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树不晃了，但是那个东西应该还没有走远，明亮的月光把地面照的亮堂堂的，却怎么也照不透不远处黑乎乎最浓重的夜幕。
二奶奶坐回凳子，将桌上的黄纸推到一边，
腾出一个空地，让李爸爸把李凡凡放在桌面上，
二奶奶把李凡凡额头的头发缕起来，额头一团青灰色的黑气正正的印在李凡凡的眉心处，
“阴气入体”
二奶奶拉开老八仙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破了边又被人拿针线封起来的旧书，
放下拐杖，二奶奶郑重的把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搓了又搓，才小心翼翼的把书翻开来，里面夹着寥寥无几的几张黄符，
二奶奶珍重的拿起其中一张，对站在桌子边踌躇的李爸爸说，“李娃子，帮我倒碗水，”
李爸爸转了个圈，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暖壶就着柜子上的碗倒了满满一大碗开水，恭恭敬敬的端给二奶奶，
二奶奶立马把旧书收进抽屉，把开水接过来放在一边凉着，又转身进了房间，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小黄包，
解开小黄包，又解开里面的白色袋子，最后从白色袋子的里面露出一个小木盒，二奶奶感慨的说，“这都是大爷留的啊！”
大太爷不让二奶奶喊他师傅，所以二奶奶依旧是跟着村子里的辈分喊大太爷一声大爷。
二奶奶对李爸爸说着打开了小木盒，里面是十来颗李爸爸从没有看过的黄颜色的米，黄灿灿的大米一颗颗圆润的躺在小木盒里，看着莫名让人心安，
二奶奶从盒子里捡出三粒黄米放进黄符里，把黄符折成一个了一个三角形，带着三角形，跪在常年供奉的三清祖师画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嘴里念着李爸爸听不懂的话，而后从桌子边把水碗拿下来摆在面前，黄符放进水碗落在碗底的瞬间，整碗水燃烧了起来，赤黄色的火苗在碗里跳动，
二奶奶把燃尽了以后黑乎乎的水端起来，示意李爸爸把李凡凡扶起来把黑乎乎的符水灌了下去，随着符水灌进肚子里，李凡凡眉心的黑气尽数散去，漏出白白亮亮的额头。
把跪拜祖师的蒲团挪开，二奶奶在地上铺上一层老席子，又从房间里抱出一床薄被，让李爸爸把李凡凡放到被子上，自己则把蒲团放在李凡凡的头边，坐在蒲团上，指了指门外示意李爸爸不要说话后就闭上了眼睛默念心经。
李爸爸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就从门后拿出了一根二奶奶的备用拄棍，轻轻的挪了把凳子，在门口正中间稳稳当当的坐好。
门外的那团黑雾在李凡凡被灌下符水以后，就好像失去方向感了一样在二奶奶家四周转了几圈以后，就像不甘心一样化成了五六团小雾在村子里四处奔蹿。
一夜无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平时各家早早开始打鸣的公鸡，今天也只有寥寥几只敢开口叫，
听到鸡鸣，二奶奶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的坐在蒲团上，把跪坐了一晚上的腿伸直了，拿手轻轻的揉着麻木的双腿，
一晚上过去平时精神奕奕的二奶奶也变得疲惫不堪了，李凡凡还在呼呼大睡着，小脸红扑扑的，看得二奶奶欣慰至极，
把枯树一样的手放在了李凡凡红扑扑的小脸上，二奶奶又恢复了平日里笑眯眯的样子，满心雀跃。
“李娃子，”二奶奶一晚上没有睡，嗓子沙哑说话都疼。
歇了一歇才接着对李爸爸说，“天亮了，狗娃子算是熬过了一晚了。”
李爸爸在凳子上坐了一整晚，两只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手上还紧紧的握着那根拐棍，听到声音从凳子上立马蹿了起来，
因为在凳子上坐了一晚上，腿弯了一晚上突然站起来，骨头发出了嘎嘣一声脆响，李爸爸就顺着声音摔了个大马趴，还连带着把凳子带倒了，
吓的二奶奶急的挣扎着要站起来去扶，可就算是年轻人一晚上跪着念经又哪里起得来，何况还是个八十多的老人家呢！
李爸爸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二奶奶的身边把二奶奶按回地上，给二奶奶揉着膝盖，忍着疼龇牙咧嘴的说“二妈，我没事，您别起来。”
帮二奶奶按了好一会腿以后，李爸爸跪二奶奶的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二妈，我想学着捉鬼，您就收了我这个徒弟吧！”
这些话在李凡凡刚刚出生时李爸爸就跪在二奶奶面前说过，那个时候二奶奶就说了李爸爸不合适，现在还是一样的答案，
“李娃子啊！不是二妈不教你”二奶奶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下去，“这些捉鬼的法子是不能随便教人的，你不是合适的人，我教你就是害了你啊！”
二奶奶说完就看着门外蒙蒙亮的天，就像陷入了某段回忆一样接着说，“我那个时候刚刚嫁过来，你们大太爷就说我有缘分，”
“学我们这一行的都是鳏寡孤独五弊三缺沾了几样的，过了好几年我跟你二爹还是没有孩子，我就想难道是因为我命里无子所以才算是合适吗？”
“后来我问了大爷，大爷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幸好你二爹也没有嫌弃我，我们老两口就这么慢慢过着，后来三十多的时候生了个女儿，女儿十二岁的时候夭折了，我就想难道我是这里占了个缘？没想到我四十多岁到时候又来了个老来子，”
“后来这些年我们一家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却也是平安顺遂，”
唉！二奶奶又叹了口气，“大概我是这辈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夭折了个女儿才有的这个缘分呀！，但是李娃子啊！我看过你的命啊！一辈子没有鳏寡孤独的时候，就不能学这个。”
“大爷走前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让我一辈子要保持本心，千万不能走错了路，进了死胡同。”说着二奶奶从口袋拿出一块旧补擦了擦眼睛，才接着说，
“大爷当年，响当当的人物，走的时候床前最近的人也就我这么一个半路出家的徒弟，大爷一辈子没有结婚，也没有养个孩子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