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的话，言臻信不了几分，但幻凛的话，她多少会听进去一些。
见她祭出诡鉴，盘膝在死地的中心坐了下来，幻凛朝殷素挪了几步，压低声音问道：“给我个准信，以你和帝允之力，有几成把握彻底净化这片区域？”
“一成。”
“什么？”幻凛瞪着殷素。
他知道殷素和帝允的本领都不小，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只有一成把握的事情，她们就敢付出实践，更何况彻底净化死地这等大事，稍有不慎，就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幻凛想劝说殷素放弃这个决定，却在开口之前，察觉到殷素将往生剑横在了胸前。
杀气四溅的往生剑有一半出了鞘，因为围绕在剑体周围的煞气和死地里的同宗同源，所以幻凛能清晰的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不相信殷素会动手，幻凛愣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朝前走了一步，逼得殷素不得不出声警告：“幻凛，你应该知道往生剑出鞘的后果。”
“你……”
幻凛才开口，殷素又道：“你阻止不了我的。”
她说的很认真，那副果断坚定的模样，幻凛不是第一次看到。
知道自己劝不住她，幻凛无奈的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妥协道：“小心行事，我先回城通知那只式神，召集各方势力，明日午时来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殷素的神情僵硬，明显不适应这种好意，不过净化死地非同小可，为了增加一点成功率，她并没有反对多找些人来帮忙。
目送幻凛离开，殷素这才在言臻身边坐下。
她并不担心言臻会出什么乱子，就算真的出了乱子，她也相信，有诡鉴在手的言臻能够想到办法，继续压制从地底不断冒出的煞气。
和她的轻松不同，全部精力都投注在诡鉴上的言臻，此刻是有苦难言。
将诡鉴交给她的那个人，其实并没有教她使用诡鉴，只是告诉她，诡鉴载生人功过，录百鬼之形，关于诡鉴重现过去的功能，都是她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
眼下她利用诡鉴压制死地的煞气，原本只是想借着诡鉴的光芒，阻挡它们往外蔓延，可她并没有料到，诡鉴的光芒在接触那些煞气的时候，竟然会重现出过去的一些画面，更糟糕的是，殷素明明靠了过来，却像看不见那些画面，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
言臻猛地皱起眉头，背后突然出现的寒意，让她下意识的缩手，想要收回诡鉴。
结果她的手缩回了一半，就被人从后面推了回去，原本黯淡下来的诡鉴，又重新升到了半空，绽放过夺目的光彩。
“别动。”这声音，是个浑厚的男声。
分不清这个人是敌是友，被人抵住后背的言臻，僵直着身体，底气不足的质问道：“你是谁？”
“在下唐律，零族族长。”说话间，男人已经从她身后转移到她身前。
言臻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藏青色的袍子，凤凰金线绣出的“玄”字袖口，的确是零族封占师一贯的穿衣打扮，只是这样风格诡异的衣服穿上眼前这个人身上，多了一分华贵和神秘。
让言臻奇怪的是，她直勾勾的打量了对方半天，对方的视线却一直放在她身边的殷素身上，仿佛在凝视什么宝贝：“你认识殷素？”
“认识。”听到她发问，唐律猛地一惊，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我与殷姑娘，是故人。”
“可据我所知，殷素和零族的关系，是敌非友。”
“是吗？”唐律的表情有些怪异。
言臻皱眉，更加分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
似乎猜出了言臻的想法，唐律努力的找出了一些微笑，摊开手示意言臻不要误会：“我不是敌人，事实上你能看到的，只是我留在这里的一份执念。”
“你是灵体鬼怪？”言臻捉了七百年的鬼，当然不会害怕灵体鬼怪。
唐律尴尬了摇了摇头，解释道：“我还算不上灵体，也做不了鬼怪，只是你手中的法器有些奇特，凭借它的光芒，我能暂时幻出实体。”
“你留在这的，是什么执念？”
有关灵体鬼怪的说法，执念不散，形体不灭，要想让眼前这个男人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完成他的心愿。
言臻想着，帮一帮他，也好让他快些离开，不曾想唐律留在这里的执念，却是殷素。
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一旁的殷素，言臻睁大了眼睛。
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原本闭目养神的殷素猛地睁开眼睛，偏头看向她，询问道：“怎么了？”
“额……你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吗？”言臻下意识的看向唐律，见他一动不动，只好反问。
殷素摇了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半天，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这里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
