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利刃出鞘 狗子背锅
一个星期五下午,傅庭玉蹲在院子里洗衣服,听到豆豆在门外“汪汪”的狂吠不已,若是相熟的人,豆豆肯定不会这么警惕,傅庭玉准备起身开门,还未走到门边,大门从外面被人气冲冲的推开,铁门撞到墙上反弹回来发出“砰”的响声,来人气势汹汹。
傅庭玉微微一怔,是谁在自己的地盘撒野,豆豆吓的也不敢出声了,她正要质问对方,抬头一看,来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身形不高,左半边脸的皮肤是青紫色的,不是化妆所致,是因为她年轻的时候被碎玻璃划伤,无数玻璃渣嵌入皮肤里,即便是好了以后,左侧的脸颊严重受损,形成凹凸不平的印记,残留着巴掌大的青紫色,因为繁重的工作,来者肤色黝黑暗哑,眼神锋利如刀片,两张薄薄的嘴唇显示她不是善茬。
傅庭玉一看来人,立马就怂了,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吱声,来的正是蒋独立的母亲——陈静。
实话实说,傅庭玉有点怕蒋独立的母亲,尽管陈静跟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可是她见到陈静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想躲的远远的,她的眼睛和陈静的眼睛在空中相遇,傅庭玉噎了一下。
傅庭玉想,若她不是蒋独立的母亲该有多好,即便陈静笑呵呵的时候也总是让人不寒而栗,她脸色铁青的站在哪里,不怒自威。
蒋独立乖巧的站在陈静身后,看样子是刚刚训斥过,低眉顺眼,他平时总是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今天安静的不正常,难得有这么听话的时候,傅庭玉的手心直冒冷汗。
陈静漫不经心的瞥了傅庭玉一眼,眼睛里好像要射出刀子来,她道:“你妈在家吗?”
傅庭玉随即冲屋里大喊一声:“妈,你出来一下,有人找。”
陈静和曹咏梅八字不合,命里犯冲,虽然是邻居,可她们互相看不顺眼,陈静觉得曹咏梅就是一个家庭主妇,没有能力,曹咏梅觉得陈静是个奸商,刁蛮霸道。
所以尽管小辈们情投意合玩的不亦乐乎,两家大人平时很少来往,井水不犯河水,因为两家是邻居的缘故,关系不至于太僵,见面点头的交情,反正大家各过各的日子,谁也碍不着谁。
曹咏梅觉得陈静心狠手辣,霸道专横,将来准是个恶婆婆,不过很欣赏陈静做生意的头脑,陈静刚开始做小生意,把批发的卫生纸推到市场上卖,后来卖出经验了,就自己买机器,自己加工生产,陈静的性格强势,做事雷厉风行,不讲情面,头脑灵活,也因此生意越做越大,比男人都果断。
曹咏梅方才正在屋子里织毛衣,听见傅庭玉喊她,走了出来,见到陈静,笑脸相迎,道:“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我家没有你家大,你别嫌弃,进屋聊吧。”
陈静客客气气的寒暄几句,也不说那些弯弯绕绕,直奔主题,没有感情的道:“我家蒋独立的鞋丟了,就想问问是不是你家孩子拿的,要是你家孩子拿了,就还给我们。”
她几句话把曹咏梅说的糊里糊涂,不明所以,道:“什么鞋啊?”
