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房间里只有我和那个不知哪来的夫君,我仍低着头,只看得见旁边人身上刺绣精良的锦袍衣摆。见那人还没动作,我便死命挣扎,想要快点挣脱这种奇怪的束缚。我可不想自动和一个鬼洞房啊,万一这鬼长得青面獠牙,那我还不得被吓死。
“娘子。”身旁那人轻轻唤了一声。
娘你妹啊!我在心里咒骂着把我甩进阵中那红衣鬼的七舅姥爷,再次尝试着控制自己的身体,没想到这一挣扎,发现自己居然能动了。
身体刚恢复了自主权,盖头也随即被掀开了。我吓得身体往后一仰,万分不情愿地眯着眼睛偷偷往那人脸上瞄,发现眼前这人竟是刚才在城墙顶上遇到的那个男子。他此时手里正拿着掀盖头的喜称,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他开口问道。
“没……就太紧张了。”我结结巴巴地借口道。
男人温柔地笑了笑,抬手轻抚过我的脸,身体慢慢朝我凑过来。
“等等等等等……”我整个人又往后挪了一段距离,头还不小心撞到床围上。
男人见我这副样子,又奇怪,又忍不住笑起来,问道:“怎么了?”
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赶紧借口道:“我肚子疼!想上个厕所!”说着就往门外走,谁知我才一开门,就突然失去了走出去的勇气。
门外俨然又是一片空白,刚才的小院已经荡然无存,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这个房间存在。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退了回来,男人见我没出去,奇怪地问道:“为何又不去了?”
看他这充满关切的眼神,也不像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于是我又坐回床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为何娶我?”
男人脸上的笑此时变得甜蜜,“我向你承诺过,待我名扬天下之时,也就是娶你之日。”
还名扬天下呢,是武林至尊还是雄霸天下啊?我在心里嘲讽了一番,这么说来,他和此时这个“我”便不是只见过一面,除了在长安城的那次相遇之外,应该还发生了一些事情,只是这些事情我并没有亲身经历,就直接到了成亲这一天,我身体不能动,而是照着预定的程序完成了婚礼仪式,男人现在对我的态度,也应该是对相爱许久的恋人的态度。再加上我从一片空白走进这个拼图世界的过程,综合起来看,或许现在这些场景都并不是真实的,而是一个虚幻,或者说,一段回忆……?
拼图,回忆,记忆碎片。
我抬头直视眼前这个眼神温柔的男人,如果我进入的是红鬼的世界,那这个男人,说不定就是她的爱人。而我,此时扮演的就是红鬼,这是她的回忆,也是在游戏中的回忆。
既然是回忆,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稍微松了口气,佯装撒娇说道:“在此之前,你得先发个誓,说你会永远爱我。”
男人宠溺地摸摸我的头,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来这套了?”
“不管!你快发誓!不然不嫁了!”我嘟起嘴,环抱起双手“哼”了一声。
“行行行,依你便是。”男人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举起右手发誓道:“我发誓,我会永远爱你。”
“哎你这样不行,能不能认真点啊,带上名字,快点!”我嗔怪道。
男人好看的脸上露出一个使坏的笑容,他朝我歪了歪头,指指自己的脸,“除非你亲我一下。”
这回忆里的人还自带智商的啊!我心中暗叫倒霉,也只好不情愿地凑过去往他脸上啄了一下,看他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我巴不得现在就踢他两下。
果然男人只要一腻歪,不管长得多帅都白搭!
见他还在得意,我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快呀!”
他于是收起脸上的笑容,再次抬手发誓道:“我对天发誓,我叶……”
话才刚出口,他的脸忽然僵住,嘴张到一半,像是被什么定住一样,不动了。
我心想大哥,您就算是不想发誓也不用这么玩吧,于是朝他“喂”了一声,见没反应,又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发现完全推不动。
这又是什么情况?卡了?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仍没什么动静,便从床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房内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只要随手一拿,就会哗啦啦碎成一块块花花绿绿的拼图。
我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定在空气中的男人,心想这人不会也是拼图做的吧?
