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黎坐在后车座,沾沾自喜的看着自己身旁一大箱子的金箔,眼角微微扬起,抬头看去驾驶座上送自己回庙宇的司北旭,依旧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正当卫黎打算拿他打趣的时候,他却严肃的开口道:“我要的,你已经给我了,你要的,我也已经给你了,今后你我两清,我不是李生,对你丝毫没有兴致,所以,以后不要再出现再干扰我和本县百姓的生活。”
卫黎心生不悦,没有理会司北旭,自顾自的瞧着车窗外,人来人往的百姓们纷纷换上了轻薄的衣衾,看来是夏至将近了,她抬头瞧着那强烈的阳光,炙热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
卫黎让司北旭停了车,说自己想逛逛集市,让他将金箔送回去,虽然这样命令的口吻让司北旭很不舒服,可是想着把金箔送回去也算是和这个大麻烦再无瓜葛了,索性也就同意了。
卫黎漫无目的的走在集市上,可能是因为酷暑,摆摊的人零星几个,一家酒馆倒是挤得满满当当的,说书人慷慨激昂的说着晚唐诗人鱼玄机的故事,卫黎挑眉走了进去,在阁楼上坐着的贾夯一眼就瞧见了卫黎,快步的下楼迎接她:“小仙姑,你也来听书?”
“这说书人讲的还不赖。”
“去楼上吧,那里敞亮凉快。”
卫黎自然没有拒绝,跟着贾夯上了楼。
只见说书人醒木一拍,大声喝道:“受情伤后,在咸通七年,鱼幼薇出家,改名为玄机,未曾想到,居然在道观中**,真是呜呼哀哉。”吐沫星子飞溅。
卫黎喝着小酒饶有兴致的听着说书人的慷慨陈词,贾夯看着卫黎懒散的模样,想要说什么和她聊聊天,喝了一口又一口的酒,斟酌了半天终于开口:“小仙姑,我要走了。”
“去哪?”
“母亲一直希望我能争气,此次叔伯书来的一封信中提及要我去考试,只要考过了,便能当上官员。”贾夯抬起头定定看着卫黎,脸上有些烧。
“当官好啊,有权有势还有钱。”卫黎满不在乎的说道。
贾夯叹息道:“若真当官回来,我便要成亲了。”
“成亲好啊……”
贾夯再灌了一口酒水,但这次没开口说些什么。
“当下你便什么都别想,好好去考试,拥有自己的仕途,施展自己的才能,这才是一个男子该有的抱负,成亲也好,找一个心仪的姑娘,好好待她,她也会好好待你……”卫黎本不该管这种闲事的,可是看在贾夯待自己不错,再加上这种小孩子的迷茫,也不费脑子。
等卫黎定睛看向贾夯时,他已经趴下醉得不省人事。
卫黎便继续听着书,喝着酒好不快活,正游目四顾,倏然对上一只鬼魂的眼睛,她的脸有些腐烂却依稀看的出她的美丽。
“帮帮我。”那性感且腐烂的女鬼哀求着卫黎。
卫黎权当是没有看见,继续听着那酣畅淋漓的爱情故事。
“帮帮我。”女鬼慢慢的靠近卫黎,身上滴答滴答的淌下绿水。
喝酒的原因,卫黎的头有些疼,想要回去,倏然那鬼魂进入了卫黎的身体里,卫黎蓦然愣在了原地,醉酒的贾夯看着卫黎,与她的目光对峙的瞬间,感觉她不是卫黎,夹杂着不解欲伸手握住她的手,卫黎却直直的出了酒馆。
次日,卫黎微微醒,头还是疼的厉害,在床上翻滚了几下还是睁不开双眼,手摸到了一个温暖的身躯以为是狐狸,挪动的靠近了些,软糯的道:“狐狸,早。”
“早。” 不是狐狸的声音。
卫黎倏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逸伟岸的脸。
“都活了几百年了竟然还会做春梦。”卫黎脸上带着欣喜的笑意,头靠着男人身上蹭了蹭,闭上了眼好像又睡着了。
许久许久,卫黎被窗外的吆喝贩卖声吵醒,她翻了个身,又看见了这个男人,诧异了半秒,挑眉一笑:“原来不是梦……”
卫黎起身,穿上衣服,起身穿好鞋子准备离开,觉得不妥回头看了那男人两眼,挑着眉,嘴角笑的纯洁勾人:“我喝多了,没有占你什么便宜吧?”
