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你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会对自己说什么？你想做些什么？倪可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年轻赋予她这样的权力，还不用思考这样沉重的话题，她可以把所有精力投入研究工作中，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然，任何事物都是双面的，所以在这一刻，她的大脑有点短路，不知该如何思考。
再次调整自己，倪可跟自己的心对话。是的，不是用脑思考，而是用心感受。
首先，她感受到了父亲的悲伤，是啊，自己死了，父亲该多悲伤啊。点出父亲的头像，没有点击通讯，而是选择音频信息，把自己对父亲要说的话，感激、抱歉、安慰等等，都说出来，设置成生命结束后发出。
然后，她感受到了自己的遗憾，还有许多有意义、有趣的事情没有做，可是没时间了，挑那些放不下的，记在了信息中，种植房中的水果们，还有扣子猫，不能陪着你们一同生活了，不过，会有人愿意照顾你们的。
于是，倪可很自然想到了韩予陈，相信他一定会照顾它们，照顾好扣子猫的。韩予陈也会难过吧，如果他说的是真心话。倪可有些庆幸，还好他们没有正式开始相处，感情没那么深，所以韩予陈应该不会太难过，过一些时间自然淡忘，开始新的生活。
“叮铃”一声，手环提示将倪可唤回现实中，是韩予陈的头像。这个时候，有人陪着说话，会不会好一些？倪可点击了接受。
“我到医院了。”韩予陈说。
“嗯，好。”倪可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
“你在哪儿？车上吗？”韩予陈问。
“是的。”
“谁的车啊？你要用车，就别送我了，我早就说自己回去很方便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哪儿？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倪可回答，眼泪流了下来，压抑不住的害怕。
“怎么回事？”韩予陈意识到有问题。
倪可告诉他，公司安排了车，载她去警局，但自动驾驶出了问题。说话期间，快速路上亮起大片的红灯，远处有警笛声。
韩予陈认真听完，说：“我在想，取消键被破坏，但取消功能可能还在，你先别急，我想想怎么办。”
倪可笑笑：“我不急，我看前头，似乎还有挺长的路要走。”
“我已经联络了远程控制。”梁谊峰的声音响起。
“有警察在处理了。”倪可对韩予陈说
“我这就去警局。”韩予陈说。
倪可不知道韩予陈去警局干什么，她本来就想着有个人陪着自己说说话。
“喂喂喂，倪可，你还好吗？”梁谊峰听不到倪可的声音，焦急起来。
倪可赶忙切换了频道，回答：“我在听，我还好。”
“别急，道路交管的专家已经来了，正在尝试远程控制。”梁谊峰说。
倪可点头，她真没什么好着急的。韩予陈的频道，倪可看到他已经上车，便不再说什么。
随着时间推移，许多新闻陆续报道，有一辆车在快速路上失控，但还不清楚谁在车上。应该是警局封闭了消息，这样也好，倪可不想倪志英担心。
韩予陈传来一个画面，是自动驾驶汽车的控制板，后面是打开和拆解的画面，倪可注意到取消键，跟韩予陈说的一样，下面是晶体面板，的确有可能取消功能还在。
梁谊峰那边没有消息，倪可想了想，问韩予陈：“取得远程控制，一般平均时间多少？”韩予陈学的是虚拟空间安全，应该清楚其中操作。
“自动驾驶汽车的人工智能，都需要数据上传，并接受道路交管的监督和控制，若主面板功能没有问题，远程控制也就锁定和联结的操纵，三分钟的事情。”
倪可算了算时间，梁谊峰那边花的可远远不止三分钟了。“会不会主面板功能受损？”
“若主面板出了问题，你上车的时候，会有异常提示。”韩予陈说。
“提示功能也受损？”倪可自然想到。
韩予陈摇头：“人工智能的监控，不是那么简单的，提示功能看似不起眼，但它是最后的屏障，若提示功能都出错，交管主机会收到消息，这辆车会被强制下线。”
“所以，主板的功能没有问题，那为什么梁谊峰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都无法联结上这台人工智能呢？”倪可皱眉。
韩予陈也陷入思考，很快，他反应过来，说：“有人已经在远程控制了！”
“所以，这操作会难一些？”倪可问，听上去得先抢夺控制权。
“会难一些，但不应该有太大悬念，因为交管的主机足够强大。”韩予陈说，所以他才要去警局，那边做事更方便。
倪可明白了，她点开梁谊峰的频道，问：“你们是不是在尝试锁定那个人？”
