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臻找了个离城主最远的位置坐下，指尖胡乱敲打着手边的桌子。
她没有主动说话，那位高高在上的城主也耐着性子在等她，直到她敲打完一段节奏，换上另一种风格的节奏后，城主才从高位上走下来，一步一步的接近她：“我之前觉得，一个灵体鬼怪对言老板这种人来说，并不值得交易，刚才叫住言老板也只是试探……”。
“你没必要套我的话。”言臻停下手指，仰着头和城主对视：“那只式神的确对我很重要，若是城主伤了他，往来居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只不足千年的魂体，对我来说，其实没有多大用处。”城主微微扬唇，抬手将早就控制好的少年招了出来。
文弱少年还是之前的样子，只是额头上多了一道朱砂画出的符印。
言臻不认识那道符印，但符印的效果她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没有其他人在，城主不妨直说，想让我做些什么？”
“听闻言老板有件厉害的法器，能窥探过去未来。”
“你想要诡鉴？”
“当然，这要看言老板更看重什么了。”
言臻沉默。
没有诡鉴，她就不再是她，但是以眼前这位城主的个性，如果自己不奉上诡鉴，想要让他放人，的确不太可能。
早料到言臻不会立刻回答，城主还是挂着那副欠揍的笑，大大方方的解开了困在少年身上的符咒，一把将他推到了言臻怀里：“言老板可以慢慢考虑，反正这只小鬼我能抓第一次，也能抓第二次。”
“那城主大人，是要给多少时间让我慢慢考虑？”
“三日。”城主伸出三个指头，为了让言臻更加清楚自己给出的期限，又加了一句：“往来居给侯爷答复的时候，我希望言老板也给城主府一个答复。”
言臻没有点头，也没有挣扎。
扶着少年站好后，言臻起身整了整衣服，在少年避开之前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出了屋子。
夜风正凉。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寒风，言臻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她没有询问少年，是怎样让那位城主抓住的，她只是有些懊恼，自己过去真是小瞧了这位城主，居然有本领在她的地盘，将她最在乎的人抓走，而且还窥窃着她手里最大的宝贝。
“主子在想什么？”
“想你什么时候回答我。”
“什么？”
少年反问的直接，言臻猛地睁开眼，看向身边文弱的少年，一字一句认真的问道：“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我……”
少年低着头，挣扎了半天，嘴里只蹦出了一个“我”字。
言臻假想过他的无数种回答，这种蹦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是她最先想到的情况。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事实真的呈现，她多少还是有些失落，不过没关系，她在这世间摸爬滚打了七百多年，什么大事没遇到过，只是感情受挫，还击不跨她强大的内心。
缓缓放开抓着少年的手，言臻背过身去，吩咐道：“以殷素的速度，差不多该回来了，你先回往来居，转告她我要在城主府待几天，让她三日后按计划行事。”
“主子一个人要小心。”
“放心，你主子没你想的那么弱。”
言臻自嘲的笑了笑，未免少年看出什么，快步向前走去。
少年是个听话的式神，主子给出的吩咐，他从来没想过违抗，自然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往来居。
只是他等到的人，并非凯旋的殷素，而是两个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贵气的男子。
穿红衣的那个少年认识，因为自家主子和他交情不错，偶尔无聊的时候会去串门：“不知幻城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殷素人呢？”
一手拉开半掩的门，幻凛大步走进往来居，四处翻找的姿态，完全不像远道而来的客人，反倒更像这往来居的主人。
另一位穿黑衣的男子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没说，进屋后只是冲少年微微笑了一下，就直挺挺的站在那，像极了打扮精致的僵尸。
当然，他这种光芒四射的僵尸，少年还是第一次见，多少有些好奇：“这位是？”
“我的朋友，冥幽。”幻凛还在翻找，不过少年这个问题提醒了他：“阿幽，你也见过殷素，赶紧给我找找，她是不是留了什么东西在屋子里，我总感觉浑身不舒服。”
“没留。”冥幽僵硬的回答。