“黎儿,好久不见。”男人开口道。
卫黎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不见,看向男人,他的眉角,有一道浅而易见的疤痕。
“好久不见。”男人再次开口:“别来无恙。”
熟悉的口吻让卫黎一成不变的神情微微有了些变化,她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冷意后退了几步,然后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跑了很久很久累的不行了才停下,坐在破亭子中,喘着粗气,脸色惨白,身子抖如筛糠。
那一段过去,那一段暗无天日的过去,充斥在卫黎的脑海中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女鬼又出现在卫黎的眼前:”我叫芳华,昨日未经您的允许借用了您的身体,十分抱歉,恳求您帮帮我。“芳华恳求道,那张腐烂的不行的脸镶嵌着深邃的眸子。
卫黎没有理会。
芳华眼眸深沉:“你的身体,再借给我最后一次。”
卫黎咄咄逼人的目光看向芳华,痛恨昨日醉酒让芳华有机可乘:“若不是你,他就不会找到我!”低沉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危险的意思。
“这里的鬼魂都说,您皈依了,开始度化。您可以帮我找到我的尸体吗,我太冷了……”芳华哀求着。
卫黎想着答应广宗度化的事情,无奈极了,跟着芳华去了她被抛尸的荒郊野岭,四处都是枯树,天色渐黑,这里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卫黎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好在这些恐怖的地方她见得多了所以也不害怕,夏夜的晚风席卷而来,吹起卫黎的刘海,露出一双晶莹的水眸。
走到一条湖旁,芳华道:“我的尸体就在这条河里。”
卫黎微撩双眉,脱下鞋子便下了湖水,在湖里摸索着芳华的尸体略显吃力,过了许久许久,卫黎好似是摸到了什么东西,欣喜的想要拉上来,可是河水里卫黎倒影忽然变得狰狞不堪,那双冰冷的眼睛,带着无数厌恶之色看着她,猛然,卫黎被拉了下去。
好难受……
眼前景物逐渐模糊,头顶被湖水大片大片的掩盖,窒息感,身体变得越来越重,重重的往下坠,忽地那些多年不曾记起的伤心的场景,此刻竟变得格外清晰,那么痛彻心扉的记忆钻进卫黎的脑海中,卫黎茫然,任由那段过去像洪水猛兽般的袭来。
初次相见,卫黎是公主,而他是巫师。
顶着世人的不解,皇族的蔑视,他的厌恶,卫黎还是选择嫁给他,卫黎一袭红妆,淡妆浓抹,而这便是悲剧的开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他用秤秆挑去卫黎的红盖头,取之“称心如意”,他冷漠凝视着卫黎那百媚生的双眸,如秋日晴空一般明净。
“夫君。”卫黎的笑明媚飘逸,即使他不爱,但是她相信自己终会破冰迎来春暖花开。
他明眸善睐,与卫黎各端一卺,四目相对,卫黎含情脉脉,然后在一片温馨中小酌一口,合卺而笑。卫黎忽有睡意袭来,盏杯遗落,便昏睡在床榻之上,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熟睡时仍抹不掉眉眼间的欣喜。
他的目光划过卫黎红润如海棠唇,薄唇缓缓拉开一个戏谑的弧度。
卫黎再次醒来,发觉自己已身在人间地狱之中,血色弥漫,空气之中腥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她躺在血水之中,鲜红的鲜血依旧在汩汩的流淌,卫黎身子便是一僵,全身冰凉,大汗涔涔:“夫君……”卫黎无力的唤道。
他走了过来,细长且白皙食指抬起卫黎消瘦的下巴,薄唇的笑意伴随那诡异而妖娆的弧度轻轻挑起。
卫黎半眯着眼睛,嘴唇哆嗦的想要说什么,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一切,她怎能受的过,她原本就是被人捧在掌心之中的善良小公主,她不该受到如此待遇,宛如破碎的娃娃般的卫黎目光呆涩的躺在血水里一动也不动,宛如死了一般。
“你很幸运,是这场血祭中唯一的幸存者。”他低沉的嗓音含着嗜血的快意,不像他,又是他。
卫黎那震惊痛楚的眸子,心中一痛,在一刹那间忽然好乱,封住,不能转动,脑子,像断了发条的钟,止了迈步……
相识两载,卫黎几乎对他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她还记得初见那日,一个人毫无顾忌地策马扬鞭,为救自己他被马蹄踩中,卫黎抬头看着他,他有着一张美的令人摒息的脸,额前几缕乌发翻飞,在飞扬的眉梢前飘荡,只不过右眉上有一道浅浅的疤,是俊脸上的小小瑕疵,卫黎却是一眼钟情。
再后来,他入了宫,卫黎才知道他是巫师。
卫黎毫无顾忌的对他说了自己的真心。
他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可是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的……
“温白,你好狠的心。”卫黎那微睁的眼底射出的灼烈目光,就像缠绕着火焰的冰冷剑锋,刺穿了自己一瞬间停顿的心脏。
蓦然,卫黎惊醒,湖水淹没头顶,费力地张张嘴,想要叫,却什么也叫不出来,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不停的在水中挣扎,双臂慌乱的拍打着身边的水,溅起的水花,不断往下沉的身体让自己感受到了死亡发出的冰冷讯息。
可是,她永远不会死的,死的只是她的肉体,而她的肉体也会再次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