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可没时间想那么多,她也没空顾及韩予陈的情绪,急急到了李玲家中,看宁木子的情况。
小女孩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一条腿骨折了。李玲站在旁边悄悄抹眼泪,见到倪可情感有了宣泄口,愈发伤心。在治疗宁木子这件事情上,倪可跟她是一起的。
倪可静静等待李玲的情绪过去,然后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
原来宁木子一个人在二楼书房玩耍,看到窗外树上有一颗果子红了,随风左右晃荡,她想去摘那个果子,便爬上窗台,伸手够的过程中失足掉了下去。
倪可想了想,只是为了摘一个果子吗?宁木子年纪不小了,不应该看不到高度、意识不到风险,看来情况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吧?于是问道:“通知郝博士了吗?”
李玲摇头,说:“我只通知了你,我想给孩子安排改造手术。”
“通知郝博士吧,看看他怎么说。”倪可觉得这是契机。
“可是,我不想再拖了。”
“我知道,如果我们有郝博士的帮忙,对宁木子的情况会有更好评估,更易于手术成功,毕竟,他是幻想症方面的专家啊。”倪可劝,“我相信,有了前面的铺垫,加上这个情况,应该能说服他。”
“好吧,最后一次,若他还是想不开,那就算了。”李玲打定主意。
等待郝群过来的时候,倪可先跟李玲商量了一下,如果郝群一开始看到自己,应该会有情绪,可能会影响判断,所以还是直接先看到病患好些,得出结论后,再尝试说服他接受性格改造的方法。
于是,倪可先行回避。
郝群很快就过来了,看得出,他也很紧张。宁木子现在的病情,是需要专人看护的,李玲的家庭条件完全能做到,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听了李玲的描述,郝群提出要调看当时的录像,似乎要验证什么。
反复看了几遍录像,郝群陷入深思,就在李玲按耐不住的时候,他说话了:“孩子这个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当前的治疗手法,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了,我们之前也探讨过,后续的进一步方案……”
李玲面有焦急,她不想要那些,刚要开口,郝群打断了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手段,我也不喜欢,我曾经的病患,走到那一步的,后续就算病情得到控制,整个人的变化也比较大,宁木子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也不想……这么活泼可爱的孩子,失去生气。”
李玲微微一愣。
“我之前跟性格改造领域的倪可博士有一些沟通,她那边也有针对幻想症的情况,我想后续跟她联系看看,一起给宁木子做性格编码改造。”郝群自己说了出来。
李玲很高兴,倪可也松了一口气。
既然郝群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倪可便不需要出来做说服工作了,后续只需要等待郝群的联系。
第二天一早,郝群便来到倪可的实验室,他带来宁木子的案卷。
治疗过程中的许多事情,倪可已经了解,但关于病因,需要郝群的更多补充。
郝群坦诚:“对于源头,我做了多次探索,目前追到的原因是因为家庭离异后,母亲对孩子的关注太少,孩子极度缺少陪伴,于是她自行选择了另一种满足心理需求的办法,幻想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一只猫,这样就不需要陪伴了。”
“那为什么会是一只猫呢?”倪可不解。
“猫是一种非常独立的动物,它跟狗不同,没有忠诚、依赖这些明显属性,反而是高傲的,享受孤独的。”
想了想自己家的扣子,倪可觉得不大像,扣子猫很黏她,只要自己在家,扣子猫一定要蹲在附近,保证自己在它的视野范围内;而且关于猫是否有忠诚度这种话题,蛮多资料的,也提到猫其实是对主人忠诚的,只是方式不大一样。
倪可提出自己的疑问,郝群点头,说:“我觉得我只挖到这层原因,可能还有更深的,于是通过李玲了解,孩子是什么时候接触猫的?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李玲提到,宁木子曾经见过一只流浪猫,想收养,不被她允许,后来也没注意,就不了了之了;但她不觉得这事儿对宁木子有什么影响,后来宁木子也没有提及过,可能已经忘记了。”
“真的忘记了?”
郝群摇头:“没有,我问过宁木子,她记得那件事,提起还觉得蛮遗憾的,甚至有点伤心。”
“那这会不会有影响?”
郝群又摇头:“若宁木子真的说不记得了,才更可能形成潜在影响,她能理智的谈起来,正常流露情绪,情感得到释放,没有积压,反倒是好事。”
倪可也觉得困惑,问:“她目前所有的症状,都是因为幻想自己是一只猫,也许是求不得?”