梁谊峰愣了一下，说：“你放心，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
倪可笑了，觉得他这话听着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倪可，你要相信，锁定那个人，然后夺过控制权，你就没事了。快速道上已经全线清空，你的车子是安全的。”梁谊峰解释，“放心，都在我们掌控之中。”
韩予陈的信息跳出：“他在撒谎，他明明可以先解除控制，救下你！”
倪可看了看梁谊峰，问：“你觉得，我这起车祸，和当年张选的，是同样的幕后人？”
梁谊峰点头：“是的，那个无名氏的作用，是毁掉张选得到的证据。”
“倪可，这跟你没关系！”韩予陈急了，在频道里喊。
倪可转头看窗外。
韩予陈想让梁谊峰听到自己的声音，但倪可用的是各自独立的频道设置模式，他们俩没法说话。
“好吧，我相信你。”倪可对梁谊峰说。
梁谊峰看着倪可，重重点头。
韩予陈几乎要跳起来了：“你疯了吗！”
切换了频道，倪可对韩予陈说：“你别去警局了，跟我说说话吧。”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选择！你有权要求他的。”韩予陈不明白。
倪可摇头：“发生过许多事情，张选的死，跟我是有关系的。”
“你不要这么想，不是你的错！”韩予陈着急，这事倪可跟他讲过，自己也劝过，可为什么倪可这么坚持。
“你不要着急。”倪可对韩予陈说，“我已经做了选择，如果我的死亡能有些意义，我愿意这样。你知道吗，发现车子出问题的时候，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我想了蛮多，觉得自己其实挺没意思的。你说，我发明性格编码做什么呢？害人害己吗？”
“倪可，你听我说，你是个科学家，科学技术没有对错，你用它来帮助别人，帮助别人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获得幸福。”
倪可笑了，说：“我公司的广告，你记得很清楚嘛。”
“是的，因为我觉得那是对的，你的确帮助了许多人，不是吗？只不过，有些其他人，用这个技术做不好的事情，如果有惩罚，应该惩罚他们，或者我们可以思考，如何做好监控？如何保证让这项技术用在好的方面？”
倪可理解韩予陈的苦心，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自己的心境出了问题。“你说的对。”
“那你赶紧告诉梁谊峰，甚至对话他的上级，必须将营救本身放到第一位，这也是本来的首要原则，只要你不放弃，没人可以罔顾这项原则。我也马上到警局了，他要是不同意，我就通知上层监管、通知记者，他这是跟犯罪分子联手害你！”
“韩予陈，你听好，梁谊峰没有放弃我的生命，如果在保证我安全的前提下，他能够锁定幕后操控者，我是接受的。”倪可仍然坚持。
“可他怎么保证呢！”
“你在现场，可以看到的，你也可以帮忙，对吗？”倪可问韩予陈。
韩予陈摇头：“我只想救你。”
“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话的，就想一个人在车里等待，等待死亡；但又想到，如果有个人陪着，这一路，也不错；现在看到希望，觉得更不错了。也许这是冥冥中的安排，我相信一定有它的意义。”倪可对韩予陈说，“我不喜欢受人瞩目，所以你不要为了救我而找记者介入，而且梁谊峰那个人，不是舆论压力可以影响的，我其实蛮欣赏他的，张选的事情，线索很少，但他一直没有放弃。”
韩予陈终于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来，但我一定要救你。”
韩予陈切断了通讯，倪可有些意外，只得转向梁谊峰，说：“韩予陈到了，他是想帮忙的。”
“我不需要人来添乱。”梁谊峰口气不善。
“他有能力越过我公司的安全墙并拿到信息，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建议你让他试试。”倪可说，“再说了，他有事做，才不会添乱。”
梁谊峰想了想，点头。
倪可再次回到一个人的状态，静静看着车外，这里是哪里？应该行驶很远了吧？再次让人工智能确认目的地，人工智能回复依旧：警察局。
你是要带我去哪里的警察局呢？倪可自言自语的问。
“R城，海滨警察局。”人工智能回答。
倪可疑惑，暗想，如果真是这个目的地，也许到了就停下来了？那自己下车就好了？
手环自动亮起，倪可看到一个人影跳出，语音响起：“别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