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沿着海边一直找过去,边找边喊,跑的过程中也不知道鞋子被甩哪去了,双脚踩在滚烫的沙滩上,但此时已顾不得疼痛,她不住地在心里祈祷阿峰一定要安然无恙,否则她无法原谅自己。
炽热的骄阳毫不客气地将热量射到大地上,周围的水汽在不住的蒸发,前一秒还晶莹剔透,下一秒便已消失不见。热风如火浪般袭来,杜若抬起手擦擦额头的汗水,双脚已失去了力气,寸步难行。她一屁股坐到沙滩上,绝望地将头埋进胳膊弯里,周围的一切于她而言,像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就这样一直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杜若?”
头顶上响起熟悉的声音,杜若艰难地抬起头,“真的是你,你在这干嘛呢?快起来。”说着阿峰奋力地将她从沙子上拽起来,低头看到她红肿的双脚,他的心脏一缩,立即转身将杜若放到自己的后背上,背着她走到远处礁石的背阴处。
将她轻轻放下之后,阿峰拿出水,慢慢地喂她喝下去,然后将她放到旁边一块平坦的石块上。
一片乌云过来遮住了害羞的骄阳,浪花一卷一卷地扑打着岸边,仿佛调皮的孩子,碰你一下后又远远地躲开,看你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又重新来过,乐此不疲。热风也为自己换了一件纱裙,褪去火热的夹袄,换上清凉的罗布衫,面对着大海,翩翩起舞。
阿峰坐在岸边,看着远处的海鸥一会俯冲,一会翱翔,满心地羡慕,他在想着自己要是只海鸥就好了,无拘无束,没有烦恼,没有痛苦,自由自在地遨游在天际,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地撑着。回想着自己这十几年来的生活,妈妈的离开已让自己心力交瘁,妹妹的死更让自己觉得世间再没了美好,想到这,阿峰瞬时觉得孤独朝着全身袭来,猝不及防,狠狠地敲打着他的心房,嗓子眼里像塞满了豆腐渣般令人窒息。
人迟早要离开,时间早晚而已,阿峰梳理好自己的思绪,苦涩地笑了笑,看着海天相接的地方,眼神迷离而又空洞......
杜若清醒后,随着一声“阿峰”的呼喊,一下子从石块上弹了起来,听到声音,阿峰立即奔了过来,“你醒了,没事吧?”
“没,没事。”杜若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没事就好。”说完这句话,阿峰顺势坐在了杜若旁边。太阳已经完全隐在乌云后面了,海与天相接的地方也已变成了墨绿色,天上的云翻卷着,阴沉沉地压向大地。
阿峰抬头看了一眼,转过来轻声对杜若说:“要下雨了,回去吧,来,我背你。”
杜若惊慌了一下,像被吓着的小兔子,她将脚往里缩了缩,脸憋得通红,看到她这般模样,阿峰“噗”的一声笑出了声,随后背对着她,弯下腰。
趴在阿峰的背上,杜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上,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更多的是安心与温暖。少年独特的气息徘徊在她身边,让她忍不住想要紧紧抱住对方。
梦境里来自未来的自己的最后一次恳求久久地萦绕在杜若的脑海中,这一路上她都在思索这件事,纠结,矛盾,胆怯,害羞,各种复杂的情愫交织在她的心底,还没来得及将那股勇气释放出来,就已经到她家的门口了。
阿峰将杜若放到门前的台阶上,怔怔地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弯成一个弧形,笑着说道:“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说完便转身离开。
站在门口的杜若怅然若失地盯着阿峰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强烈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总觉得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了,也许是阿峰决绝的背影感染了她,又或者是仅仅因为那句“你好好照顾自己”。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杜若的思绪打乱,她收回神,回屋里接电话,挂断后,杜若站在原地愣了三秒,便“嗖”的一声冲出了门外,踉跄着朝着阿峰消失的方向追去。
“阿峰,阿峰,等一下。”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等看到阿峰听到呼喊声停下脚步时,杜若站在原地,双手撑住自己的膝盖,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气顺畅之后,才慢慢地挪到阿峰的面前。
“那个,那个......”杜若踌躇地说道。
阿峰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挠了挠后脑勺,笑着问道:“怎么了杜若,还有事?”
