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刚下到停车场,莫北就被家里来的电话绊住了,里面信号不大好,她打了个手势往旁边走了几步。
杜晓坤先一步去找车,底下四通发达,上下不是同一个电梯很容易找不见自己的车。
他一排一排走过去,身后有车开过来,长长的灯光下,一条影子慢慢接近。
在车开走之后,视线有片刻的昏暗模糊,他脚步停了一下,意图适应环境,却恰好保住了被瞄准的后脑勺,凶器错过头落在左肩上,他被一阵巨力打翻在地,先是麻木无感的,肩胛很快裂开般疼痛起来。
杜晓坤被疼痛冲击得一时发不出声音,昏花的视线中央有个人,以及被高高扬起的铁棒。
他用手肘撑着地往旁边挪了点,惊险地避开落下来的一棒,嘭地一声,铁棒凿开坚硬的地,铁器蜂鸣,沙石飞溅。
这一下要是落在头上,那不得像开西瓜一样碎了。
杜晓坤不由得一阵后怕,可左手几乎动不了了,他只能单手按着地挣扎着往后退。
那个人再次动手,棍子破开空气呼呼作响,眼看就要落下来,不远处的一辆车忽然发出警示的声音,使得附近的车跟着一起叫了起来。
巨大的声音在地下空间回响。
那人动作一滞,杜晓坤趁机往后躲,却看到不远处莫北在往这里跑。
“别过来!”杜晓坤冲她大喊。
周围的人被声音吸引,往这边靠近。
那人却似乎还不甘心,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发出怨毒的情绪,这时一个黑漆漆的东西飞过来正好砸中了他的脸,他踉跄了一下,还是转身跑了。
莫北跑到杜晓坤身边,他背靠着一辆车的轮胎,脸上都是冷汗,左臂僵着弯在身前,莫北不知道他还有哪里受伤不敢动他,让他搀着自己借力站起来,一连串地问。
“没事吧?他们是谁?为什么打你?”
“他们?一个就要我命了……”
杜晓坤背上火辣辣的,感觉最疼的地方有东西在往外流,衣服都跟着粘住了,他痛得几乎神志不清,只勉强能集中精神,没注意到莫北有瞬间的愣怔。
“太黑了,我没看清。”她从容地岔开话题,从地上捡起手机,把他扶到车上,借着顶灯看他的背。
铁棍前端借着下落的劲头变得锋利无比,在他左肩开出条十多公分的伤口,周围更是淤青了一大片,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车钥匙给我,我送你去医院。”
杜晓坤嘶嘶地吸着冷气,动作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还不忘问一句:“你有驾照吗?”
“没有我开什么车?”
这个点大多数人都吃饭休息去了,好在医院有医生值班,当下就把杜晓坤给接了进去。
也许是因为他躲了一下,避开要害的同时角度也取巧,伤得比想象的要轻一些。
医生用三角巾把他的胳膊固定在脖子上,边交代:“有些轻微的骨挫伤,接下来几天要注意休息,伤口不要碰水,明后天可能会更难受,如果受不了或有问题记得及时上医院,拿着单子去缴费取药,最好有个人能照顾你,免得自己乱动又伤了……”
莫北在一旁逐字逐句地记住,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手机还是砸坏了。刚砸的那一下钢化膜都裂了,揭开之后屏幕倒是看着没什么影响,心里也没怎么在意,这会儿屏幕亮了才发现上半部分都是黑的,触屏也坏了,完全点不动。
电话是唐颂打来的。
她盯着不停震动的手机想了一下,来到外面,把手机放到地上,用力踩了两脚。
这回彻底坏了。
“手机借我用一下。”她把手机重新揣进口袋,转头看向杜晓坤。
杜晓坤完全不想借,然而莫北那双眼真的是能毫无波动地一直与人对眼,一番对视,他败下阵来,战战兢兢地把手机递过去,生怕她一个不忿就给自己的砸了。
唐颂电话莫名其妙被挂断,正要重拨,又有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那头传来莫北的声音:“是我。”
简单明了又自信。
她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形以及手机坏了。
唐颂得到她确切安全的信息,对这事没有询问,只是沉默了几秒后语气平静地告诉她:“附中的学生名册已经拿来了,你看一下时间。”
“好,我先送杜老师回家,晚点过来。”
莫北把手机还回去时杜晓坤郑重地简直像那是他失而复得的儿子。
莫北嫌弃地眯起眼睛:“至于吗?”
杜晓坤只是把手机揣进兜里,并不想和她讨论自己惶恐的心路历程。
她拿着单子去付费取药,又开车把杜晓坤送回到家门口。
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她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啊?”
杜晓坤觉得好笑,这小孩一会儿没心没肺,一会儿还挺体贴:“难不成你要留下来?”
他说完觉得不合适,接着又说:“本来约好和你小舅妈放假出去玩,这不……”他指着被吊起来的手,“她晚上就过来了。”
莫北想了又想还是问:“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杜晓坤也不明白,纠结着眉:“我本本分分一人民教师,我能得罪什么人?”
