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把米袋子放到厨房，又探身朝水缸里扫了一眼，水已不多了。搬动水缸前后晃了几晃，水瞬间变得浑浊，老许干净利落地清理了缸底，扛起扁担挂上水桶就往外走。
苦海连声道谢：“又麻烦你了，真是过意不去！午饭就在本寺吃吧，也让贫僧略微表示一下心意，贫僧这就去准备。”
老许也不客气，边朝外走边说道：“好啊！我还没吃过和尚饭呢，今天尝尝，哈哈……”
“师父！”小和尚起身喊道：“让我来做饭吧，我已经学会了！”
老和尚摆摆手，笑道：“这可不行，招待客人还需师父亲自下厨才行。晚饭可以让你来做。现在，你可以跟在许施主后面，下山去玩儿吧！”
“哦！太好喽！”小和尚开心地蹦起来，朝贝贝大喊：“贝贝，走喽！”
贝贝从地上一骨碌站了起来，东扭西歪、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小和尚身后追了出去。
随着一趟趟往返，水缸逐渐满了，饭菜的香气也弥漫开来。小和尚给老羊带了些青草回来，老羊大口地吃着，小和尚站在一旁，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天色已过正午，随着最后一桶水的加入，水缸总算满了。水面来回晃着，波光粼粼，清可见底。
小和尚跑进来，舀了一瓢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又将剩余的分给了贝贝和老羊。老许坐在台阶上满足地笑着、看着，嘴里大口喘着粗气。
三人围坐在桌前吃饭。
桌上摆着一盘炒青菜、一盘凉拌野菜、一锅小米干饭、三根黄瓜、一碗咸菜。青菜和黄瓜是小菜园里自己种的，凉菜里大多是槐花，小米干饭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粗茶淡饭看似简单朴素，甚至寒酸，然而在三人眼里，这已经相当奢华了。老许很久没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他又闻到了久违的家的味道。
自从许夫人离世起，老许再也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屋子是凉的，饭菜是凉的，他的心也是凉的。
他会习惯地在饭桌上放两双筷子，一双是自己的，另一双就一直静静地躺着。那是一双筷子长了眼睛的筷子，老许时常能感受到熟悉的目光。
夹一根咸菜，咬一口窝头，再咂一咂自酿的苞米酒，慢慢的，老许会恍惚而快乐起来，仿佛身旁还坐着媳妇。醉了也挺好。
“许施主，请用吧！”苦海老和尚打断了老许的回忆，并将一双筷子递了过来。老许接过筷子，发觉自己眼角有泪流出来，借着转身的机会，连忙偷偷地擦了下去。
老许吃得很香，一口气吃下了三大碗小米干饭。老和尚热情地给老许布菜，小和尚则偷偷地给贝贝布菜。老许觉得很久没吃得这么开心了，虽然没有酒，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吃过午饭，老许起身告辞，说是家里还有几只羊。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羊也不能饿着，所以不能再多呆了。
苦海忽然想起老羊，便对老许说道：“小许啊，今天把羊带回去吧！它来寺里也好几年了，今天就让它下山还俗吧，也了却了老和尚我的一个心愿。”
老许看看老羊，老羊还在闷着头吃草。老许又看看小和尚，小和尚眼角挂着泪花儿。
“不急，不急！”老许边说边朝外走，“我家的羊圈太小，它回去就太挤了，还是等明年建了新圈再说吧！”
“也好，也好。”苦海不再多说，一直把老许送到山门。
“贝贝再见！”小和尚追出来朝贝贝道别，又走向老许，将怀里抱着的一个饭盒递了过去，说道：“小许，这些饭菜带着吧，这样你就不用自己做晚饭了！”
“胡闹！没规矩！”苦海瞪着小和尚说道：“‘小许’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哈哈哈！童言无忌！好，小许带上就是了！”老许笑着接过饭盒夹在腋下，伸手摸了摸小和尚的圆脑袋。
老许在烟锅里装满烟叶，点燃后猛吸了几口，一团白烟随即从嘴里喷出来。
老许满面红光，哼着小曲儿，带着贝贝，走远了。
无涯寺关上了大门，锁住了幽静。
老槐树的身影渐渐拉长，西边的山峰挡住了太阳，山里的傍晚来得格外早。阳光一旦消失，声音就会变得敏感，随着一阵山风袭来，惊起了一片窸窸窣窣。
寺内的老鼠似乎得到了信号，一下子变得兴奋而活跃，它们三三两两地从角落里溜出来张望。夜晚是它们的舞台，是时候尽情表演了，几个黑影神出鬼没、来回窜动，不时发出“吱吱吱”的打斗声。
“不，不妙，不妙……”
老鼠停止了夜游和打斗，个个不寒而栗地抬头张望。昏暗的夜空中，看不到一丝月亮的身影，只听到一阵阵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