看样子，她看不到唐律！
确定这点，言臻皱起了眉头，试探性的问道：“零族的族长，是不是叫唐律？”
“为什么这么问？”殷素反问，很诧异言臻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难道不是？”言臻又问。
殷素沉默的看着她，好半响才晃过神来：“现在零族的族长叫唐昊，你说的唐律，是零族的第一位族长，洛氏王朝被玖国攻占的第三年秋天，他就失踪了。”
她的话，让言臻相信了唐律，因为她把对方失踪的日子记得太清楚了。
毕竟洛氏王朝覆灭的第三年算到今天，已经有七百多年。
“你……知道唐律？”见言臻似乎在想什么，殷素犹豫着问出了这话。
言臻从她眼底看到了一丝期待，当下便想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她，只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看向唐律。
唐律朝着她苦笑：“她看不见我。”
“为何？”
“事实上你同我说的话，她也听不见。”唐律指了指殷素。
言臻偏头去看，殷素的确还是刚才那副样子，根本没听到她问唐律的话。
“这是为什么？”言臻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唐律指了指悬在空中的诡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想应该是它的原因，你是它的掌控者，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它里面的样子，在你同我交谈的时候，应该是在它里面的世界，而你同殷姑娘交谈的时候，是在它外面的世界。”
“两个世界有办法联通吗？”
“没有办法。”唐律摇头。
言臻失望的叹了口气，道：“殷素似乎很想谈论你，我感受得到她的期待。”
“我知道。”唐律看向殷素。
大概是言臻想让两个世界联通的想法太过强烈，悬在空中的诡鉴突然疯狂的旋转起来，感觉到异常的殷素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却被诡鉴突然射出的红光刺痛了眼睛，本能的抬手挡住。
害怕诡鉴伤到她，唐律快速的转移到她跟前，企图挡住诡鉴的光芒。
“你这样做，是没用的。”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只是这一次的不速之客是个女子。
言臻顺着声音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殷素身后，不等殷素反应，她就利落的赏了殷素一手刀，从后扶着，顺势将殷素放在了地上。
容颜妖娆，如魔如妖，却又白衣胜雪，仿若谪仙，在言臻的记忆中，能有眼前女子这般出众容貌的人，只有一个：“帝族帝允！”
“好久不见，诡鉴掌控者言臻。”帝允朝言臻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随后将目光转向唐律，道：“你这份执念既然能够化形，不妨告诉我，当年你在这里留下的阵法到底是什么，也好助殷素彻底净化这片死地。”
“那阵法，于你们无用。”不知道是受了诡鉴的影响，还是帝允突然的到来，唐律的神情有些阴沉。
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帝允立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如果让诡鉴将这片区域罩住，在里面的世界里，凭着你这份执念，应该可以再布一次阵法吧。”
“可以。”唐律点头。
得到满意的答复，帝允笑的花枝招展：“我试过华温和洛伤的实力，有他们两人带队帮忙，言臻你一定能用诡鉴罩住这片死地，等到唐族长你布好阵法，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将这片区域的死气全部清除。”
“大小姐的意思是，我除了要压制煞气等到明日午时，还要用诡鉴将这片区域罩住？”言臻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关键她好像已经没有办法从坑里跳出来了。
如她所料，帝允看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走到她跟前，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安抚道：“长痛不如短痛，你要知道，这次彻底净化后，你就不用每隔十年都来干活了。”
“可我这一次，很可能会累死。”
“放心，有诡鉴在手，你不会死的。”帝允不以为然。
言臻无言以对。
理论上，她作为诡鉴的掌控者，的确只要不放弃诡鉴，就能一直活下去，可她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会觉得饿，也会觉得累，要是饿极了累极了还没办法死掉，那真是比死还难受。
所以沉着脸，试图反抗：“我能拒绝吗？”
“诡鉴已祭，唐族长都从里面的世界现身了，你想退出，似乎晚了些。”帝允摊手，摆明了不容拒绝。
当然，言臻要想强制退出，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诡鉴只有她才能掌控。
只是帝允何等聪明，见她想收回诡鉴，立即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警告道：“你若收回诡鉴，便是与无垢城为敌，与帝族为敌，你可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