这么一想还真有些毛骨悚然,我自觉呆在这也不是办法,便再次开门查探,这次门外竟不是空白了,反而和我进这房间前一样,变回了那个规整的庭院。
我转身往桌上小心抬起一个烛台,生怕它也变成拼图碎了。我慢慢走出房间,来到庭院里,院子里此时静得可怕,刚才宾客们的喧哗声和夏虫的鸣叫声全都消失了,我在房间附近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正打算继续往前走,便只感觉胸口处一阵发热,我往衣服里一摸,摸出了那张洛秋水的黄符,它此时正发着黄光,从纸张散发出的热量竟有些烫手。
这是又有新的拼图出现了吗?我回忆起它在空白处发光的情形,在心中暗自猜想。
这黄符越发地烫手,直到我有些拿不住了,想先将它放在花台上时,才突然发现符纸上出现了两个红色的字。
跳井。
看着这两个字,我有些疑惑,这是洛秋水写的?他难道是想告诉我,跳井就能离开这里吗?
我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先找到井再说。于是我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传说中的井,整个庭院就只有靠南的方向有一个池塘,由于现在是晚上看不出深浅,我又院里院外找了几遍,还是没看到一口井,我心里更觉得奇怪了,难不成这两个字还有别的意思?我只得拿着符纸翻来覆去地看,希望能找到一些别的线索,可惜这张纸上除了“跳井”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也就再也没别的什么东西了。
我这会儿只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琢磨着洛秋水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又绕了两圈,忽然觉得这地方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又顺着院墙走了一圈,我才突然想起来,这院子没有门。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刚才只有一间婚房,但出于某种原因,它又继续构建出了一个院子,而这个院子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或许里面会有新的东西出现,亦或许,出口就在这。
想到这,我忍不住开始兴奋起来,刚才的婚房就坐落于院子的北边,而正对着房子的南边就是池塘,东西边分别有一些树木花草和一座亭子,房子后面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这院子虽说不是很大,但走上一圈也得花个六七分钟,我走那么多圈,应该是把所有角落都踏遍了,可就真没看到一口井,也没看见任何人或动物。
难道这说的不是井?是……横竖两个二?还是五线谱里的升号?可这么解释就没什么意义了啊。我一边走,一边拿着符纸研究,走到池塘边时,手里的符突然“哗”一下就烧起来,吓得我赶紧把它给扔了,眼看着一团火光掉进池塘,我感觉自己又陷入了一种无望的境地,这女主角当得怎么那么挫!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自己身上带着什么主角光环呢!
我站在原地愣愣地盯着一片漆黑的池塘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反正都是水,要不,跳一次池塘看看?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淹死算了。
“死”字才从脑子里一出,我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突兀地变得很难受,紧接着,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去死吧。
这个念头化为了无数阴森可怖的声音,一遍一遍在我脑子里回响着,像是大脑在告诉我,快去死吧。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我感到无比恐惧,甚至在潜意识里,我已经服从了这个想法,摇晃着身子,一步步走到池塘边。
去死吧。
这个声音陌生而又熟悉,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人,一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就莫名纠痛起来,甚至感觉身体像被什么抽空一般。
是谁?
下一秒,我已经落入了漆黑的池水中。
顾小秋,你去死吧。
一抹带着红的翠绿色一晃而过,我突然睁开眼,猛地倒抽一口气,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间从鼻腔灌入肺里,霎时,一种火烤般的灼烧感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肺部,我猛地咳嗽两下,将肺里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氧气又咳了一部分出来,我慌忙捂住嘴,双腿在水中乱蹬,头顶的水面是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我试图用各种方式向上游,却发现无论怎么游都浮不上去,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拉扯着我。
我还不想死。脑海中的这个念头一直在和那个声音抗衡,在耗尽最后一口气之前,我都必须挣扎。
我仍在尽力向上游,但剧烈的挣扎使我消耗的氧气的速度更快,没多久,我便已经撑不住了。
灼烧感再次充斥着肺部,我不甘地睁大眼睛,心想我就要这么死了吗?
可我似乎,已经死过一次了。
黑暗与绝望包裹着我,我停止了挣扎,身体跟着下面不知名的涡流逐渐下坠,在失去意识前,我仿佛看到水底伸出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将我拖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