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极一时的皇贵冥妃一朝沦落,成为冥王府一千六百多年以来,头一个有孕之后,不升反降的妃嫔。一时之间,合宫哗然,先前抢着上门巴结的妃嫔宫人们,现下全然沉寂下来,飞雪轩以及原皇贵冥妃柳筱筱渐渐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后宫,终究是个冰冷的地方。上到妃嫔小主,下至宫娥小厮,无不都是些惯于拜高踩低之辈。
柳筱筱被封为贵冥妃时,伏冥曾免去了她晨起拜见正妃之礼。现如今,她虽怀有身孕,却只是个从四品的顺仪的尊位罢了,即便只能坐在广阳殿最末尾的楠木小凳上,却也是每日必须晨起拜见王妃之流。
这一日,晦涩的光线从细细密密黑色的氤氲中渗漏下来,盛夏之时,却携裹着淡淡的冰凉,层层铅云翻江倒海,从遥远的天边徐徐而来。
柳筱筱虽说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却无半分显怀。她自己也是从若水若畔两位姑姑处得知,三界之中,唯魔界女子有孕时,会是此番境况。
说起来,甚至于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一介凡人,还是魔界传说中的长公主殿下。她只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屌丝女罢了,什么魔界长公主,什么商贾之女,她却是一概不知。
但无论怎样,无论身处何种环境,何种身份,她都必须保住腹中胎儿。不为荣华,不为恩宠,只为心中那最后一丝对于伏冥的爱,即便不能日夜陪伴,但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却也是件令人幸福的事情。
一见伏冥误终生,即便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柳筱筱同样不能免俗。
为了能够在这冰冷的后宫中,卑微的活下去,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不得不妥协,即便在这样一个令人慵懒的,铅云密布的,不愿出门的天气,她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晨起弄妆梳洗至广阳殿行拜见正妃之礼。
翠芝近来精神总是恍恍惚惚的,却像得了什么大病般。看柳筱筱的眼神中,竟是充满了一抹难言的愧疚之色。柳筱筱心疼她小小年纪,却不得不与她一同受苦,便给了几天小假,让她在飞雪轩中休息几日。
自被贬为顺仪后,身边仅余四个宫娥四个太监,至于若水若畔两位姑姑,却是在迁至飞雪轩的第二日,便被调走了。
初入飞雪轩,琐事繁多,各处都需要人手。柳筱筱作为皇贵冥妃时,对手下宫娥太监极好,即便如今只是个顺仪的尊位,宫娥太监被调走了许多,但余下的,却也尽心尽力。
但人手不够,却不是尽不尽心的事了,再加上柳筱筱心中亦有些烦闷,这晨起拜见之事,便吩咐了无需宫娥陪同,在寂静的深宫,也好一个人走走,静静心思。
只身前往,与之前动辄浩浩汤汤的队伍比起来,着实凄凉了些。柳筱筱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紊乱的思绪,却也难免有些伤感。
行至半路时,耳边传来一阵极度讥讽却极为熟悉的笑声,那声音宛转悠扬,却携裹着难言的讥讽意味:“哟,这不是皇贵冥妃娘娘吗?怎么今日这样早?这是要去哪啊?身边竟是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她嘴里虽然说着皇贵冥妃娘娘,但语气动作却无半分尊敬之意,只静静坐在金丝软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袭水绿色烟花百水群的柳筱筱。
柳筱筱抬眸望去,却见一方华贵的金丝楠木软椅上,斜坐着一位身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裙,头戴金累丝红宝石步瑶的娇艳妃嫔,她用纤纤玉手拖着下颌,眉色间充满了难言的傲气。
此人正是天绿阁的年昭媛年化雨,柳筱筱见状方要行礼,耳边却传来另一个同样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从年化雨身后传来,却是一位同样斜靠在金丝楠木软椅上,身着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头戴镂空兰花珠钗步摇,脸上同样带着傲气的妃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年化雨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东明阁赵修媛赵梦瑶。她用那饱含讥讽的声音灿灿道:“昭媛姐姐真是健忘,如今这位柳氏筱筱,早已不再是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冥妃了。现如今,只是个从四品的顺仪罢了。若非王上念她怀有皇嗣,欺君罔上的罪名,早就够她死上一百回了。”
她口吻倨傲,似是要将早已反转的身份地位公诸于世。柳筱筱入宫不足一年,却盛宠至极,甚至坐上了皇贵冥妃的宝座,这样的盛宠,早让众人生了嫉妒之心,更何况此二人,还是正妃织雪的心腹。
年昭媛与赵修媛同为九嫔之位,却也有尊卑之分,昭媛之尊自在修媛之上。但二人向来交好,见面也不过颔首示意,赵梦瑶却是连软椅都未曾下的。
年化雨闻言,如同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道:“是啊,梦瑶妹妹若是不提,本宫还真是忘了,她如今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冥妃了。即是如此… …”
她说道这里,略微停了停,眸光如同刀刃般从柳筱筱身上划过,瞬间染上一层微怒,喝道:“大胆柳顺仪,见到本宫,竟是不拜,王上念你怀有皇嗣,不忍治你欺君之罪,还留你在四品顺仪之位上,不想你却是如此倨傲,以下犯上,一个小小的顺仪,竟是要凌驾于本宫头上吗?”
柳筱筱微微一愣,一双清澈的眸子瞬间闪过一丝晶莹的泪珠,心下委屈,抬头看了一眼年化雨,她脸上此刻的桀骜,与数日前浣纱湖中有说有笑的模样,在柳筱筱的脑海中奔腾翻滚,心中委屈愈发浓郁,却是微微低下了头,不置一词。
“采信,给本宫掌她的嘴,也让这位新晋的柳顺仪长长记性。”年化雨却是不依不饶。
话音落下,她身边一位身着青衣的宫娥,怯生生的走到柳筱筱近前,唯唯诺诺道:“得罪了,顺仪小主。”