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责怪,其实肖笙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去责怪一个救了人的英雄。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将军。
来夜城之前,肖笙一心想要找到杨鸣,可到了夜城之后,她却突然改变的主意。
那时,她才下定决心,永远追随她的将军,成为一名真正的血河军:“我叫肖笙,我想加入血河军,还望将军成全。”
看到肖笙单膝跪地,一字一句的说出请求,从来不懂苦大仇深是什么感觉的杨策,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考虑好了?”
“若是一年前,我肯定只是胡闹,但现在……我已经考虑了整整一年,将军觉得,我的诚意还不够吗?”
肖笙字字铿锵,杨策相对无言。
除了手里的那柄金枪,他做什么事,成为什么人,都觉得没什么把握,既然不知道怎么劝对方回头,他便不会再去劝。
有他的默认,肖笙轻而易举的回到了原本的那只队伍。
只是这一次,她不用再女扮男装,而是以原本的面目对人。
起初她还在担心,自己女子的身份会遭到大伙的议论,可事实上,大伙关注的只是每天的伙食,每月传来的战事讯息,根本没有人会觉得,她一个女子出现在血河军中,有什么异常。
就这样,她跟着血河军安安稳稳的在夜城驻扎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玖国刚刚吞并洛氏王朝,在少将军的辅佐下新帝登位,根本没时间扩充领土,夜城还算华盛国的边城,可华盛国的国君嫌弃这座城池太过贫穷,总想着将它当成某种珍宝送出去,夜城也就渐渐成了烫手的山芋,无人敢去过问。
城内既然没有城主,国君也不可能委派官员过来,城民便将血河军的将军杨策当成了城主,只是杨策说什么也不愿住进城主府,更不准别人叫他城主。
肖笙觉得奇怪,偶尔在夜城街上和他走进同一家酒馆的时候,也会好奇的问他:“练兵御敌,守城护民,将军行的都是一城之主该做的事情,为什么将军要否认自己是夜城的城主?”
“一军之将,非我所愿;一城之主,亦非我所愿;我做血河军的主将,是因为血河军是我父亲一生的心血,他养我育我,我无以为报,于公于私都得接掌血河军,至于守这座城,我只是为了等一个人,一旦那个人来了,我也就走了。”
一城之主,说出来只是个称呼,可对他来说,却是个牢笼。
肖笙没有再问,那个能让这位将军等候,甚至抛弃整个血河军的人到底是谁,她只是突然觉得,将军似乎总能想到很久很久以后。
杨策不愿做城主,城内也没有其他人能够胜任,夜城的城主之位就一直空悬着,原本肖笙以为,日子会一天天过下去,没有人敢来触血河军的威风,也没人会记起这座小小的夜城。
可是她错了。
平凡而幸福的日子,永远都过得很快,她在夜城不过才短短三年,玖国大军再次压境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华盛国,龙吟军节节败退,他们的主将更是身染重病,命不久矣。
初听这消息的时候,肖笙和同行守城的侍卫相视而笑,并不觉得自己的将军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可到了晚上,杨策却一反常态的招来了所有管事的将领。
“华盛国是血河军的国,夜城是我们如今的家,玖国想吞并华盛国,夜城是必经之地,你们说说,我们是撤还是……”
后面的话,杨策没有说出来,不过大伙都心知肚明。
其实真要说起来,所有血河军都有一个莫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战场上,和那位赫赫有名的少将军对上阵。
当年杨策带着血河军连下玖国三座城池,金枪的名头风光无限,可背地里还是会有人说,若是少将军在,杨策根本不可能打败玖国的右家军。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这种和右家军面对面的机会,血河军中的士兵,内心都是跃跃欲试。
就连肖笙,都忍不住有些小兴奋,想要背起弓箭,上城墙等着玖国的大军。
可就在这个时候,最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而这个人,正是杨鸣。
“将军认为,如今的血河军能否战胜右家军?”杨鸣出现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杨策。
当年杨策初做血河军的主将,肩上担着的,是血河军的生死存亡,可如今……在杨策心中,血河军是可以不存在的。
“你觉得,不能?”杨策反问。
杨鸣重重点头:“当年将军还有军师出谋划策,如今,就连血河军的主力都已经折损了一半,在我看来,将军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可本将军不这么认为。”
那是肖笙第一次见到杨策严肃起来,若不是她熟悉杨策随意的个性,她真不敢相信,这位竟然是世人传言中最不适合做将军的人。
“将军是想战?”
