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愣,而后低头沉思:“所以想活得更好是吗?我来的果然不是时候。”
因为生活得不好,所以努力想要变得更好,这正像佐天小时候那个为自己擦拭伤口的小姑娘。
他明明是只妖,生养却在魔界。从自己亲生爹娘知道,当年魔妖大战,妖族战败,父母被当成奴隶被送到魔界。
那时候佐天的母亲已经怀孕,过重的劳作以及惨绝人寰的虐待,佐天母亲几次差点流产。索性佐天命硬,多次有惊无险。
而他们的命运转折点是当年的魔王储妃。魔王除储妃天真浪漫,贪玩爱热闹。虽有些骄横,但到底还是心地善良,假扮平民出游,见到农作的妇人像是快要虚脱流产的样子。
当即就招呼自己身边的女医去救助,知道这家人的遭遇之后,不理会种族歧视,就把这家人带近自己王府照顾。给他们在宫里谋了个不错的差事。
都说好人,便会有好报,这句话并不绝对,这位储妃虽然一生行善,要知道,魔界,并不是比谁善良的地方,一切都以实力为先。
这储妃是魔王在人类世界看中的,魔王为了储妃能够在魔界陪着他,把她带到魔界,给她输送魔力,两人之间产生魔力纽带,等于让储妃即使是人类也能使用魔王的魔力。为的是让储妃有能力保护自己。
如果不是魔王一直护着,这储妃可活不到这个岁数,可这也让其他魔妃嫉妒不已。不知是哪个魔妃,找到了切断魔王与储妃魔力链接的法子。
致使储妃死在她寝宫里的醉卧香之下。醉卧香是魔界贵族最为喜爱的花,花的形态长得很美,花香淡雅,对于拥有魔力的人有疗养作用,对于没有魔力的人就是锥心剧毒,无药可医。
它毒的不仅仅是人,致使中毒的人三魂七魄都被腐蚀。
魔王的爱人死了,魔王便清空了他整个后宫,所谓的清空当然也不是把这些人赶出去,而是一个个都杀死,同样的魂飞魄灭。
自那以后,善良爱笑的魔王也死了,他还是变得残暴专制,喜怒无常,宫人有的时候只是端茶慢了一秒,就要被扯下右胳膊。
魔王虽然残暴不仁,对佐天一家却一如往常,和储妃在世时一样,好吃好喝供着,佐天对这个魔王的印象并不深,依稀记得他是个不善言辞,很温柔的叔叔。
因为魔王的暴虐,激起民愤。魔界本就没有谁一直为王的说法,能力强者为王,很快在平民里就有个新起之秀,揭竿而起,杀了魔王,取而代之。
新的魔王并不像之前那位魔王那般安分,他不仅想要魔界,他甚至想要其他种族对他俯首臣称。
于是新魔王便开始制定计划。训练俘虏,逼他们喝魔血,让他们听话。
魔王将佐天一家赶进轮回枯死树的树洞,让他们缩减年龄,带上魔界之卵的试验品混进妖族领域。
许多同行的妖都死了,最后只剩下佐天一家。刚开始还会有意见不同而起争执的妖,最后,一只妖都没了。
因为他们要隐藏自己,所以不能暴露自己真正的实力,妖的领地意识很强,后来者,还是很弱的后来者,就成了众矢之的。
一边忍受魔血的折磨,一边忍受妖族族人的折磨,佐天每天过得都很煎熬。
他的父母最终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自爆内丹,相继去世。在佐天也想一了百了的时候,魔界之卵的试验品破壳了。
佐天本想毁了这试验品,他知道毁掉这试验品自己的结局会怎样。反正他一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死不死,无所谓。
在他真正要动手的时候,却犹豫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试验品承载了太多同族人的鲜血,还因为那张稚气未脱脸上的双眼正毫不设防地看着他,简单干净,懵懵懂懂,和普通的孩子并没有差别。
佐天一时心软,并没有下毒手,鬼使神差觉着这双眼睛特别好看想要看着它长大是什么模样。同时他也很好奇,魔界之卵如此珍视试验品,耗费这么多生命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佐天不知道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带这个孩子在那鬼地方撑下来的,只知道自己要变强,强大到所有人都没法伤害到他们。
对于妖或者魔来说,时间总会比常人过得慢一些,可这个孩子却长得很快,学习能力也非常强。与其说这只妖倒不如说这是个人类,如果不是佐天抱着这孩子从魔界出来,他都怀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在藏锋伪装中受伤,已经是这五年里常有的事情,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五岁的孩子,会那样跌跌撞撞跑来抱住他,帮他挡住拳打脚踢。茵茵的身子很孱弱,很单薄,那双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哥哥疼不疼,是不是只要茵茵疼了,哥哥就不疼啦!”
