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凤躺在病床上,在医生后面被一个护士缓缓推出。
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让人安心的滚动声。
“病人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现在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项彤起身走到医生面前,医生认真的和他解释喜凤的情况。
禾子在一旁悄悄听着医生的话,不由皱起了眉,耐着性子等医生说完,她就急忙发问。
“不好意思,她现在可以被叫醒吗?我们比较赶时间。”
“不可以,她几个小时之后就会自己醒过来的,如果现在把她叫醒,对她身体损伤是很大的。”
医生满脸不悦的看着她,但碍于项彤的面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禾子还想开口,一个护士匆匆从旁边赶过来,走到医生旁边,踮脚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一瞬间,医生脸色大变,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来的及打,他就跟着护士往楼梯方向小跑过去。
禾子没机会再说什么。
“好了,禾子,娇娇她们已经把盒饭带上来了,你们吃完盒饭就回岛上吧。”
项彤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面满是疲倦。
禾子抬头,望向窗外,外面的天已经是蒙蒙亮了。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楼下,也陆陆续续有摊贩开始出摊。
朝阳的照射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和恬静。
看来,自己真的晕了很久。
“我和你在说话,你有在听吗?”
项彤伸手,在禾子勉强晃了晃,拉回了她的思绪。
“啊……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麻烦你再说一遍吧。”
禾子有些尴尬的开口。
项彤叹了口气,走了几步,从徐娇娇那里拿了两份盒饭,然后递到了禾子手上。
“先吃吧,边吃我再和你解释一遍。”
禾子乖乖的从项彤手里接过盒饭。
扭头,看见贝娜还站在原地,低头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禾子小跑的再去拿了一份盒饭,递到贝娜手上,然后再小跑回来,站在了项彤面前。
项彤蹲下身子,打开盒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项导,那边有位置。”
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长椅,禾子低头温馨提示到。
项彤点了点头,嘴里含着一口饭,含糊不清的说到:
“没事,我习惯了。”
禾子没有再多说,也蹲下身子,扒开盒饭和项彤一起埋头苦吃。
“这个点有盒饭买吗?”
嘴里嚼着几根青菜,禾子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没有啊,这是昨晚工作人员吃剩下的,我叫徐娇娇热了一下,给你们吃。”
项彤淡定的开口解释。
“味道挺好的。”
禾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吐出了嘴里有点发酸的菜根。
“我刚刚说,咱们节目被暂时停播了。”
吞下一口香菇,项彤慢悠悠的开口。
“为什么?”
禾子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你觉得呢?”
项彤抬了一下眼皮。
“……”
禾子心虚的扒了两口饭。
“不过直播平台还能用,到时候你们身上的摄像头还是要打开,我向上疏通疏通关系,到时候后期发下剪辑版的就行。”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项彤从地上端起一碗汤,猛喝了几口。
“怎么疏通?”
禾子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项彤。
项彤在众多导演中算的上是很年轻的一个了,30岁刚出头,身材还保持的非常完美。
隔着一件白T,还隐约能看出腹肌的轮廓。
看看脸,和旁边的于铮比起来还是有些逊色的,不过在众多普通人和油腻的导演中,也还算的上是清爽阳光。
禾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感受到禾子探究的目光,项彤的眉角抽搐了几下。
“不是那种疏通。”
这话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禾子露出一副“没关系,我了解”的表情,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疏通。”
这次禾子听出来了,项彤是咬着后槽牙说的这句话。
“嗯嗯嗯好好好……岛上已经有警察过去了吗?”
禾子收回了调戏的目光,猛塞了两口饭。
“还没有,上船之后你们把摄像头就关了,是有粉丝报警,不过警察只是打电话询问我喜凤的情况。”
项彤放下盒饭,有点严肃的盯着禾子: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我们打算等喜凤醒过来,征求她的意见之后,再报警。”
禾子也放下盒饭,疑惑的盯着项彤:
“为什么要征求她的意见?她是被拐卖的,她绝对希望第一时间报警啊。”
项彤拧起眉,叹了口气。
“不一样了,她现在生了孩子,我们不能理解她的想法……而且……”
项彤顿了顿,从蹲的姿势变为席地而坐,他和禾子对视着,眼里满是忧愁。
“理论上来说,喜凤不能算的上是女性,如果对方请了律师抓住了这一点……可能就只能判一年左右。”
禾子也蹙起了眉。
“什么意思?”