幻凛皱眉，走到他身前：“没留什么？”
“殷素什么都没留，你会觉得不舒服，可能是上次她让你看着往生剑留下的后遗症。”往生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即使有殷素镇压，也或多或少会留下一些杀气侵蚀的痕迹，再加上往来居的采光并不好，长期活动在屋子里的活人只有言臻一个，阴盛阳衰，幻凛会觉得不舒服，冥幽认为很正常。
早就习惯了他的性子，幻凛耸了耸肩，偏头问少年：“殷素不在，你家主子呢？”
“主子在城主府。”
“就是那个精通鬼事，还瞧不起往来居的城主？”
知道幻凛这次问的是人，少年摇头解释：“应该不是城主，而是王城来的侯爷。”
“据我所知，王城近日只有锦衣侯出了城，可他是出了名的念家，就算天子下令让他出城，完了事他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城，这次是什么原因在洛城停留？”
“应该是为了殷姑娘。”
“咳。”
幻凛这声，咳的很尴尬。
他的眼线遍布整个玖国，当然知道那位锦衣侯有个不算特别的爱好，喜欢收揽各式美女，而且不在乎付出多少代价，只是他没料到，这次殷素出来低调的很，居然还是惹上他这号人物。
事情已经明了，殷素自己惹上的麻烦，自己肯定有办法解决，幻凛摸了摸鼻子，转向了另外的问题：“你家主子去城主府，有交代什么吗？”
少年还是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主子只让我回来，等殷姑娘。”
“这说明，问题还在掌控中。”既然言臻有一个人留在城主府的信心，幻凛不再担心，神情也轻松了不少：“我和阿幽赶过来很累的，都站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该找个房间让我休息休息？”
“是我疏忽了。”
少年的道歉态度太好，幻凛本想数落几句，可话到嘴边全变了味，只好拉着同来的冥幽上楼。
往来居他其实很熟，以他和言臻的关系，也用不着少年准备房间，因为言臻早就为了他专门空出了一间房。
领着冥幽进屋子，幻凛立即在屋子四周布下了阵法。
那阵法并没有什么厉害之处，只是有任何东西接近这间房，阵法都会消失，这样待在屋子里的幻凛可以第一时间得到警告。
“刚才那只式神，你觉得如何？”从桌子地下搬出两把凳子，幻凛示意冥幽坐下。
来的时候他就打过招呼，让冥幽好好看看这往来居里的人和鬼，这会他发问，冥幽立即说出了自己的见解：“那只式神魂力不超过千年，杀气内敛，应该上过战场，有问必答，如果不是主子调教的很好，就是生前干的总是替人解答的事情。”
“那你能推测出他的身份吗？”
“他有名字吗？”
“我听言臻叫过他的名，好像是个开字。”幻凛仔细想了想，并不确定。
比起他的迟疑，冥幽却准确的叫出了少年生前的名字：“银枪杨开！”
“银枪？”幻凛总觉得自己很熟悉这个称呼，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察觉到他的挣扎，冥幽继续解说：“玖国推翻洛氏王朝之后，矛头直指东方的华盛国，只是长达十年的征战让玖国元气大伤，再加上名将左素战死边城，单凭少将军右白一人手里的兵力，讨伐华盛国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玖国天子盛情邀请华盛国国君在夜城会盟，想要签订和平盟约。”
“这事谈崩了。”幻凛摆手。
当年他觉得无聊，特意去夜城看了这场两国会盟，本以为天下会就此太平，结果会盟才开始，华盛国国君就遭遇了刺杀，随同前来的侍卫觉得，是玖国早就起了杀心，想要让华盛国群龙无首，精心安排了这场刺杀，所以还没见到玖国天子，就护送国君回到了华盛国。
之后华盛国向玖国下达战书，大军压境的时候，却遭到了边境城池的拼死抵抗，一年下来，华盛国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玖国二十七年，天子驾崩，少将军右白应诏回到王城，辅佐太子登基，和他一起回城护主的还有他的右家军，这样一来，驻守在边境城池的只有左素一手调教出来的左家军，他们的战斗能力虽然很强，可十年征战损耗的兵力，比起右家军，他们的损失更大。”
“我记得，新皇登基的时候，华盛国连下三城，惊得那位少将军连封赏诏书都没来得及接，就领着右家军回边境了。”
“没错。”冥幽重重的点头，继续道：“华盛国攻下边境三座城池的将军，姓杨名策，每次阵前对敌都会使用一柄黄金长枪，所以被称为金枪杨策，杨开就是跟着他的随军军师，同样擅长枪法，只是他用的，是银色短枪。”
“原来是他。”幻凛恍然大悟。
难怪他第一次看到跟在言臻身后的少年，就觉得自己曾经见过，只是他搞不懂，一个华盛国的军师，都已经死去了，为什么还要大老远的跑来玖国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