这种小孩子的怀抱,力量太小,只要轻轻一扬手,就会消失不见,同时这样的拥抱也很温暖,有多久没触碰过这样的拥抱了?佐天也分不清。致使他一阵错乱并没有挣脱开,而是反抱住这个小孩。
茵茵大人似的把佐天带回家,安置在那张捡漏的小床上,让他在家好好休息,说完就出门去。佐天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他那时候只感觉很累,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要,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发酵。
妖如果愿意,是可以数月不进食的,那些日子,佐天也真的是很懒,心也是很大,他就这么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做,也没起来,身上的伤口早就完美愈合没留一点伤疤。躺在床上既不是养伤也不是听茵茵的话,仅仅是单纯的不想动罢了。
因为躺了的确好一段日子,着实是有些饿,他便想着下床找些吃的,一个小泥人闯进他的眼帘。
说是小泥人其实也不准确,那泥土混合着血水,带着腐朽和血腥味。佐天不自觉捂住鼻子,往身后侧了些,微微蹙眉和茵茵保持一定距离:“你跑哪去玩了,怎么这副德行。”
茵茵本来想要上前和佐天亲近些,但见到佐天这个反应自觉停住脚步。爽朗地举起箩筐,这箩筐里满满都是草药,要知道他们家现有的钱财根本买不起这些。
茵茵的体质比佐天还要好,恢复伤口要比佐天快,可如今这个人,满身都是新伤旧伤,只有一个解释,这几个月以来,茵茵没有一刻是平安的,无时无刻都在受伤,快要结痂的旧伤上又盖上几处新伤。茵茵递出来的小手本来是白白胖胖的,如今也是被磨得认不出原本的形态,泥土,血液……混杂在五岁的茵茵身上,不显痛苦,看着像是完成任务的喜悦。
茵茵嬉笑:“我去药铺买药,掌柜说我钱不够,买不到药材买不到药方,除非去玉岐山采药。我每次明明采满满一箩筐,掌柜总还我一点点,说是那些当做药费。我花了好几个月才采满这一筐,哥哥你看看这些要够不够,能治好你的伤吗?”
玉岐山,山路凶险,那里种植的草药灵性强,长得也多,却很难采集到,所以分外珍贵。
茵茵笑着,眼睛里擦着泪:“那掌柜说,哥哥你要是再不医治,就会死了,我不要你死。爹娘已经走了,我只剩下你了。”
眼泪划过那脏乱的脸颊,滑落出较为干净的泪痕。
佐天略微有些迟疑:“只剩我了?”
佐天微微垂下眼帘:“撇开她的身份,她实际上只是个孩子而已。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而他就是这个孩子的全部。”
佐天默默放下手,看着这弱小的孩子,淡淡一笑,声音尽量放得轻柔:“茵茵过来。”
茵茵摇摇头:“不了,哥哥,茵茵身上很脏。茵茵会把哥哥弄脏的……”
佐天下了床,慢慢蹲在茵茵跟前,原本清秀的脸颊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佐天在怀里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茵茵脸上的眼泪:“不脏,茵茵不脏。”说着便把茵茵揽进怀里。
“对不起茵茵,是哥哥不好,哥哥没有照顾好你。”
茵茵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累了,她一有一间直以为再拿不到药哥哥就会死,眼下好了,采药踩到了,哥哥不会死了,这个怀抱是温暖的,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慢慢的眼皮就开始打战最后沉沉睡去。
佐天察觉到怀里的人一软以为她出什么事,没想到只是睡着了,不免松了口气,交给妖族汤池妖把她洗干净带回家。
在茵茵休养的这段时间,佐天不让茵茵出去,茵茵也就很听话,乖乖呆在家里,百无聊赖也在自己家前院摆弄摆弄花草。
所以她并不知道,有一间小药房先是接到一笔利润极高的单子,那掌柜欢欢喜喜准备药材,准备了大半个月,家财都系在上面,一夜之间,全部被盗,洗劫一空,没有找到小贼的下落,也不知道那小贼用的是什么方法,把那么多的药材一次性全部搬走。再之后又是债主上门讨债,最后药房失火。掌柜活活烧死在里面,大家找到他的时候,是一具烧焦的尸体,眼睛被人挖走。
妖界有个说法,犯大错的,要被挖下双眼,吃下自己的眼睛,最后被处以火刑。
有只纸片精怪好奇,把这个掌柜尸体劈开,果然在胃里找到了两颗圆咕隆咚的眼睛。无疑是告诉别人,这就是一场谋杀,但也没有人愿意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