陈静神情冷漠,面无表情,觉得曹咏梅跟她演戏,强压着怒火,道:“一双白色的旅游鞋,你问问你家孩子,是不是他们拿的,他们觉得好看就拿走了。”
曹咏梅听明白了陈静的来意,心里不快,陈静丢了鞋子,到她家里来兴师问罪,把他们当什么人了,感觉被侮辱了,想拿起扫帚把陈静赶走,深吸一口气,还是很理智的把四个孩子叫了出来。
傅婷婷,傅庭玉,傅惜玉,傅思文四个人站成一排,曹咏梅看着他们,一一问道:“你们谁拿了蒋独立的鞋了吗,一双旅游鞋……”
曹咏梅的话还没说完,陈静显然没耐心了,大声打断她的话,看着傅庭玉等人,阴阳怪气道:“是不是你们拿了蒋独立的鞋,你们到我家玩,觉得鞋子好看就拿走了,要是你们拿的,就把鞋子交出来,阿姨不怪你们,鞋子太大,你们也穿不上,留着没用。”
四人俱是一怔,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感觉好像警察审问小偷,沉默不语。
陈静审视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双目赤红,道:“是不是你们拿了蒋独立的鞋子,拿了的话就交出来吧,阿姨不会怪你们的,你们年纪小,看见鞋子好看就顺手拿走了,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鞋,所以就拿回家了,蒋独立新买的鞋,要是你们拿的就交出来吧,我不怪你们。”
傅思文最小,经不住陈静凶巴巴的盘问,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被人当做小偷,心里委屈,眼含泪水,“哇”的一声就哭了,哽咽道:“妈,我没拿。”
傅婷婷和傅惜玉也道:“妈,我没拿。”
曹咏梅问过一遍,转过身来,义正言辞的看着陈静,道:“我家孩子说没拿就肯定没拿,我的孩子不会说谎,是不是别人拿的。”
陈静确信道:“除了你家孩子,别人家孩子不会拿。”
这句话杀伤力惊人,刺痛了曹咏梅的内心,她气的浑身发抖,她是个品性正值的人,向来与人为善,就是因为穷,什么脏水都往他们身上泼,因为家里的孩子多,就算不是他们拿的,别人丢了东西,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他们头上,她觉得这简直就是侮辱,可是又找不到不是他们拿的证据,百口莫辩。
陈静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眼中的怒火直往外冒,她道:“除了你家孩子就没人会拿,油田子弟不会拿,整个万和园只有你家孩子最多,除了你们还有谁,别人不会拿,不是你家孩子拿的,难道鞋子自己会飞走吗?”
曹咏梅气结,咬牙道:“你看你怎么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咱们就事论事,我家孩子是多,可没吃别人家一口饭,我这四个孩子从来不会说谎,他们说没拿就肯定没拿,我生的孩子我最了解,你家孩子的鞋丢了,凭什么跑到我家来兴师问罪,你们回去找找,是不是忘放哪了。”
陈静凌厉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过,看着眼前一贫如洗的院子,冷笑一声,讥讽道:“我把我家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别以为没有证据我就不知道鞋子是你们家偷的,你家孩子没见过这么好的鞋,顺手就拿走了……蒋独立刚买的新鞋,还没穿两天就丢了,你知道那双鞋多少钱吗,要是几十块钱,丢了就丢了,再买一双,蒋独立不穿便宜货,他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光一双鞋就八百块钱。”
陈静说话的语气轻蔑刻薄,听到蒋独立丢的鞋八百块,曹咏梅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了,她节俭惯了,给孩子们买的鞋子都是几十块钱一双,让她花八百块买一双鞋踩在脚底下,她非心疼死,穿上都感觉硌脚。
听到陈静说丢的鞋值八百块,突然很理解她急切的心情了,八百块钱又不是大风挂来的。
曹咏梅再次转身,向四个孩子确认,道:“是不是你们谁看蒋独立的鞋子好看,就拿回来了,要是你们拿的,就还给人家吧,别人的东西再好,咱们都不能要。”
四个孩子齐齐摇头,坚持说不是他们拿的。
陈静气的心里直冒火,她笃定鞋子一定是他们偷的,看看这一家人过的光景,可以说家徒四壁,这样的人家,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做不出来,一间破旧不堪的小平房住六口人,家里除了一台二手彩电,什么都没有,连最基本的冰箱洗衣机都不舍得买,厨房还是用砖砌的灶台,四个孩子灰头土脸,没见过世面,身上穿的校服大概是他们穿过最贵的衣服了,脚上的白球鞋补了又补,跟她说鞋子不是他们偷的,她的名字倒过来写,陈静心里压着一团熊熊烈火,亟待发泄。
曹咏梅断定鞋子不是孩子们拿的,问过一圈后,转过身来,心平气和道:“陈静,你也别生气,丢了东西肯定着急,你还是先回家找找吧,说不定是你忘放哪了。”
陈静面如霜雪,双眼赤红,脸上的怒气快要压不住了,她刚才耐着性子和颜悦色跟他们讲道理,显然这一招不管用,料定他们串通一气,不肯把鞋子交出来,她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像个泼妇似的破口大骂,道:“不用找了,除了你家孩子,别人不会拿,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长大以后还得了,就算不是孩子偷的,就是大人偷的,你们说没偷就没偷了,你们骗不了我,现在的小孩子坏的很,学什么不好学会偷东西,要是你们偷的,就马上交出来,我不怪你们。”
傅思文和傅惜玉年纪尚小,懵懵懂懂,东西不是他们偷的,反被冤枉,心里委屈,呜呜的哭了起来。
曹咏梅心里难受,人微言轻,没钱没势被人看不起,一肚子委屈,也不管什么“邻里之间和睦相处,不要惹是生非”了,护着孩子们,跟陈静争执了起来。