“没,没,没。”
“哦,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阿峰转身后,杜若狠狠地揪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为自己的胆怯感到沮丧,不行,一定要说出来。杜若咬了咬下嘴唇,用尽力气,对着阿峰的背影喊道:“我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阿峰愣在了原地,他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杜若娇羞地对他笑了笑后转身跑开了,留下他一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那。等回过神来后,阿峰早已是泪流满面了,他抬起手臂擦了擦自己的泪水,笑着对自己说:“真好!”
云风回到店里,空荡荡的书店里死气腾腾,他穿梭在书架中,看着这些被他视若珍宝的书籍,心满意足。他知道,纵然并不是每一个都有着美满的结局,但人生不就这样吗,那些缺憾恰恰填补了空虚的部分,让人生因此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推开后院的门,胖太从椅子上跳下来,径直走到云风的脚边,将肥嘟嘟的爪子放到他的脚上,用头去蹭他的裤腿。云风笑了笑,将它抱起,“你怎么没一起去桃花涧?”
听到这话,胖太对着他一阵乱叫,龇牙咧嘴,云风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怎么就忘了胖太跟纤尘有仇呢,不过这会再回想当时胖太毛被剃光的场景,云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怀里的胖太给他投来一记凶恶的眼神,透过那奸邪的笑容,它看透了云风的心思。
回来已经几天了,没有墨尧和火炽,云风觉得百无聊赖,尽管暑假来店里看书的客人越来越多,但每每关灯打烊时,孤独还是会袭上心头。这天,他一如往常地在柜台后摆弄自己的表,突然有人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
云风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来人,“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葭迩佯装生气地反问道。
“没,怎么会呢。”
“我有事找你,就是......”杜若吞吞吐吐道。
看到她怀里抱着的东西,云风猜出了八九分,他托葭迩照看一下,带着杜若去了后院。
“这里还是这么美!”一走进后院,杜若就感叹道,沉浸在清凉中不可自拔,使劲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那模样,让一旁的云风忍俊不禁。
“怎么,下定决心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将杜若从幻想中拉回现实,她转过头来,慌张地回答道:“嗯,是。”说着将怀里的东西放到桌子旁,揭开包装的一层层的纸,一本崭新的书映入眼帘,上面赫然印着“梦境里的恳求”五个大字,背景是虚无的大海,仔细看,海岸边还站着两个人,女生白色的裙摆在海风的吹拂下微微地向上扬起。
“这本书如果放在店里,会被许多人看,不过有一点你放心,书收进来之后下个世纪别人才会看到,但就算这样,隐私同样会暴露,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所以,你真的想好了吗?”
杜若点点头,“想好了,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感谢的话说一遍就够了,其实你应该谢谢你自己,因为你迈出的那一步,救了你自己也救了阿峰。”
“嗯,有人和你说了同样的话。”杜若歪着脑袋说道,“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杜若走后,云风用手覆住《梦境里的恳求》,沉思道,是墨少说了同样的话吗?想到这,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晚上,云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从床上弹起,蹑手蹑脚地朝着墨尧的房间走去。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书架前,用手稍带劲,书架的格间上出现了一个凹槽,他将手探进去,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
用牙咬住手电筒,正准备打开盒子,突然想到墨少又不在,自己干嘛要鬼鬼祟祟的,想到这,云风拍了一下后脑勺,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搞笑。他大摇大摆地过去打开灯,这时,一股凉气在他的背后蔓延,云风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回头,这股冰凉的气息他太熟悉不过了。
“我,我只是想看看葭迩的出现到底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影响?”云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墨尧站在他的背后,皱着眉头,冷冰冰地说道:“《风迩终章》上没有的,它不记未来的事。”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看看已经发生的事它会从哪些着重点记下,它的主线是什么?”说着云风转过头来,紧紧地盯着墨尧的眼睛。
墨尧摇摇头,“没用的,结束之前,它不会给你看的。”说着将书从盒子里拿出来,翻开拿到云风的面前。看着空白的纸张,云风垂头丧气地挠了挠后脑勺,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对了,你怎么回来了,火炽呢?”声音很低沉,充斥着满满的失落之情。
“我不放心你,回来看看,火炽还在桃花涧那,不早了,回去歇着罢,还有,以后别再打这本书的主意了,大晚上,鬼鬼祟祟,跟个毛贼一样,成何体统。”
“哦。”
云风走后,墨尧重新打开《风迩终章》,密密麻麻地字像灯火下的虫子,不住地跳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