“行吧,你自己注意。”她准备要走。
“莫北,”他叫停了她,神色认真:“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如果有困难一定要跟我说。”
“知道了。”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离开了。
她打车去了唐颂那里。
他们看起来比早上还颓废,垃圾桶里堆满了泡面盒,调料包、烟味与咖啡充斥着整个空间。
唐颂从电脑上翻出附中的名册,一页页全是学生的半身照,他们穿着同款同色校服,也是差不多的发型,看着就让人眼晕。
“我好在只是夜盲不是脸盲。”莫北往下拉了几排,眼睛就有些花,侧头盯着一旁的小仙人球看。
“这是批发来的吧?我看外面桌上都是。”她戳了下那不如蛋大的绿植。
唐颂靠在椅子里,听了她的话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笑。他累极了,眼睛里都是血丝,眼皮几乎马上就要磕到一起,突然听见她说话。
“过来。”
“嗯?”
她转身面向他伸出手:“靠过来点。”
他把手放在桌面上,上身往前倾了些,下一刻,她的手掌覆盖住了自己的双眼。
唐颂已经有点熟悉套路了,奈何沉眠太快太舒服,在那手突然收走时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向前,好在手这回撑住了桌沿没磕到桌上。
唐颂吐了口气,看着她一行行往下翻照片,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对你不会有影响吗?”
“不会。”
“你是不是不能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他们见面的次数有限,却也能见她其实不太与人有直接接触,至今记得他们有过的几次接触时她不适的表情以及接触前夕她的犹豫,总觉得她似乎非常抵触。
她愣了下:“没有啊,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么金贵得不能与人接触的话我在我妈肚子里就凉了,后期喂奶吃饭换尿布不都得接触吗?”
“哦……”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对玄学接受太快,低着头反省了一阵,又问,“那是不能随便和我有接触?”
“也不是,”莫北一下形容不出来,“就,选择性失个聪吧……”
起个降噪耳机的作用。
“不是什么坏事。”她继续看照片,看着看着,就往嘴里塞了颗糖,口袋里只剩一颗了,所以没有咬碎,顶在腮帮子上慢慢舔。
不是什么坏事……
唐颂看着她的侧脸,突然弯了下嘴角。
高中的女生大多都是差不多的发型,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旦看得多了,就会麻木。
莫北几乎以为自己要瞎了。
“找到了。”
唐颂随着看过去,女生的照片被放大,看着是个看着很乖巧清秀的长相,嘴角抿着,被定格在想微笑又羞臊的片刻,眼睛却灵动光明。
唐颂接过鼠标打开她的个人资料。
银江市师大附中高二三班,刘佳颖。
“就是她了?”
莫北点点头。
他又问:“你之前说还有一个老太婆是吊死的。”
“对。”莫北若有所觉,抬眼看着他。
唐颂从桌角的一个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面相阴郁的老太太,正是那天莫北见到的那个。
“她叫王云花,在自己家里上吊,自杀的。”
没有人知道她死在了家里,一个孤寡独居的老太太,脾气不好。
一个人赴死的决心可以那么强烈,甚至她的腿还是瘸的,她用晾衣叉把绳子挂起来,再把自己挂起来。她有一本电话本,里面只有十四个联系人,有七个是空号,包括她儿子的,能联系到的人,他们一听到王云花的死讯开口就是撇清关系。
老而无所依,无归处,无福无惑,怀着一腔遗憾怨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许死后也不能安息,终日飘飘荡荡,去干损人害己的事情。
“推测一下,目前已知有三名受害者,他们向你求救时都已经死了,我之前不明白为什么刘佳颖的家里人没有报警,直到今天上午,她的家里人,”他用手指敲了敲照片上的老太太,“他们去殡仪馆领走了尸体,这份档案交到我手里。”
莫北调整了个姿势,靠着椅背看着他:“所以呢?”
“有两个可能,一是刘佳颖死了但是没有被人发现,但这不太可能,一个学生长期不到校,老师家长一沟通,必然报警,那么只剩第二种,她是自杀的。”
他把椅子往前拖了点,一手拄着下巴,神神秘秘的:“听说吊死的无法投胎,还得找到替身,她是不是刚好找到了刘佳颖,她自杀了,于是她的家人没有报警。”
莫北认认真真听他说了一大通,想不到得了这么个结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封建迷信。”
唐颂乐了:“你有这种立场说我吗?”
“还有个问题,”莫北说,“如果刘佳颖是自杀,那她找我,和李清曾诗涵找我,并不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刘佳颖或许只是为了摆脱那个缠着要她当替死鬼的王云花?
“而且李清和曾诗涵都和我同校,有我的联系方式可以理解,刘佳颖为什么要找我?她一次次骚扰我室友,目标很明确,可我们应该没有交集,我过来这里上学才一个多月,她为什么认识我?为什么都要找我?为什么是我?”
她还藏着一句没有说出来。
为什么敢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