项彤抬手,捏了捏眉心:
“就是说,如果对方律师抓住了喜凤没有切除男性的器官这一点,要求法官以拐卖人口定罪,那么刑期就可以从十几年减到一两年,我国……其实不只是我国,每个国家对双性人,都还没有完善的法律法规……所以法官很可能同意对方的提议。”
禾子盯着面前的盒饭,突然没了胃口。
“所以我担心,喜凤很可能不愿意起诉,因为这样,一两年之后,很可能受到村子里面人的报复,而且,这对她的名誉是很大的损伤。”
项彤侧过头,有些不忍。
“那能联系上喜凤的家人吗?”
贝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禾子的身后,也坐下来,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只手安抚般落在了禾子的后背。
“嗯,我在联系警队的朋友,他们答应帮我查一下6998年记录在案出生叫柳辛的双性人,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了。”
项彤说完这句话,就沉默的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大家谁也没有再说话。
气氛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我去病房看看喜凤。”
禾子拿着盒饭站起来,一只手拍了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尘。
“好,半个小时之后,就要在医院后面见面了,前门全是记者。”
项彤仰起头,微微点了点头。
禾子随手把盒饭丢进了垃圾桶里,匆忙往住院区跑去。
贝娜看着她的背影,拿起盒饭,也跟了上去。
……
“我这里很不舒服。”
禾子倚着窗户,牵起贝娜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我想哭。”
她认真的盯着贝娜。
“我上一次哭的时候,还是小时候做错事被师傅打哭的。”
她往贝娜方向迈了一步。
“但是现在师傅没有在打我,我还是想哭。”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贝娜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们沉默的对视着。
还是禾子先移开了目光,她看向病床上几乎没有气色的喜凤。
病房还没有来电,房间里一片漆黑。
喜凤就那么静静躺在黑暗里,左手打着点滴。
禾子望着喜凤出神。
“你知道吗,我读她日记的时候,真的很压抑。”
禾子慢慢开口,声音缓慢又平静。
“那些日记没什么过多修饰,语言都是最简单的叙述,但是我就能感觉到那股绝望。”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在那么短时间放弃了生的希望。”
“最让人痛苦的是,哪怕我们知道她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却依旧无法为她做点什么。”
“甚至还要劝她放过那些混蛋。”
“退让,居然才是保护她最好的方法。”
禾子的左眼落下一滴水珠。
贝娜就这么看着她,张嘴想安慰她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在她漫长黑暗的人生中,那个男朋友的出现,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所以她才会那么愚蠢的一个人去了岛上吧。”
“贝娜,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情感缺失症,对于人的感情,一直都不是很敏感。”
“小时候,我亲眼看着师妹被邪祟绞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一直觉得,没人能够让我情绪有波动。”
“但是贝娜……”
禾子扭头,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说。
“这个地方,真的真的很难受。”
贝娜举起手臂,想要抱住禾子。
“啪”
病房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阿鲤站在门口,一只手按在开关上。
“早就来电了,是你没有开灯。”
贝娜的手停在半空中,尴尬的缩了回来。
“还真是伤心,那么长时间没看到我,队长一点都不想我呢。”
阿鲤总是不会看气氛,一句话打破了房间里伤感的氛围。
“不好意思,没注意到你没在。”
禾子扭头,认真的和他解释。
阿鲤哑然失笑。
“你干嘛去了?”
贝娜扭头,面色有些不喜。
“你猜?”
阿鲤调了调眉。
他真的很喜欢挑眉这个动作呢。
“是不是时间快到了,我们快下去吧。”
贝娜没搭理他,扭头和禾子私语。
“嗯,我也觉得,我写点东西留给她就走。”
禾子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去喜凤床头拿纸笔。
被无视的阿鲤:……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禾子放下笔,扭头看向他。
“我去请律师了,福布斯排行榜1998名的富豪律师,胜诉率百分之八十八,人家刚从美国回来,就被我拉来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棒?”
“……”
禾子低下头,接着在纸上写字。
“真的,我专门请他让他负责喜凤的案子的。”
“走吧。”
禾子撕下字条,往喜凤的手里一塞。
然后招呼贝娜离开。
“嘿,真的没有人夸夸我吗?”
阿鲤着急的跟在她们身后,疯狂邀功。
“你真棒。”
被烦的实在没办法了,禾子扭头,面无表情的对他夸赞了一句。
阿鲤站在原地,骄傲的抬起了头。
“再多夸夸。”
“……”
“咱们走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