至此他只得继续恳求道:“那就想办法拖延时间,无论什么手段,拜托了!”
“这……好吧,但我有一个条件,事后你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我帮你的回报。”这是他帮兰净珩那么多次以来,唯一一次想要了解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好。”心有亏欠的兰净珩没有迟疑地应允道。
“OK,那你好好休息,也尽快收拾好残局,我可撑不了那么久哦!”他又恢复到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态度里,语调微扬地笑道。
“好的,谢谢你。”兰净珩低首浅笑道。
“嗯,拜拜。”
君淮卿轻言浅笑地挂了电话,再次回头看向兰氏财团主席时的目光不复柔和,一个计划在脑海里悄然萌生……
就在兰净珩好不容易松一口气刚放下手机,而院长和医生尴尬得面面相觑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轻飘飘地问道:“你爷爷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吧?”
大家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往门口看去,只见迟清野身着病号服,正双手抱胸地倚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院长瞥了医生一眼,讪讪道:“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离开了。”
“好的,谢谢。”兰净珩颔首致谢道。
迟清野在他们走后反手把门关上,拉了把椅子坐在兰净珩对面,轻声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为什么要处置你?”兰净珩不解地反问道。
“他回来,你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自由了吧?”几乎在国外长大的兰净珩之所以选择回国,就是为了脱离他爷爷的掌控,迟清野一针见血地轻笑道。
面对这样的现实问题,他不可置否道:“我会想办法重新安置你的。”
迟清野面色淡淡地突然问道:“为什么不按原计划进行?”
“什么原计划?我不太明白。”兰净珩一头雾水地继续反问。
“用另外一个人格替换掉我的计划。”她不再拐弯抹角的点明道。
“这项研究我还在……”
“前期准备基本完成,但迟迟未进行任何试验,已初步呈现出被搁置状态,你为什么要隐瞒进度?”迟清野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当即打断道。
想来应该是自己对她过于放心,所以总让她随意进入自己的工作领域,以至于被她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但兰净珩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反问道:“那你呢?为什么要这样对方雅玦?”
“不愿看到人性的丑陋将美好事物玷污,毕竟我如此的热爱过这一切。”她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所以你把方雅玦当成霄胤商了,因为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兰净珩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她伪装得富丽堂皇的借口。
她微微一怔,神色漠然道:“对,不仅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还犹如踩死脚下微不足道的蝼蚁般……轻而易举。”
“迟清野,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是怎么约定的?”兰净珩顿时神情端肃地质问她。
迟清野嘴角一勾,冷笑道:“难道不是你先毁约的吗?”
“我只是想寻找另一个更适合你的方案。”他眉头紧皱地辩解道。
“为什么要放弃你最初的目的?”在她看来重新寻找方案必然事出有因,是什么使兰净珩动摇了,是否关乎到彼此的利益,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我……”他遽然语塞,像是有什么心事憋在心里,欲言又止。
见他沉默不语,迟清野也不想咄咄逼人,便轻声言明道:“无论出于什么考量,将我无限期圈养在你的视线范围内,都是不明智的举措,至少……现在的你根本不具备这种能力。”
她一针见血的话语刺中了兰净珩的心,不可否认这是事实,却也侧面说明她似乎发现了自己的私心,只是不明自己的用意罢了。
原本只要在限定的时间里完成这项研究,然后分道扬镳,这样一来彼此都会相安无事,但他忽然反悔了。
他不想让迟清野这个人格消失,所以将已准备就绪的项目搁置,转而研究起如何在保留原人格的情况下,将其彻底治愈。
这并非是一时兴起的决定,而是朝夕相处之下的芳心暗许所致,自认为还有很多时间,遂不愿再去沾染是与非,可奈何天有不测风云,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兰净珩没有向她解释自己的行为,而是满怀心事地望着她。
“兰医生,烦请履行约定,之后我才能安分守己的活着,而你继续做你的兰氏太子爷,只有这样才不会在不稳定的局势里丧失更多主动权,毕竟……未来可期。”
在迟兰两家还未冰释前嫌,且没有联姻意向的前提下被发现往来密切,不仅危险还百害无一利,她希望兰净珩能理性的看待这个问题。
她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着依旧沉默的兰净珩,下了最后通牒:“我就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如若明早还没有答复,那就各走各路吧。”
兰净珩颇为诧异地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态度强硬的与自己撇清关系,难道是迟氏发生了什么变故?
往回走的路上,迟清野一扫方才风过无痕的从容,陷入了自己沉重的思绪。
害怕兰净珩是温柔的阴谋,更怕他因自己备受牵连,毁了璀璨前程,内心的矛盾告诉自己必须快刀斩乱麻。
她回到病房看到迟博川搬了张椅子当桌子,人正坐在沙发上微微俯身,飞快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键盘,旁边还放着迟未晚的日记本。
迟博川看到她回来便停下手中活,道:“方雅玦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顺着迟皓这条线,再查查还有谁。”她拿起那本日记转身坐在床沿,翻开后头也不抬地说道。
“好的,没问题。”迟博川点头应允。
她突然问道:“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迟博川回忆了一下,不太肯定的回答道:“应该是下周二,不出意外的话。”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下日记起身去翻这几天形影不离的黑包,从里边拿出一沓文件递到迟博川面前:“我买了十个粮仓,这是合同以及粮食吨数的报价表。”
“这是?”迟博川不明用意,一脸困惑地接过这沓文件。
“以后会用上的,收好。”她没有过多的解释,转身坐回到床上。
“哦,好的。”既然她不想说,迟博川也就不勉强了。
“三哥。”她轻声唤道。
“嗯?”迟博川眼神温和地抬头回应。
她单手托着下巴,慢条斯理的问道:“你觉得迟未晚这个名字怎么样?”
迟博川认真地想了想,莞尔道:“虽迟未晚,预示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是个好名字。”
她羽睫微垂,明亮的双眸暗了暗:“好名字,好父母,但她的人生还未到花期绽放,却已凋零。”
迟博川认同的叹息道:“确实惋惜。”
她轻轻抚摸着日记的封面,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欲望,意味深长似呢喃:“多想……替她享用这平凡的人生。”
迟博川不明所以地注视着她,隐隐觉得她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内心因未知而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次日,天才蒙蒙亮,恍惚间兰净珩看到床对面有个人正坐在沙发上注视着自己,被惊醒的他定睛一看,是迟清野。
“早。”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面色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兰净珩瞥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现在才刚五点半,便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两个小时前。”她轻声回答道,腿上还放着迟未晚的日记本。
“你又失眠了吗?”他颇为关心地继续问道。
“我睡眠质量一向不好,你知道的。”在别墅时,她都是倚靠药物入睡的,但最近药吃完了,于是她又恢复到了原来的作息。
兰净珩猜想应该是没吃助眠药物导致的,于是他想起身去找医生开一些安眠的药物,得先让迟清野好好睡一觉才行。
他刚从床上坐起来,迟清野便开口问道:“你想好了吗?”
兰净珩迟疑地抬头望向她,沉滞了半晌才回答道:“我同意你说的,我会继续履行约定好的事宜。”
“现在,我要追加一个要求。”她毫不意外的弯了弯嘴角,随后拿起放在腿上的那本日记,道:“那就是以迟未晚为原型,来定制我的新人格。”
她话音刚落,兰净珩便大为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完整的家庭结构,平凡的生活,我想拥有这一切。”在说出这番话时,她眼底闪烁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与渴望。
“……”他愣怔地注视着迟清野的眼睛,因匪夷所思而再次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