“求不得,为什么要去求?所以这层也可能是心理缺乏关注引发的。”
“所以是浅层原因,而非深层。”倪可表示理解。
“我看了录像,宁木子当时的身体动作,不像不小心失足,而更像自己跳出去的。考虑到目前的情况,我们先锁定在母女关系上,往前推进吧。”郝群建议。
“她为什么要自己跳出去?”倪可皱眉。
“哎,那句老话,猫有九条命,宁木子潜意识里,更加坚信自己是一只猫了。”郝群无奈。
这算是怕什么来什么吧,倪可也觉得不能拖了。
李玲也到了,签下了同意书。
实验室里,郝群没有问及倪可,之前她提到的患者是谁,有种心照不宣的味道。尊重是相互的,倪可选择了尊重,郝群也选择了尊重。
有了郝群的帮助,对宁木子的性格编码很顺利,并对后续追踪做了更严谨的安排,倪可和郝群都很有信心。
通过整个过程,郝群对倪可的研究表示钦佩,说:“看来,这是许多心理疾病患者的福音啊。”
倪可坦诚表示:“这套治疗费用很高,能承担的患者并不多,从方法上来看,虽然我觉得它很安全,但是患者没到那一步,建议还是用保守治疗的方法,免得产生……嗯,怎么说呢,依赖?”
不知道最后一个词怎么形容,虽然倪可不同意父亲的观点,觉得自己的技术可靠,但也许潜移默化的受了些影响,懂得敬畏,敬畏生命自然的状态。
彼得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若跟心理医生合作,会产生许多业务,忙补充:“郝博士给出了一个很好的提议,以后我们可以多多合作,也是给心理疾病患者多一项选择么。”
郝群笑了笑,没说什么。
倪可也没说什么。
彼得干笑了笑,缓和尴尬的气氛。
手术那天,李玲带着宁木子来到了实验室,宁木子似乎感受到什么,抓着李玲的衣角,不肯进手术室。
“乖,没事,你进去睡一觉,妈妈就在外面等你。”李玲哄她。
宁木子还是不愿意,眼泪都要下来了。
倪可更不擅长哄人了,有点无措。
助理拿过来玩具,给宁木子,转移她的注意力,可只要提到进手术室,宁木子又恢复抗拒的情绪。
几个反复,倪可头都大了,直接用麻醉方式吗?
郝群建议先停一下,他带着宁木子在实验室附近散步,让她慢慢适应环境,还吃了点东西,彻底安抚孩子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宁木子困了,郝群带她再次来到手术室。
助理已经在医疗仓外加了覆盖,上面装饰了几个小猫咪,看起来像个大玩具。
这次宁木子没有抗拒,配合的躺了进去,很快就睡着了。
手术过程中,李玲不放心,没有在等待室,而是在走廊里踱步,焦急等待。
韩予陈挎着包小跑着过来,差点儿跟李玲碰上。“不好意思。”韩予陈忙打招呼。
“哦,没事。”微微皱眉,抬头,李玲看到韩予陈,小伙子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但浑身散发着活力,小太阳一样的笑脸,似乎能感受到那种热力。
“您没事吧?”韩予陈见对方发愣,以为哪儿碰疼了,关切的问。
“没事,真的没事。”李玲赶忙低头。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倪可牵着宁木子走了出来。见到妈妈,宁木子露出笑容,靠了过去:“妈妈。”很是亲热。
李玲感受到孩子身上的些许变化,但不确定,于是看看倪可。
“郝博士在等待室,我们过去吧。”倪可说。
韩予陈见倪可还没忙完,很配合的走到旁边,靠在走廊上。
郝群做了测试,宁木子恢复正常,李玲高兴的流下眼泪,连连感谢。
郝群也很高兴,很少见到妄想症患者恢复这么好的,又有点感触,难道传统心理疗法真的要被淘汰了吗?
彼得也过来了,为李玲高兴,说了许多恭喜和祝福的话。
倪可有点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聊天,让思绪休息。宁木子走了过来,坐在她的旁边,冲她微笑。
“真乖。”倪可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夸奖。
宁木子甜甜的笑。
李玲带着宁木子离开,彼得相送。经过走廊的时候,李玲看到韩予陈靠在墙上,低头看信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感叹:年轻真好,充满朝气。
韩予陈抬头,冲她笑了一笑,带着微微的歉意。
郝群跟倪可又聊了几句,见倪可面露疲惫,便也离开。
突然不想动,倪可便在等待室又坐了一会儿。韩予陈推门进来,坐到她身边,关心的问:“还好吗?累了?”
倪可点头,刚才手术过程中,她精神高度紧张,不放过任何一组关键数据,从来没这么谨慎过。
“要不,我背你走?”韩予陈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