讲事实,摆道理:“陈静,你看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跟孩子置什么气,咱们有事说事,你从一进门就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我说什么了没有,我一直好言相劝,你一句一个'小偷小偷'的叫,难不难听,我家是没你家有钱,可你也不能冤枉人,你丢了东西回家找去,邻里邻居的为了一双鞋把关系闹的这么僵。”
两个大人争执不休,蒋独立杵在那抓耳挠腮,左右为难,事情是因他而起,他却没能力解决,他以后还要来找傅思文玩,他对丢了一双鞋并不在意,他大大咧咧惯了,丢东西是常有的事,因为家里做生意,父母从没缺过他钱花,他花钱大手大脚,很是厌烦母亲为了点小钱跟邻居吵的不可开交,况且他跟傅庭玉姐弟的关系很好,这么一闹,以后还怎么见面,想到此节,蒋独立偷偷瞥了傅庭玉一眼,谁知傅庭玉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蒋独立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伸手拽了拽陈静的衣袖,低声哀求,道:“妈,还是算了吧,咱们走吧。”
陈静那头浴血奋战,证据不足,吃了闷亏,看了一眼蒋独立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恶狠狠的把他的手甩开,喝道:“走什么走,没用的东西,八百块钱丢了你不心疼,钱都是我一分一分挣来的,你说丢就丢了,今天要是找不回来,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蒋独立本来想劝架,可是他最怕自己的母亲,不敢多言,只好把手缩了回去,他一米八的大个子在他小个子母亲面前憋屈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低头躲在陈静身后。
曹咏梅反唇相讥,道:“你要教育孩子回家教育去,在我家发什么威风。”
陈静气的礼貌形象都不顾了,她是个被生活扎的浑身是刺的人,深刻明白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她的性格绝不屈服,做什么事都不允许落下风,吵架也是一样,她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脸红脖子粗,大叫道:“鞋就是你家孩子偷的,就是你家孩子偷的,除了你家孩子没有别人,不是小孩就是大人指使的。”
曹咏梅气结,骂了回去:“你这是血口喷人,嘴巴放干净点,谁偷你家东西了,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
“……”
“……”
二人棋逢对手,吵的不可开交,双手插腰,看起来像两只吵红眼的斗鸡,准备随时扑过去撕扯对方,几个小孩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吓的“哇哇”大哭。
曹咏梅扬声道:“哭什么,不是你们拿的,你们哭什么,让人家看笑话。”
一番撕扯纠缠谁都没有占到便宜,陈静没有找到鞋,垂头丧气,其实她心里只有七成把握,并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鞋子是他们偷的,只是觉得曹咏梅家一贫如洗,嫌疑最大,所以丢了东西,第一个想到他们头上,这么一吵,隐隐觉得是冤枉他们了,可陈静不服软的性格也绝对不会道歉,没有拿回旅游鞋,碰了一鼻子灰,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陈静走后,曹咏梅心里窝着一团火,好端端的一天,莫名其妙的被冤枉,跟陈静大吵一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看哪哪不顺眼,冲傅庭玉姐弟四人吼道:“哭什么哭,哭什么哭,东西不是咱们拿的,你哭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以后没事少去他们家,有这样不讲理的妈,孩子也不会好到哪去。”
“什么一双破鞋就要八百块啊,我看她就是没事找事,陈静这个女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没理都要争三分。”
曹咏梅骂完孩子,骂完陈静,心里的气还没消,又道:“都怪你爸没有本事,咱家要是有钱,也不会凭白无故的被人冤枉,一切都是钱闹的,你看看咱家,住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谁家丢了东西第一个想到咱们头上,你们四个都给我争点气,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别让人看不起。”
姐弟四人劈头盖脸被一顿臭骂,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闷闷不乐的走进房间,拿起书包写作业。
陈静走后,曹咏梅冷静的思考了片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还是要再确定一下才能心安,道:“蒋独立的鞋是不是你们四个拿的,要是你们拿的,就还给人家,人家的东西再好咱们都不能要。”
在此之前,傅庭玉觉得她跟蒋独立是朋友了,早已心意相通,她坚信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站在她这边。
可经过此事,她不那么笃定了,对蒋独立有些失望,蒋独立却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不知怎的,她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有些失落,算是看清蒋独立的真面目了,暗暗发誓,以后再不跟他来往,头也不回,愤愤的道:“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