“战!”这一个字,杨策说的威风凛凛。
不管杨鸣怎么说,杨策始终是血河军的核心,他说战,整个血河军就都会握紧手中长枪,静候右家军攻城。
其实杨策要战的理由很简单,他要保护好夜城这片家园。
杨鸣觉得杨策在胡来,苦口婆心的劝着:“一个连国君都懒得过问的城池,你护来有何用?难道罗刹鬼剑的教训不足以警示将军吗?”
“罗刹鬼剑作为一名女子,尚且能死守炎城,血河军凭什么就要做逃兵?”杨策反问。
他们各自站着各自的立场,互不退让。
肖笙加入血河军那么久,难得见到将军这般强硬,自然而然的站在了杨策那边,杨鸣见劝说没用,便想离开。
离开之前,他和肖笙在酒馆喝酒。
肖笙问他:“你的仇报了?”
“不算完。”
“什么意思?”肖笙不懂。
杨鸣举着酒杯笑她:“你怎么还是傻乎乎的,带兵毁掉占星楼的虽然是龙吟军的主帅,可下旨的是君上,龙吟军的主帅快死了,君上却活的逍遥自在。”
“你要弑君?”肖笙吓了一跳。
杨鸣哈哈大笑:“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去杀那位庸碌的国君?”
“那你的仇……”
“强如洛氏王朝都已经被玖国吞没,区区华盛国肯定也逃不了泯灭的结局,如今的我,只是想看看,当国君看到华盛国被灭的那一刻,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要是将军听到这话,肯定会让你可劲活,没个几百年你是看不到华盛国灭亡的。”
“几百年而已,你真当我活不了?”杨鸣突然放下酒杯,认真的望着肖笙。
肖笙惊了惊,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你不会是想……”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后面的话肖笙还没说出来,杨鸣就肯定的点了头。
华盛国以巫蛊之术立足于玄分大陆,杨鸣的母亲作为占星楼首席巫师,通晓华盛国史上所有有记载的禁术,杨鸣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当然也知道不少。
“巫蛊之术并非正道,听说最近无垢城出现了一批猎灵师,专门审判擅用禁术的人,你……还是不要胡来的好。”
“他们只对违反自然规则的人出手,我要是变成灵体鬼怪,执念不散形体不灭,这本来就是自然规则,他们是不会过问的。”杨鸣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到那时,肖笙才意识到,她眼前的杨鸣早已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而是一个空有其表的魂体。
肖笙接受不了这件事情,杨鸣也没想过要让她接受,那桌酒喝完,各自散去,肖笙生前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杨鸣。
少将军带着右家军如约而来,杨策领着血河军站在夜城的城墙上和他对视,两人并没有互相喊话,两支队伍也在临阵厮杀,喊“冲”之前,静默的就像不存在敌人一般。
那场仗,打了整整七个月。
国君没有派一兵一卒来支援,附近的城池虽然得到了消息,也不敢派兵相助,直到血河军全军覆没,夜城才终于被右家军拿下。
肖笙从混沌中同队的士兵唤醒时,夜城已经一片死寂,城内再无一个活物,受伤最多的杨策整日顶着临死前的鬼脸在城中游荡,看他看得多了,肖笙也就习惯了血河军形态各异的鬼样。
一开始她的形体汇聚的还不够完美,没办法离开夜城,每天的乐趣就是上茶楼听最近的战事。
右家军自然是节节胜利的,整个华盛国都笼罩在绝望里的时候,龙吟军的主帅终于不堪重负的逝去了,新的龙吟主帅,临危受命的比当年的杨策还要痛苦,可偏偏就是他这样的新人,打了右家军一个措手不及。
就连杨策,都忍不住夸他:“若是当年他与我一同攻城,说不定我们也能打到玖国的京都。”
“看样子,华盛国是灭不了了。”肖笙在听完消息后喃喃低语。
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只是她心里无比的清楚,华盛国还在一天,杨鸣就会存在,只要他还存在,自己就还能于他重逢。
虽然重逢后,不知道说些什么,肖笙还是忍不住期待着。
大概是她一直期待着,愿望太过于强烈就成了执念,执念渐渐化形,她的能力也就越来越强,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成长到能够走出夜城的时候,杨策就交给了她一项重要的任务……追捕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